她注定是平複不下來了。


    成熙赤紅著眼,朗聲道:“他隻要討身份,可是我要討公道。”


    召未雨哪裏還有什麽耐心,“你還有什麽公道要討?”


    成熙盯著她這副不耐煩的模樣,眼眶通紅,切齒痛恨道:“我母後,孝文朝皇後究竟是因為什麽瘋的!”


    這一句話徹底將召未雨逼急了,她心急地往前走了兩步,緊盯著成熙道:“你想說什麽?”


    成熙一字一頓道:“攝政王陶灼,當年先皇尚在時,他與娘娘您——”


    “住嘴!”召未雨趕忙止住她的話,著急道,“成熙,你瘋了不成?”


    “瘋的人是我嗎?”成熙再顧不得禮儀,轟地一下起身,向前走了兩步,“這麽多年,太後娘娘您在慈寧殿裏住著,可有一晚能夠心安?可有一時能夠快活?您和攝政王逼死——”


    “大監!”召未雨喝道,“還愣著做什麽?退朝!”


    “是,是……”


    候在一旁看熱鬧的大監措不及防被提名,一甩手中的拂塵,還未張口,便被成熙氣勢逼人地堵住了話。


    “太後娘娘還未解決完冤情便要退朝嗎?是要將這些都留給皇上來處理嗎?”成熙這回根本沒打算放過她。


    “你胡說什麽?”


    召未雨和陶灼之間的事,從來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即便慈寧殿有些宮人心照不宣,但也絕對不敢往外說,故而包括陶宣和成柔,他們到現在也並不知曉其中內情。


    成熙如今這麽說,明擺著是在威脅她,要將此事告訴陶宣。


    可她怎麽能讓陶宣知道自己和陶灼之間的苟且事呢,她怎麽能呢?


    成熙孑然自傲,“那便請太後娘娘,繼續臨朝問審。”


    召未雨已然被逼到了絕路,恨不能將她撕成兩半,“成熙,你最好不會後悔你現在的行為。”


    “我絕不後悔。”成熙陳詞堅定。


    隻是當她話音剛落,便又有太監慌裏慌張地從殿外跑進來,撲在冰涼的地磚上大喊道:“皇上,太後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京裏突發時疫了——”


    “什麽?”


    百官的思緒立刻便被“時疫”這兩個字給吸引走了。


    方才這一場鬧劇,隻是事關皇室顏麵,眾人不過看個熱鬧罷了,如今這時疫,可是事關自身性命的。


    “什麽時疫,給哀家說清楚!”召未雨嗬斥著前來報信的太監。


    太監跪在堂下,期期艾艾道:“太後娘娘,前些日子蔣崢嶸將軍突然病倒,張太醫奉旨前去醫治月餘,但仍未有好轉。今日太醫從蔣家出來,途遇一堆流民,太醫仁善,見其中有幾人病態嚴重,便下馬車為其看診。可就是,就是這看診,叫他發現,這些流民的症狀與脈象,與蔣將軍如出一轍!太醫說,流民自北郡而來,一路吃草根,啃樹皮,食野味,恐不知不覺間便染上了病,如今京中流民四散,恐已有不少人感染上了,隻是尚未大片普及!”


    “糊塗東西!”


    所有事情都趕在了一堆,召未雨俯瞰下首,也不顧成熙和江韶華還在大殿中央站著,指揮著群臣道:“巡防營趕緊先去將城門關上,禁止任何人員出入!”


    “是。”巡防營統領章仲駁趕緊領命,退了下去。


    “吏部和戶部,立馬下去排查百姓,將這段時日患病的人統統調查清楚,一個都不能放過!”


    “是。”


    “你。”她又指著那個來報信的太監,“你去將太醫院的人再撥出去兩三個,叫他們聯合張太醫一起,仔細研究此番時疫,務必盡快給出確切診斷!”


    “是。”


    雖然麻煩,但召未雨還是感謝這突如其來的時疫,叫她有借口將這樁荒唐的皇家秘辛暫時擱置一邊。


    她指揮完眾臣,最後狠狠瞪了眼成熙和江韶華,“你們兩個有何冤情,全都等到時疫過後再說。”


    “不勞太後娘娘費神了!”


    江韶華神情犀利,盯著那張龍椅和坐在上麵失神的陶宣,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把折扇。


    扇麵甩開的一瞬間,數十根極細的銀針從扇子底下飛出,直直飛向那把龍椅。


    回過神來的陶宣嚇得立時從龍椅上滑了下去,躲在了桌子後頭。


    萬幸沒有一根針落到他的身上。


    隻是如今的場麵已經徹底收不住了。


    眾臣分不清狀況,隻會心驚膽戰地縮成一團,往角落裏擠。隻剩幾個武將,忠心的已經護在了皇帝和太後前麵,而剩下幾個,則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陳玉卿好容易從群臣堆裏擠出來,跑到成熙身邊,卻不敢說一句話。


    “你敢刺殺皇帝!”


    召未雨一摔硯台,長安殿的角落裏立時布滿了羽林軍。


    “給哀家拿下他!”她厲聲道。


    可是她想錯了,沒有人聽她的。


    她不可置信地吼道:“你們都是聾了嗎?他這是刺殺皇帝!”


    羽林軍依舊不為所動,全都看著覃質。


    召未雨明白了,原本的羽林軍統領是蔣崢嶸,可是自蔣崢嶸病倒之後,皇帝一味地相信蘇疑碎和覃質,已經將代掌羽林軍之權交給了覃質。


    “覃質,哀家命你將這個人拿下!”她轉而向覃質吼道。


    可她沒想到,覃質也不會聽她的。


    他看似剛正不阿地站著,嘴裏吐出的話比將士身上的盔甲還要生硬,“臣並未見到有人刺殺皇上。”


    召未雨威嚇道:“覃質你不要命了!”


