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傾沅看了一眼,迷糊著腦袋想了想,不確定道:“聽成熙姐姐說,似乎,是住著從前的一位將軍,姓什麽來著?”


    她一說將軍,召宜自然就反應過來了,接過她的話道:“姓顧。”


    “對對對,姓顧!”白傾沅一拍腦袋,“明明成熙姐姐還同我說過他的身世,結果我記性不好,還是給忘了。”


    召宜聽她所言,問道:“長公主殿下見過住在這裏的人了?”


    白傾沅回她:“見過,姐姐總愛大清早的便往山林各地跑,精力充沛得很,她來的頭幾天就見過這位顧將軍了。”


    “是嗎……”


    召宜心下不知在想些什麽,白傾沅見她神思有些遊離,便提醒她:“嬸嬸注意腳下,山間土地多凹凸,林中也不平穩,嬸嬸如今懷著孩子,還是要小心的好。”


    “好。”召宜低了頭,注意腳下。


    沒過一會兒,她們便帶著幾個丫鬟嬤嬤到了顧言觀的小屋前,屋裏正對竹林的木窗拉上了竹簾,不知有沒有人在家。


    幾人駐足在屋外,白傾沅看看召宜,又看看屋子,問她:“嬸嬸跟這位將軍是舊識嗎?”


    “算是吧。”召宜沉思了會兒,心下有些唏噓,“雖是舊識,卻也沒多大交情。”


    “那嬸嬸是覺著他們家可惜嗎?”


    “為何這樣問?”召宜側過頭,看向白傾沅。


    “因為成熙和成柔兩位姐姐提起他們家時,也是同嬸嬸一樣的表情,十分惋惜呢。”白傾沅道。


    召宜聽了,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前的大將軍府落寞成如今這樣,誰人不會惋惜呢。”


    她頓了片刻,又道:“阿沅,有時候,咱們不得不相信,神明恩賜你的東西,總會以另一種方式討回來。”


    比如大將軍顧征,曾列武將之首,富貴無極,換來的卻是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比如她爹召伯臣,雖貴為京中五侯之一,卻與太後兄妹不親,麵和心離;再比如她自己,嫁進了攝政王府,贏得京中多少貴女的羨慕,如今卻也落得個日日苦悶的下場。


    白傾沅怔怔:“嬸嬸這是想到了什麽?”


    召宜撫了撫她後腦的發髻,溫和笑著:“我啊,沒想什麽,隻是覺著咱們阿沅如此善良可愛,該得些神明的偏愛才是。”


    “阿沅日後,定要嫁個好人家。”


    這是召宜最真心實意的話,她看著白傾沅清澈的眼神,心中的那點不忍逐漸放大。


    其實真的沒有必要做皇後,古往今來,有幾個皇後是真的擁有著皇帝的喜愛和敬愛?伴君如伴虎,這道理孩童都曉。以白傾沅西郡縣主的出身,完全可以尋一戶她自己喜歡的,長盛不衰的世家大族,以整個西郡為後盾,悠哉悠哉過自己的舒坦日子,比在宮裏成日與一群妃嬪勾心鬥角不知道快活多少倍。


    當然,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想法,她會壓在心底,一輩子都不說出來。


    召顏其實也是同樣的道理,這些話她不是沒給她講過,隻是她已經聽不進去了,說再多都是無益。


    尋常姑娘聽到旁人提婚事什麽的,多半會害羞,到了白傾沅這,卻是興衝衝道:“自然得是好人家,不然,我父王和兄長肯定都不會答應!”


