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傾沅甫一聽到周悠禾這名字,仿佛瞬間打通了任督二脈,與她一道的召宜亦是。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想到了幾個月前召顏幹的那樁荒唐事。


    第52章 遇刺下


    陳貴人好似也開了竅, 鬆開那宮女,緊緊盯著召宜道:“王妃不妨自己想想,我與召六姑娘有什麽深仇大恨?隻有周美人, 她被召六姑娘害的丟了孩子, 她才會來報複!”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召宜動搖的瞬間, 看了眼白傾沅,“那嘉寧縣主遇刺,又是怎麽回事?”


    “我不清楚。”陳敏毓昂首, “不怕告訴王妃, 那身衣裳本不是我的, 是周美人前些日子說她來不了秋獵,才將衣裳送給了我,叫我討皇上歡心。”


    “我本以為她是好心, 哪想後頭還有這出在等著我,早知如此,我便不會接她的衣裳, 也不會來這場秋獵。”


    “王妃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問問陛下, 那身衣裳就是他命司衣局做來送給周美人的,我今日, 隻是被人當了槍使。”


    陳敏毓終於想通了來龍去脈,心情一下子也鎮靜下來,剜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宮女,道:“我也不知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為何會一口咬定是我要燒毀了衣裳,但我不是傻子,後頭燒飯婆子那麽多雙眼睛盯著, 我難道不知道這麽做會給我自己帶來無窮的麻煩?王妃要審人,就隻管把她拉去審,不管用刑還是什麽,我都無所謂,隻是,我陳敏毓清清白白,受不了這些汙蔑。”


    “主子,主子您一開始分明不是這樣說的,主子!”那宮女膝蓋滲出了血絲,跪著爬行了幾步,扒著陳敏毓膝蓋道,“衣裳就是您叫我燒了的啊主子!您不能隻把我推出去!”


    “你夠了沒有!”陳敏毓被她纏地受不了,想要扒開她,卻又沒有那麽大的力氣,隻能與她不斷糾纏。


    白傾沅看著她生嫩柔弱的指尖,計上心頭,給召宜使了個眼色,召宜立馬道:“這人,陳貴人還是自己留著吧,我知道是阿顏錯怪了您,改日我再進宮,親自向您賠罪。”


    陳敏毓忙著扒拉那宮女,壓根沒功夫理她們,召宜和白傾沅遂自行轉身離開。


    隻是白傾沅轉了身後,腳步一頓,繞著另外的半邊又轉了個身,回到了原來的起點,她手上動作飛快,拿起腰間的彈弓就飛了出去——


    原本還緊緊扒著陳敏毓的宮女反應迅速,立時將人鬆了開來,自己向後一躲,倒在柔軟的毯子上。


    她眼神銳利,與片刻前截然不同。


    倒是陳敏毓,前一刻還給她糾纏,如今驟然又被她推開,措不及防倒向另一側時,她的麵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與恐懼。


    她不明所以,看了看地上的彈丸,又看了看白傾沅的動作,“這是?”


    “陳貴人,你身邊的這個宮女,可有些身手。”白傾沅的彈弓對準了那宮女,沒再猶豫,又射了一顆出去。


    既然已經暴露,當然不會坐以待斃。隻見那宮女一個翻身,躲過白傾沅彈丸的同時,飛速撲過去,扼住了陳敏毓的喉嚨。


    “別過來!”她挾持著陳敏毓,向後退了兩步。


    “救,救我——”


    “不許說話!”宮女捏著她的喉嚨,眼神又狠了幾分,她挑釁般看著召宜,“王妃?是,召顏就是我要殺的,如何?周美人那麽可憐的人,憑什麽,憑什麽你們誰都能來踩她一腳,憑什麽你們誰都能欺負她?!”


    “你要報仇找召顏去,在這裏把持著別人做什麽?”白傾沅手中的彈弓不敢放下,隨著她的動作變動。


    “你閉嘴!”宮女猩紅著眼,“你有什麽資格說話?若不是你,她又怎麽會被太後責罵,又怎麽會整夜整夜地流淚睡不著?若非我沒找到你,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你和召顏都是一個樣!”


    “那你就衝我來!”白傾沅是個烈性子,最受不得人威脅,“你放了她,你衝我來!”


