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現在心思在這些了?那個男生你搞定了?還是說你畢業設計都完成很好了?”


    趙唯一歪頭,衝他皺鼻,笑得嬌俏, “革命尚未成功,小趙同誌還在努力。”


    趙傑名冷哼了一聲,不太滿意道:“我女兒這麽好,還輪的到他挑三揀四?”


    說完,補了一句,“一一,不行就換人,爸爸身邊也有不少和你同齡的青年才俊,回頭給你安排認識認識。”


    趙唯一連連拒絕,“算了吧,爸。我可不喜歡你認識的商人那種做派。”


    “再說了,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就這麽輕易追到人,反而顯得這人不那麽靠譜吧。”


    趙傑名聽不得這些:“我女兒還需要主動?”


    趙唯一笑著安撫,“好啦爸爸,他真的很優秀的。你就相信女兒的魅力吧。隻不過最近很忙,去德國了。”


    ·


    其實阮斯然飛德國的事情,也確實突然,在那天檔案室查完資料之後,他們一起吃了頓飯。


    晚一些,回到阮斯然學生會的休息室,開始進行風格篩選分類,選定了幾個媽媽隱匿的年份裏,風格手法相似的幾個人。


    原本打算第二天繼續的,阮斯然在淩晨四點的時候,給她發消息說,有事急去德國一趟,歸期不定。


    讓她可以先回家找找有沒有其他線索,等他回來再繼續。


    趙唯一醒來都八點多了,第一反應是給他打電話,發現電話關機才想起他可能還在飛機上。


    於是,她查了從海市飛往德國的航班,淩晨五點有一趟,飛行八個半小時。


    大概阮斯然真的事件緊急又忙碌,她給他發的消息,都很久很久才回了一句。


    [qt:接下來可能沒有多少時間回你。]


    趙唯一看到信息,心裏有一刻的安心,這也算是他對自己的交待。


    不像那種杳無音訊,讓人無法得知在何時何地何事的人,這是他對自己期待情緒的回應。


    她認真地回了一個字。


    [唯一:好。]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唯一:如果有需要我,就隨時聯係我。]


    那邊很久都沒有回複。


    ·


    趙唯一在晚上就回家找爸爸吃飯了,想到爸爸剛剛提到的畢業展覽,她回過神,追問道:


    “爸,你上次答應要幫我查的畫,有消息了嗎?”


    趙傑名恍然大笑,“光聽你說話,忘記告訴你了。這事有點眉目,大概知道在江市某個收藏家手裏,具體是誰,再給爸爸一點時間,爸爸給你查出來。”


    趙唯一開心地從位置上跑過去,摟住坐在位置上趙傑名,腦袋搭在他的肩膀處,親昵地用腦袋貼了貼:“謝謝爸爸!愛你~”


    趙傑名笑得慈愛,伸手拍了拍搭在另一側肩膀的手,語重心長道:“一一,你要知道一件事。”他側轉頭,和趙唯一對視:


    “你平安快樂,就是爸爸最大的心願。”


    他眼裏有慈愛溫和的光芒,也有看著孩子長大的欣慰,語氣染了些感慨,像祝福,也想寄望。


    *


    ·


    淩晨四點,阮斯然還在徹夜幫趙唯一對比查找資料,他從專業運筆風格、細節設計來對比。


    他開著台燈認真地思考比對著,進度不快。


    本打算躺床上休息一會,剛躺下,就接到媽媽的電話。


    這次難得的不是詰問與施壓,一接通,話筒就傳來滿是驚慌失措的顫音。


    “然然,阮阮病發,現在正在急救室搶救!”


    阮斯然瞬間睜眼,清醒理智地安撫她:“沒事沒事,之前也有過,先別擔心,我現在就定機票過去。”


    阮媽媽還在那邊哭,“你要快點來,快一點。”


    將近九小時的航行,讓阮斯然疲憊不堪,他在飛機上睡了醒醒了睡,斷斷續續,精神很差。


    看著窗外將近天明的天空,阮斯然突然覺得有點累。


    是一種身心透著的疲憊。


    趕到醫院的時候,阮思眠還在手術室,阮斯然問了原因,原本手術在兩個小時內已經完成了,但後續阮思眠出現了不良反應,陷入新一輪的病症,又緊急推入手術室進行二次搶救。


    阮斯然發現易西橋也來了,他眼裏血絲明顯,似乎徹夜未睡。


    阮斯然輕輕走到易西橋旁邊,看著這個快速拔節,逼迫自己不斷強大成長的少年,“怎麽樣?”


