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上侯府了!”召顏聽到成熙後半段話,想也沒想便拒絕了,“看在公主姐姐的份上,我就勉強答應進宮休養些時日吧。”


    召顏麵色雖仍舊難看,但心裏已泛起了輕快的漣漪。她本就喜歡陶宣,想要進宮時刻伴在他左右,如今白傾沅這傻子居然將機會主動送到她麵前,她豈有不接的道理?


    看著召顏心甘情願上鉤的模樣,白傾沅嘴角微微上揚,誌得意滿。


    一頓摔跤就換了個進宮小住的機會,在場的不少世家小姐不免都有些豔羨召顏的好運氣,同時也在背地裏道盡白傾沅的癡傻愚鈍。


    居然敢主動把召顏帶進宮,給自己找了個最大的對手,這位西郡來的嘉寧縣主,不可謂不愚蠢。


    隻是沒有人可以看到,她在回宮的馬車上笑得前仰後翻,不亦樂乎。


    “縣主為何要特地給召六姑娘機會?”馬車中的南覓眉頭緊鎖,不解白傾沅的這一番舉動。


    跟在她們後頭的便是德昌侯府的馬車,白傾沅放下探看的簾子,道:“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總比在別的地方好,是不是?”


    “其實召六姑娘雖壞,但她的壞都是擺在明麵上的,不足為道。”南覓別有深意道,“宮裏更多更叫人害怕的,還是那些假模假樣,虛情假意的人。”


    “也是。”白傾沅聽進去她的話,但又詼諧道,“不過那些應該都不用靠我來處理,往後該盡數交給召顏才對。”


    南覓終於悟出她的意思,“縣主此番是想讓召六姑娘……”


    “如何?”白傾沅眼神明亮,邀功似的看向南覓。


    南覓一時竟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慢吞吞道:“隻要縣主不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回來就好了。”


    正如南覓的話,召顏進宮就是個麻煩。


    白傾沅先帶著她在蘭闕殿裏換了身幹淨衣裳,換完衣裳她便在院子裏踱步,瞧幾眼桂花樹瞧幾眼天,不滿地使著小性子道:“你不會想要我與你同住在這蘭闕殿裏吧?”


    白傾沅看一眼這院子,“待稍後咱們去稟明太後娘娘,你便可住進來了,這有何不妥嗎?”


    “你這院子,恐怕皇帝表哥一年也不見得會來一次吧?”她渾身上下都在不遺餘力地表示著嫌棄,南覓耐著性子告誡她,“這蘭闕殿乃是太後娘娘從前當貴妃時住的地方,召六姑娘如此言語,怕是不妥。”


    “你們少拿太後娘娘壓我,那是我的姑母,護著的也隻會是我。”召顏趾高氣昂地轉了一圈,招了自己隨身帶著的小丫鬟道,“柳絮,咱們走,咱們自己去慈寧殿見過太後娘娘。”


    “這召六姑娘怕是瞧不上咱們這兒,想住太後娘娘處,時常能碰見皇上呢。”召顏的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南覓實在是瞧不下去。


    白傾沅站在蘭闕殿前,望著她高傲離去的背影,好笑道:“她說的也不錯,那畢竟是她的姑母,自然是會護著她的,她想住哪就隨便她住,隻要不耽擱我的事,她怎麽鬧都成。”


    召未雨從未想過召顏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自己眼前,身上還穿著白傾沅的衣裳。


    “拜見姑母,姑母萬安。”召顏嬌怯怯地跪在召未雨麵前,“還請姑母原諒阿顏未經宣召就隨意進宮,實在是今日成熙長公主的宴會上,那位西郡縣主粗心大意,將我給弄傷了,她說為表歉意,便叫我進宮與她同住,好好休養。”


    召未雨狐疑,“嘉寧縣主請你入的宮?”


    “是啊,都是她將我弄傷的,姑母您看!”召顏生怕召未雨會將自己趕回家去,忙不迭撩起袖子,叫她看自己的傷勢。


    手腕的確是因為摔在了石子上,有幾道泛紅的劃痕,但也不至於要太醫日日看著進宮休養的地步。


    召未雨隻稍看一眼,便盤問道:“你威脅人家了?”


    “我沒有!”召顏著急辯解道,“姑母,真是她自己要我進宮的,不信你問柳絮!”