    “你休想,你們都不是什麽無辜的人,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啊——”


    她說話的空當,一支利箭忽然躥出,射進了那宮女的後背,直直貫穿了她的心髒。


    白傾沅眼疾手快,趕緊遮住了召宜的雙目,懷孕的人見到這樣的場麵,保不齊會出什麽問題。


    陳敏毓瞪大了眼睛,感受到那宮女逐漸倒下,那隻掐在她喉嚨,滿是青筋的手無力垂下,沉重的腦袋掛在她的肩膀上,橫穿了她身體的箭就從她胳膊旁邊穿過,差一點點,她就會被傷到。


    “啊!!!”她後知後覺,總算尖叫出聲。


    那宮女被她推倒在地上,不肯閉上的雙目滿是錯愕與震驚,她驚魂未定,跌坐在一旁,無聲無息,不敢言語。


    白傾沅皺眉看了眼地上,目光旋即轉向暗箭射來的方向。


    召懷遇正站在營帳側方外,小窗處露出他半邊狠絕的臉。


    微風拂起窗上簾子的瞬間,一切都安靜地可怕。


    “嬸嬸。”白傾沅低聲呢喃,漸漸放下了籠罩在召宜雙眸的手。


    看到眼前血腥的景象,召宜明顯呼吸一頓,她一手握著白傾沅的手,靠她緊緊支撐著。


    召懷遇繞過大半個營帳,從外頭撩起簾子進來。


    “長姐先出去吧。”他道,“我叫人來收拾。”


    “出去……出去,我要出去!”


    召宜還沒動作,癱在地上的陳敏毓倒是跌跌撞撞爬了起來,踉蹌著衝到外頭。


    “嬸嬸,咱們也走吧。”白傾沅皺著眉,拉了拉召宜的手,將她帶出了營帳。


    待走到太陽底下,召宜鐵青的臉色才有些好轉,隻是刺眼的陽光攪地她一陣眩暈,她扶了扶額頭,沒忍住難受想吐。


    白傾沅陪著她在一旁幹嘔,替她輕撫後背。


    召顏正帶著丫鬟從另一個營帳裏出來,見到這場麵,趕緊跑了過來。


    “姐姐!”她扶住召宜另一邊,“你這是怎麽了?”


    召宜緩了緩,安撫她道:“沒事。”


    “我姐姐這是怎麽了?”召顏不依不饒,質問白傾沅。


    白傾沅隨手一指陳貴人的營帳,道:“你自己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召顏滿腹狐疑,走過去撩起了簾子。


    白傾沅不出所料聽到了一聲即將劃破天際的尖叫,她別別嘴,向召宜道:“嬸嬸還是回去好好歇著吧,這些事已經處理地差不多了,你就別擔心了。”


    “不是。”召宜搖搖頭,她就算虛弱,神智也依舊十分清醒,“阿沅,剛才那個宮女臨死前說,她沒找到你……”


    所以,害白傾沅的可能另有其人。


    白傾沅知道她關心自己,勸道:“剩下的都是我的事,我會處理好的,嬸嬸您身子受不住,趕緊回去休息吧。”


    她好說歹說,將召宜送回到召家的帳子裏頭,臨走前卻還是被她抓住手,認真道:“阿沅,你不要硬抗,有事就喊懷遇幫你,知道了嗎?等皇上他們回來,把事情也告訴他們,大家都會幫你查的。”


    白傾沅抿了嘴,“知道了。”


    “阿沅……”召宜卻還是不肯放她走,她握住白傾沅的手,欲言又止,“若是阿顏她……”


    白傾沅心領神會,“嬸嬸放心,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


    外頭已經因為方才那宮女的死亂成了一團,陳貴人不知跑去了哪裏,白傾沅出去的時候,不少人正圍在召顏身邊議論紛紛。


    召顏好似已經將這件事當成了可以引人注目的資本,那些夫人們一人一句纏著她問,她也沒有絲毫的不耐,而是笑著回答。


    白傾沅遠遠地瞧了一眼,自覺地沒有加入她們。


    泠鳶自始至終都跟在她身後,見她這時候仍想往林子裏走,勸住她道:“縣主可別再去了,萬一還有人要害咱們。”