    “嗯。”召宜笑笑,主動帶著她繞過屋子,往後頭的山泉處走去。


    清澈見底的山泉水匯聚成溪,自半坡處緩緩流下,蜿蜒曲折的兩岸磊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子,正如成熙所言,坐一席人不成問題。


    “倒還真適合流觴曲水。”


    召宜在驚歎的同時,挑了塊大小正合適的石頭想坐上去,結果被身邊的嬤嬤製止了。


    “王妃千萬得小心,如今盛夏,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這石子經過多天暴曬,定然是滾燙,王妃就這樣貿然坐上去,可是會鬧肚子的。”


    這位趙嬤嬤是母家專門派來照顧她身孕的,經驗豐富的很,她說的話,召宜不敢輕視。


    於是她要坐石子的打算被擱置了,白傾沅在一旁便顯跳脫起來。


    她一會兒蹦上這塊石子,一會兒又要踩著那塊,來來去去總共蹦蹦跳跳不知幾下,突然腳下石子一抖,她身子一歪,直直地往溪裏倒去。


    “縣主!”


    身旁一群丫鬟嬤嬤都驚了神,手忙腳亂地想要去救她,結果都隻是動了幾下便停了下來。


    因為有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男人,將白傾沅給救了。


    那人大約會輕功,從天而降抱著白傾沅在水上點了幾下,輕輕鬆鬆落了地。


    在所有人都還驚魂未定的時候,白傾沅緊緊抱住顧言觀的脖子,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


    “縣……縣主!”


    還是泠鳶和南覓頭一個從震驚中緩過來,趕緊衝了上去,要將人扒拉下來。


    白傾沅哪裏能肯,摟緊了顧言觀的脖子,委屈地大喊:“不許動我,我的腳好疼!”


    “腳疼?”南覓緊張地去看她的腳,“是不是扭到了?”


    白傾沅眼裏泛了淚光,麵上難受地點點頭。


    泠鳶有些急了:“既然扭到了,還是,還是麻煩這位公子將我們縣主先放下來吧,我們好給她擦藥酒……”


    “不行!”白傾沅再次大喊。


    召宜方才受了驚,正由嬤嬤攙著往這邊來,一來就聽見她正嚷嚷著:“剛才那位嬤嬤說了,那些地上的熱石子,坐了是要鬧肚子的。”


    趙嬤嬤:“……”


    白傾沅小臉一垮撅了嘴,“我已經扭了腳,你們還要繼續讓我鬧肚子嗎?”


    既然話都這麽說了,還有誰敢讓她坐石子上鬧肚子?


    召宜這時候正好到了,她先緊張地看了看白傾沅,見她隻是扭了腳之後,又去看那抱她的人。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召宜看見幾年不見的顧言觀突然又出現在自己麵前,麵上的震驚一時都沒掩住。


    她脫口而出:“顧將軍?”


    顧言觀看她一眼,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而後又皺眉看回白傾沅,似乎在詢問她要如何。


    白傾沅無辜極了,左腳不自覺地蹬了一下,隨後便感受到一陣抽疼,痛苦的聲音傳遍在場每個人的耳朵。


    召宜被她的聲音喚回注意,目光終於從顧言觀臉上移開,憂心忡忡地看著白傾沅。


    “這裏的石子坐不得,那麽離這裏最近的,便是將軍的屋子了吧?”她提問道。


    眾所周知的事情,顧言觀隻得又應了一聲。


    召宜接著道:“這位是西郡來的縣主,如今扭了腳,可否勞煩將軍將她先送去您的屋子暫坐一會兒?”


    顧言觀冷漠的神情掃過在場眾人,召宜立時明白他的顧慮,解釋道:“將軍放心,除了我,其餘人都不會進去。”


    泠鳶和南覓對此自然不大滿意,可見這人麵色真不算和善,又不好與他說嘴,隻能先聽從了召宜的安排。


    顧言觀於眾目睽睽之下,抱著白傾沅,堂而皇之地往自己的屋子去。


    他大步流星,走的飛快,隻有泠鳶和南覓一路小跑著,緊趕慢趕才算勉強跟的上,其餘一眾丫鬟嬤嬤,除了兩個被安排去拿藥酒的,皆跟在召宜後頭走著。


    召宜看著眼前顧言觀抱著白傾沅的背影,莫名覺得一陣和諧,可她知道,這樣的場麵,萬萬不能出現在外人麵前。


    於是她邊走邊嚴肅下令:“今日之事,誰要是膽敢說出去半個字,在場所有人,就全部一起領板子。”