    “那是你的丫鬟,哀家問了又有何用?”召未雨顯然不信她的鬼話。


    其實本來她也就是打算在桂花宴後讓召顏進宮的,隻是沒想到這丫頭竟這般沉不住氣,自己火急火燎地往上送。


    “你最好是沒凶人家也沒威脅人家,既然進了宮,那便好好呆著吧。”她靠在座上,將錯就錯,疲倦閉眼。


    “多謝姑母。”


    召顏這麽多年早摸透了召未雨的脾氣,見她疲累,便自覺起身到召未雨身邊,替她捏起了肩膀。


    “這段時日在宮裏,少給我惹麻煩,知道了沒有?”召未雨對她也是不客氣。


    召顏忙道:“知道。”


    聽她這般迫不及待的回應,召未雨知道那又是沒過腦的隨口一答,心下煩悶道:“你就這樣貿然進宮,你大姐姐還臥病在榻,你三哥哥也要準備來年科考,家中諸事,都不見得你關心一下。”


    措不及防遭了一頓數落,召顏愣了一愣,給她捏肩膀的力道也不自覺輕了許多。


    召未雨又不滿,“做事情便要專心。”


    “是。”


    她一受訓,便又立馬乖覺起來,專心致誌給召未雨繼續捏肩膀。


    召顏別的不說,伺候召未雨倒是自有一套,召未雨每每都能被她弄的很舒服,而見她舒服了,召顏又開始大著膽子為自己謀福利。


    “姑母,我能不能不住蘭闕殿?”她看似在打商量,實則卻是卑微的祈求。


    “不住蘭闕殿?”召未雨沒有睜眼,卻也是將她的話聽了進去,“那你想住哪?”


    “我想就住在姑母這裏,好時時刻刻伺候著姑母。”召顏討巧道。


    召未雨自己就是個人精,如何會不明白她的用意,冷哼一聲,沒有戳破她,“你倒是有心。”


    “那姑母您是答應了嗎?”召顏期待道。


    “嗯。”召未雨動了動脖頸,慵懶地應下。


    其實她並不是因為召顏伺候她伺候的好才答應她留在慈寧殿,這伺候的好隻是一小回事,而另一回事,是她擔心召顏和白傾沅住在一處,遲早會出事。


    倒不是害怕白傾沅會傷害召顏,而是擔心召顏會忍不住動手迫害她。


    召顏的壞脾氣,她再了解不過,還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得了召未雨首肯的召顏別提有多高興了,又開始花言巧語地討她歡心,將她伺候舒服的同時,又將她誇上了天。


    天色晚下來之後,白傾沅和皇帝都到慈寧殿用膳,一桌子頭一次圍坐了四個人,陶宣左右看看,發現有咋咋呼呼的召顏做陪襯,白傾沅看上去竟也順眼了很多。


    “表哥請用。”召顏不知他內心的厭惡,為他布菜添湯,忙的津津有味。


    “你好歹是個大小姐,自己安安靜靜用飯便好了,整天煩著朕做什麽?這湯朕壓根就不想喝。”


    陶宣昨日剛發現了趙太醫的貓膩,知道他定是受了太後的指使才敢如此行事,有怒不能言,當下見到召顏更是心煩,便索性將氣都撒在了她身上。


    白傾沅筷箸一頓,暼了眼兩人的神色。


    看來這小皇帝從前對自己已經算是客氣的了,瞧他如今懟召顏的勁兒,嫌棄的模樣簡直恨不得將人攆出二裏地。


    召顏手裏還端著剛盛好的魚湯,此時放下也不是,繼續端著也不是,站在桌邊簡直無地自容。


    白傾沅難得善解人意,替她解圍道:“我正好想喝魚湯,想不到召六姑娘還能與我心靈相通,那便多謝了。”


    她手伸出去,主動接過召顏手中的魚湯,放在了自己跟前。


    召顏扭捏極了,被自己所討厭的人相救,說不上是何感受。


    她別扭地坐下,一張臉皺成了麻姑。


    召未雨一直在旁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三人,見白傾沅如此大度,行事妥帖,倒是不覺又滿意幾分。


    召顏這晚雖沒得陶宣的好臉色,睡得也不夠安穩,但翌日仍堅持早起,親自到小廚房監督人做了桂花粥和糕點。


    福嬤嬤看著她起早給陶宣送吃的勁兒,不免感歎道:“這六姑娘對皇上倒是真心,隻是未免太不夠討巧。”


    “在哀家麵前倒是花言巧語八麵玲瓏得很,一到了宣兒麵前,就跟個榆木腦袋似的,也不想想,禦膳房缺她送的這一口吃的嗎,還要她特地上趕著過去。”召未雨不屑一顧,“我看相比起她,宣兒倒還更喜歡白傾沅幾分。”


    “嘉寧縣主雖然也嬌氣,但的確是個識大體的,不會胡來。”福嬤嬤跟著道,“隻是她的出身……”