    “泠鳶,咱們可不能因噎廢食。”白傾沅顯擺著自己僅有不多的文化,正想往林子裏去,不知何時出現在前頭的召懷遇再次攔住了她的去路。


    “召顏不是我害的,召公子還有什麽想說的?”白傾沅雙手橫在胸前,微抬著下巴瞧著他,揚眉吐氣。


    “我知道。”召懷遇悶悶道。


    “那宮女臨死前的話你也聽到了,根據你的說法,你還不能證明我不是召顏害的。”白傾沅盛氣淩人道。


    “是。”召懷遇自知理虧,說話的氣勢也沒有了從前的強勢,卻依舊陰惻,“所以我幫你找凶手。”


    “不必了。”白傾沅轉頭望了一眼眾星捧月的召顏,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召懷遇,“就在眼前的東西,還用的著找嗎?”


    既然周悠禾可以利用陳貴人來害召顏,那召顏為什麽不能利用陳貴人來害她呢?這是白傾沅最為直接的想法。


    當她看著召顏神氣的表情時,她就知道,無論如何,召顏都不會無辜。


    召懷遇沒有說話,自己的妹妹是什麽德行,想必他也清楚。


    如今正是半下午的時候,日頭還斜斜地掛在天上,照的人臉上有些曬,白傾沅眯了眯眼,繞過召懷遇,剛踏進林子半步,就聽見了遠處達達的馬蹄聲。


    這陣聲音混亂又沉重,一聽就是一群人正騎馬飛奔回來。


    白傾沅握緊了拳頭,就站在原地等著,沒過多久,便聽見頭一個從林子裏衝出來的侍衛在同眾人喊道,“太醫在哪裏,快喊太醫來!”


    什麽情況下會用到太醫,大家心知肚明。隻一瞬的功夫,圍在一塊兒的各家夫人又炸開了鍋,紛紛猜測著是誰受傷了。


    不多時便有了答案。


    秦空遠麵目猙獰,捂著傷口倒在馬背上,鮮血不斷滴落,綠茵草地被染了色。蘇疑碎與他同乘一馬,將他送出了林子,前前後後滿是侍衛。


    人群中秦夫人見到自家兒子的那一刻,心髒仿佛漏掉了一拍。


    “空遠!”她跟在蘇疑碎身後,衝進了營帳裏。


    隨行太醫已經在榻前準備好,秦空遠一被送上榻,便由太醫接過了手。


    “蘇將軍,我家兒子這是怎麽回事?”秦夫人慌不擇路,抓住蘇疑碎就問。


    “夫人稍安勿躁,是皇上遭了刺客埋伏,秦公子救駕受的傷。”蘇疑碎平靜地陳述道。


    “那他是傷到哪裏了?”秦夫人著急地瞧了眼榻上五官都擰成一股麻花的秦空遠,實難冷靜。


    “是左胳膊,具體如何,夫人還是等太醫診斷吧。”蘇疑碎略一躬身,轉頭就要離開,又被秦夫人喊住。


    體態豐腴的婦人麵色糾結,十分不解道:“將軍方才說,我家兒子這是,這是救駕受的傷?”


    蘇疑碎死板無極,隻點頭道:“是。”


    秦夫人追問:“那聖上可還平安?”


    蘇疑碎總算肯多說兩個字,“多虧秦公子,聖上安然無恙。”


    秦夫人鬆了一大口氣,放走了蘇疑碎,她怔怔回頭,看著榻上的兒子,神情一陣恍惚。


    “母親——”


    秦空遠疼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雙腿蜷曲,完好的那隻手緊緊抓著榻邊橫木不肯放,嘴裏不停念叨著母親。


    “在呢,在呢。”秦夫人趕忙湊近幾步,擔憂地看著太醫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就連太醫頭上都忙出了細細密密的汗,這才終於結束包紮。


    血是止住了,傷口也敷了藥,左邊胳膊上綁了厚厚的紗布,一時間動彈不得。


    “幸好隻是左胳膊。”秦夫人送走太醫,到他床榻邊坐下。


    也是奇怪,明明人已經包紮好了,太醫也說了沒事,她一顆心卻還是懸在半空,怎麽也不平穩,怎麽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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