    “是,王妃放心。”


    趙嬤嬤頭一個答應下來,後頭的丫鬟也都莫敢不從。


    顧言觀雖走的快,但手腳卻穩得很,一路抱著白傾沅也沒讓她顛著一下。


    白傾沅舒心得很,圈著他的脖子,將腦袋擱在他衣裳前,深深嗅著。


    “真好,又見到顧先生了。”她揚起一張笑臉,陽光刺得她將眼睛眯了眯。


    顧言觀隻要一低頭,就能看見她帶了些小傲嬌的模樣正深深凝望著自己,那眼神熾熱,似要將人融化。


    泠鳶和南覓深一腳淺一腳跟在他們後頭,聽不見白傾沅的悄悄話,卻能看出她越攀越自然的雙手。


    南覓回想起從前她那些怪異的行蹤,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顧言觀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這一點召宜知道,所以她先前才會許諾他,隻要自己能進去就行。


    而他也的確說到做到,隻讓召宜一個人進,其餘的人,都被關在了外頭。


    泠鳶不解道:“讓一個懷了孕的,去照顧一個崴了腳的,還讓一個來曆不明的男的站一旁看著?”


    南覓勸她:“咱們先看看吧,究竟如何,可不是咱們能做主的。”


    顧言觀聽見外頭泠鳶的聲音,直覺那定是白傾沅自己教出來的丫鬟,否則這絮絮叨叨的勁兒,怎麽能如此相像?


    召宜在給人上藥,他便去外間倒了兩盞溫水,端進來放在了桌邊。


    召宜餘光瞥到,道了一聲謝謝。


    偏白傾沅耍無賴似的道:“這是白水麽?我不喜歡喝白水,我喜歡喝甜的,最好加蜂蜜。”


    召宜驚訝於白傾沅這般嬌慣無理的要求,正要勸她,便聽見顧言觀又往外間走去。


    隨後,他左手握著蜂蜜,右手握著勺子,清風朗月地進來了。


    第37章 換信物


    召宜眼看著顧言觀拿勺子舀了一勺粘稠蜂蜜, 放到一盞白水中攪了攪,隨後主動遞給白傾沅。


    白傾沅接過,在嬌嫩細白的指尖觸到顧言觀手背的那一刻, 笑逐顏開, “多謝顧將軍。”


    顧言觀狀若無事地收回手,淺淺地看她一眼:“不必。”


    “要的要的。”白傾沅喝了口甜意恰到好處的蜂蜜水, 滿足道,“我與將軍素不相識,將軍還肯收留我, 給我蜂蜜喝, 可見是難得的好人。”


    召宜正替她腳踝擦著藥酒, 聽了她這般討巧的話,不禁有些好奇顧言觀的神情。


    於是她回頭,見到素來以沉著冷靜著稱的顧少將軍, 此刻已然別過了臉,盯著窗台出神。


    “顧將軍。”她出聲道。


    顧言觀回眸,一雙眼睛似乎結了霜, 迷霧混沌地看著她們。


    召宜少有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失了語, 竟也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白傾沅,接過她開啟的話茬, 樂嗬嗬道:“勞煩顧將軍將這杯盞收一下。”


    顧言觀便又向她伸出手來。


    “縣主的腳受了傷,恐今日是不能再下地走動了,顧先生,待會兒還要勞煩您,將縣主……”召宜話說到隱晦處,顧言觀聽明白了意思, 默認了。


    “好了,咱們該回去了。”召宜轉身,欲招呼白傾沅離開,孰知原本好好坐在床沿邊上的白傾沅,此時竟已軟塌塌倒在了顧言觀的竹席和棉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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