    “西郡始終是哀家心頭的一根刺。”晨間清風吹拂,送來陣陣晚秋菊香,召未雨言談間,不覺又起了幾分惋惜,“可她也是真討哀家喜歡,若是到時候……留她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太後娘娘忘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福嬤嬤提醒她道,“現在您和侯爺都還對那顧言觀心存不安,不正是因為怕他突然起來反咬一口嗎?這西郡縣主,到時候恐怕也……”


    “她若有顧言觀那能耐,哀家自然不會留。”


    召未雨仿佛早就算計好了棋局,手中不知何時求來的佛珠不停轉動著,藏著滿腹心事。


    “娘娘今日也要去佛堂嗎?”福嬤嬤問。


    “去,近來也不知是何回事,總是心煩地厲害。”召未雨即使閉了眼也靜不下心來,哀歎道,“成柔和宣兒都與哀家逐漸離心,哀家遲早會老,到最後,不就盼著兒女都能在跟前孝順嗎?可是現在,似乎就隻剩佛祖會憐憫我了。”


    “皇上是太過心急了,這麽多年一直被攝政王壓著,好容易一朝解放,便想著能夠幹一番大事業,證明自己。不過好在他雖與您意見相左,但多數時候還是願意聽您的,知道您是在為他好。您想讓蔣家整頓兵權,不也是因為蔣家好操控,將來方便交由他掌管嗎?等再過些年,他自然就會明白了。”福嬤嬤跟在召未雨身邊多年,最是明白她的用意和苦衷,“隻是成柔長公主,太後娘娘恐需要費一番心思才行。”


    召未雨歎氣道:“成柔心思敏感,知道哀家和蔣家一起騙了她,若是哀家不主動去向她低頭,怕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想要見哀家了。”


    “不如娘娘就出宮走一趟吧,就當去散散心,看看公主,母女之間,心結總要解開的。”福嬤嬤勸道。


    召未雨撐著腦袋思索半晌,最終點了頭。


    ***


    江韶華這日又接到成柔要見他的消息,備上了幾批上好的料子,打算給她送到公主府去。


    自兩人初見之後,成柔便對他的珍珠樓生意頗有照顧,不僅將他介紹給了許多的世家夫人小姐認識,還時常宣他到公主府覲見。


    大半個月下來,京中的許多人都知道,成柔長公主府近來時常出入那位蜀中來的珍珠樓老板。


    既然長公主都喜歡,那想來,他那裏的衣裳料子定是極好的,因此,珍珠樓的生意短時間內翻了一倍不止。


    江韶華掙得盆滿缽滿,也懂得感恩,這回送到成柔公主府上的衣裳,都是最好的新品刺繡。


    隻是他沒有想到,當他剛進到成柔府中,便聽見後頭有馬車停下的聲音。


    那馬車的裝飾與上回陶宣來時坐的那輛區別無兩,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那輛馬車,移不開眼,似乎很想要一窺裏頭坐著的人。


    終於有簾子撩動,一位老嬤嬤自馬車後頭上到前來,將雙手舉在半空,馬車簾子後頭,一隻纖纖玉手從中探出,搭在那雙手上。


    召未雨自馬車上從容下來,腳剛踏上地麵,候在門口的小廝便全都跪了下來。江韶華愣在原地,身旁引他進門的小廝扯扯他的衣袖,拉著他一道跪下。


    “拜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江韶華跟著許多小廝一起,神情木訥地向召未雨行跪拜大禮。


    在召未雨進門的那一刻,他遲鈍地將手中抱著的衣裳料子舉過頭頂,遮住了自己的臉。


    他深深低著頭,看見召未雨華貴的裙擺掠過自己眼前,她走過的土地,連空氣都變得珍貴。


    成柔正在廳裏等著江韶華,不料等來的卻是自己的母親。


    她微微蹙眉,第一反應便是差了南梔去外頭候著,告訴她若是見到了江韶華,直接將人趕回去。


    南梔聽了吩咐出去,在去門口的半道上便見到了仍舊跪著的江韶華。


    “江老板怎麽還跪著。”南梔命小廝攙起他,按照成柔的吩咐道,“太後娘娘突然到了,長公主命我告訴您,今日還請您先回去,改日再見。”


    “是。”


    江韶華起身,跪久了的膝蓋隱隱作痛,舉著衣裳料子的手微微顫抖。


    南梔見到了,便問道:“這是今日要給長公主看的料子嗎?”


    “是。”他答道。


    “那便先交給我吧,待太後娘娘走後,我再告訴長公主。”南梔接過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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