    “覃質!”趴在桌子後頭的陶宣也跟著喊道,“你忘了是誰給你提到羽林軍統領的?你就是這麽回報朕的?”


    覃質不為所動,抱拳向前道:“臣並未見到有人刺殺皇上!”


    “瘋子,都是瘋子!”召未雨將桌上的奏折一掃而空,推著守在自己麵前的幾個武將道,“你們,你們全都去殺了他,隻要殺了他,哀家就提他做大將軍!”


    那幾個人互相看了幾眼,朝堂上不許帶刀劍,他們此番都是赤手空拳,而江韶華的那把扇子,他們剛才可是看到了,裏麵細細密密,一甩出來全是銀針。


    羽林軍身上倒是有兵器,但統管羽林軍的覃質明顯不想護著皇帝和太後,他們這時候若與他對著幹,下場可想而知。


    召未雨見他們猶豫不動,便知是指望不上了,於是她指著成熙,指著江韶華,絕望道:“你們究竟要做什麽?!”


    成熙的血液冰涼徹骨,“我們隻是要向太後娘娘討個公道!”


    “這就是你討公道的方式嗎?”召未雨混亂地指著堂下所有人,“你自己母親是個瘋子,你就要把所有人也都逼瘋嗎?!”


    成熙忍無可忍,盛怒道:“分明是你把她逼瘋的!”


    她學著召未雨的模樣,指著身邊圍抱做一團的群臣,慷慨激昂。


    “太後娘娘您逼瘋的人還少嗎?您自己敢摸著良心說自己問心無愧嗎?您看看您的朝廷,您看看您的大臣,烏煙瘴氣,膽小如鼠,這個關頭,敢站出來護著你們的又有幾個?他們不會被逼瘋,他們隻會在你死後,對著新主俯首稱臣,三拜九叩!”


    成熙這話叫那些圍抱做一團的大臣們瞬間變得麵紅耳赤,他們左右四目相對,皆尷尬地別開了眼。


    召未雨扯著嗓子道:“有誰敢出來將他們拿下,哀家便許他做丞相!”


    多麽誘人的條件,可是江韶華愈發清冷的聲線無情地阻止了她這一層希望,“今早,珍珠樓上了今年第一批蜀錦,嘉寧縣主已經邀各位大人的家眷們一道前去欣賞,想來夫人小姐們聚在一處,很是歡樂。”


    “這……”


    此言一出,眾臣又騷亂起來,他這分明就是拿家眷們相要挾,叫他們不敢動。


    召未雨唇齒發顫,眼睛紅的要滴血,嗓音喑啞無力,“你這架勢,當真隻是討公道?”


    江韶華再沒了以往的溫潤容顏,臉上最後一絲柔和褪盡,就算是一雙天生笑眼,如今也隻盛滿冰涼。


    “我要討的公道,包括將我失去的,全都奪回來。”他說。


    召未雨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護住身旁的陶宣,搖著頭道:“不,你不可能得逞,哀家還有德昌侯府,哀家這就叫他回來——”


    話音戛然而止,召未雨瞪著通紅的雙眸想起來,哪裏還有什麽德昌侯府,方才時疫,她已經叫人關了城門,再不許放人進來……


    江韶華步步緊逼,“太後娘娘覺得,德昌侯還回的來嗎?”


    第80章 結局中


    召伯臣這日一早便動身前往江南, 隻是人方到京郊,就察覺到了不對。


    這條官道上沒有半個行人,周遭林子也安靜地不像話, 好似萬物都在懼怕著什麽東西, 不敢輕易發出響動。


    他坐在馬車裏警惕地掀起簾子,見是去往南郡的路沒錯, 可是四周的靜謐總叫他放不下心來。


    方過隆冬,入眼仍滿是荒蕪,高聳入雲的樹幹光禿了枝椏, 像一排排忠誠的將士, 守衛著不遠處的盛都城。


    興許是自己多想了。


    他鬆下簾子, 靠在墊子上閉眼假寐,可不過須臾,激烈的兵器碰撞聲和尖叫聲叫他始料未及。


    他握緊袖中的匕首, 屏氣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


    “侯爺!”


    約摸一柱香的功夫過去,熟悉的暗衛聲從耳側傳來,召伯臣終於掀起車窗簾子, 神色凝重地看向外頭。


    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幾個暗衛半跪在地, 匯報道:“方才有賊人出沒,我們的人死了幾個。”


    召伯臣雙目幽深道:“死了幾個?”


    為首的那個暗衛仿佛自己的頭頂上壓了一座萬斤大山, 咬緊牙關道:“五個……”


    “廢物!”召伯臣怒道,“賊人都剿幹淨了?”


    暗衛聞言,依舊怵得很,腦袋更低了幾分,道:“沒,他們自己跑走了……”


    “混賬!”召伯臣重重地甩下簾子, 大發雷霆,“給我回京!”


    剛出京城就碰見刺客,還損失了不少暗衛,可見是有人盯上了他,他不能再貿然前行。


    馬車在半道上掉了頭,匆匆忙忙又往京城趕。


    叫召伯臣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不過短短的一個時辰的功夫,他再也叩不開出來時光鮮敞亮的城門。


    “開門,我是召伯臣!”


    先頭去叩過城門的幾個手下皆是铩羽而歸,召伯臣不信邪,怒氣衝衝地跑到城門口,雙手砰砰地拍著厚重無比的城門,親自叫喊。


    “召侯爺!”城牆上唯一的守衛認出了召伯臣,衝他招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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