    易西橋雙眼通紅,看著手術室的門,搖頭,嗓子沙啞的像是被沙子摩擦過的地麵,“情況很不好。”


    易西橋說很不好,就是很糟糕的意思。


    他其實和阮阮同齡,比阮斯然還小上幾歲,但是他這些年為了然阮阮出國讀書,私下一直在看心髒相關的醫學內容。


    甚至一些醫生的診治情況和阮阮的身體狀況,他比阮斯然這個做哥哥的還要上心。


    阮斯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無言之中。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四處彌散,冷白的熾光燈明晃晃地亮著,照得醫院走廊有一種慘淡色調。


    阮斯然安撫了阮媽媽,給遠在國內的阮父助理回了電話,讓他轉達目前阮阮的情況。


    隨後下樓買了點熱食和咖啡作為補給。


    等候的時候,時間格外焦灼。


    尤其是在等待生死未卜的訊息中,時間更是猶如被扔進滾水中的生肉,一點一點灼熟,讓人在煎熬的熱浪中不斷翻滾。


    阮思眠二次手中進行了五個小時,醫生出來的時候,交待:“要好好照顧病人,不能受刺激、注意飲食和營養。”


    “病人心髒雖然近幾年在拚命維係,但是先天的問題,仍舊讓她的心髒在慢慢衰竭。”


    “如果沒有合適的心髒換新,她可能活不過二十歲。”


    一堆人在生死邊界得到的好消息,被瞬間撲滅。


    阮斯然點點頭,表示:“麻煩了,我們會想辦法的。”


    *


    ·


    看著躺在病床上,蒼白虛弱的妹妹,阮斯然站立良久,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他的身影映在身後的玻璃上,挺拔卻也孤獨。


    她才十六歲,還那麽年輕。


    這些年間,他們家已經試了無數方法,心髒匹配也在不斷地進行,但依舊隻能維係她的生命,而無法讓她健康長大。


    阮斯然留易西橋在病房照顧,他去醫生那邊了解更詳細地情況。


    出來的時候,發現媽媽在等著自己。


    “然然,許久不見,我們談談吧。”阮母露出疲憊的神態。


    阮阮這一遭,真的讓她心力俱竭,從小到大都這麽嗬護著她,也從未想過她會過的這麽苦。


    看著她這些年在醫院進進出出,她的心都要碎了。


    兩個人來到逃生通道的樓梯口,阮母打量了他好一會,才開口:“你瘦了。”


    阮斯然垂眸,望著地麵,沒有出聲。


    樓梯口隻有他們倆,不遠處有護士推著推車發出滾輪在地方滾動的聲音,再遠一些,有病人家屬求醫生的哀痛聲,隻是由於處在異國他鄉,德語模糊,讓人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麽。


    好一會,阮母才繼續開口:“然然,這麽多年,你也該鬧夠了玩夠了吧?”


    “你也快畢業了,應該回來幫你爸爸熟悉一下管理業務了。”


    阮斯然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住,那邊還在繼續勸慰。


    “然然,這些年你吃的苦,我都知道,我也很心疼,媽媽都有給你打錢的,你知道對不對。我和你爸也是為你好,想為你鋪好路。”


    “阮阮這個樣子,我真的很傷心,你爸爸終究會老的,他身體也不好。你就當為了我、為了你妹妹、為了這個家,回來吧?”


    好一會,阮斯然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聲音不複往日的清冽,多了疲憊的低啞,像墜入山崖間的碎石,充滿無望。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逃生通道的燈光把他的臉映得慘白一片,那雙不辨悲喜的眼,覆了很多無法言明的情緒,他注視這個生養自己的母親。


    “你現在回來,也可以做你喜歡的建築,我們家也有這方麵的業務往來不是嗎?”阮母看不出他究竟情緒如何,一心想勸他回來,“你自己想想,沒有家裏的支持,這幾年你過得真的好嗎?”


    “我聽說你想創業?”


    “你要知道,現在不是誰想創業就可以創的,白手起家有多難。你根本不明白。也不要做那種無謂的掙紮,回來咱們一家人好好的,這不好嗎?”


    ……


    ……


    她的話還在繼續,阮斯然已經聽不見,她變成一段字音模糊的背景音,但他依然清晰地可以複述她要說的話。


    就像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選擇了自己熱愛的建築係,而不是他們期待的商業管理。


    一聲聲的重複說辭,和記憶裏的那個夏天不斷重合。


    *


    得知他沒有遵照他們的意願,阮森把他叫到書房,問他什麽意思。


    阮斯然平靜地看著坐在高位的男人:“沒什麽意思,就是想選喜歡的專業。”


    “喜歡?”阮森冷笑一聲,唇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喜歡等當飯吃?我很早就告訴過你,未來你是接我的班的,你選建築以後怎麽管理?說的好聽是建築,不就是場地包工頭。”


    阮斯然堅持:“我願意。”


    “斯然,年輕氣盛是好事,但太過,就容易跌跟頭吃虧。”阮森喊他的名字,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我是你爹,在商場這麽多年什麽沒有見過,我還能害你嗎?”


    阮斯然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樣,你開學之後就申請轉係,我當這事沒有發生過。”阮森說的是商量,但語氣裏滿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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