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妙戈認出了這條河。


    “瀲灩河。”薑妙戈驚喜道:“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嗎?”


    少年施了一個隱身術,不讓塵世間的人發現有仙人落入凡塵。


    他抱著女孩輕輕落在一株無人的柳樹下,為她理了理腰間鵝黃色的係帶,柔聲道:“嗯,這一千年來我一直想帶你回來。”


    薑妙戈歪頭望著他,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裏?上界有那麽多風景秀麗的地方。”


    少年垂眸,手指勾著自己腰間明黃的係帶,與女孩的衣裳恰是搭配,輕聲道:“我就是知道。”


    有關於女孩的點點滴滴,他全都記得。


    玄燼又道:“今夜是人間的節日,喚作元宵節。你一向喜歡熱鬧,是不是?”


    薑妙戈的目光已經被小橋兩側懸掛的精美燈籠吸引,由衷笑道:“果然還是做人快活。”


    玄燼側眸看她,想到女孩為了他甘願做了一千年的花,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唇邊卻有溫柔笑意,道:“走,我們去看燈籠。”


    燈籠自然是猜謎才給的。


    小橋走下來,薑妙戈拎了兩手的燈籠,都是玄燼猜謎得來的。


    “這樣不好。”玄燼擰眉看著她滿手的燈籠,趁人不注意塞了兩隻到儲物荷包裏,趕緊握住了女孩空出來的手。


    薑妙戈吃吃笑,道:“那你幫我拿著不就好了嗎?”


    玄燼麵上閃過一絲尷尬,雖然他掩飾的很好,“還可以這樣啊……”他垂著眼睛,要去拿女孩手中剩下的兔子燈籠。


    薑妙戈仍是吃吃笑,卻不給他拿走,手一抬避開,笑道:“這盞我要拿著玩。”


    玄燼也不惱,落空了的手轉回來摸摸鼻子,脾氣好的像是什麽大善人,道:“好。”


    薑妙戈手裏轉著燈籠,看著他笑。


    這一日,自從她化成人形隨他下來遊玩,少年便一直表現得非常成熟的樣子,好像一切都規劃好了。


    其實偶爾流露生澀笨拙的一麵,才是真實的他啊。


    忽然前麵傳來喧嘩笑鬧的聲音,圍了一圈的人,不知再看什麽熱鬧。


    “咱們也去看看!”薑妙戈提著兔子花燈跑上前去,靈活得在人群中扭來扭去,便扭到了最前麵。


    少年追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薑妙戈擠進去一看,卻是一夥人調|教了一些動物在玩把戲,有會說話的鸚鵡、會撿東西的猴子、會跳火圈的老虎……難怪這樣熱鬧。


    若是在現代,薑妙戈是不肯看動物表演的。


    今夜玄燼帶她下界約會,她卻不想節外生枝,便道:“沒什麽好看的,咱們走吧。”


    話音未落,就見圍觀的群眾中,有人指著籠子裏的一頭豬,問道:“這豬有什麽稀奇之處?會表演什麽啊?”


    那雜耍的頭兒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最稀奇的就是這豬了!雖是豬身,卻是臉麵。待我給它一鞭子,叫它調轉過來,客官您便知道了!”


    他一鞭子下去,那豬悶哼一聲,果然轉過身來。


    那正對麵的看客嚇了一跳,道:“哎唷!這分明是個人嘛!”


    薑妙戈本是轉身要走的,聞言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不禁愣住了。


    卻見那籠中醜陋的豬,的確生了一張人臉——一張肖似雍野的臉。


    她才要放出神識去探,玄燼已經開口。


    “的確是雍野。”少年在她耳邊低聲道。


    原來薑妙戈消失的那一夜,交待狼鑫去輔佐鈴蘭神花懲惡揚善,其中受到懲戒的自然就有原本的天帝雍野。雍野被貶入下界,按照所造的惡受到應有的懲處。雍野作惡實在太多,所以竟把他的靈魂投入了畜生之中,這比直接叫他入輪回還是可怕。因為入了輪回,一頭豬是沒有人的思想的。可是此刻雖然投生成了豬,裏麵卻是雍野的靈魂。


    果然一見到薑妙戈與玄燼,已經是豬身的雍野便認了出來,小小的豬眼中流露出瘋狂與懼怕之色,在小小的囚籠之中發瘋□□西撞起來。


    “這畜生發瘋!”那雜耍的頭兒立時攥了鞭子,上去劈頭蓋臉打在豬身上。


    豬身的雍野發出慘厲的嚎叫聲。


    薑妙戈卻沒有多餘的同情心給他,拉了玄燼的手擠出人群,小聲道:“他活該。”


    玄燼笑笑。


    兩人隨著人|流往前走,來到了瀲灩河畔放花燈的地方。


    薑妙戈其實對這些並不在意,反倒是玄燼上前買了兩盞花燈,托給她一盞,道:“一起放吧。”


    她放了燈籠,接了花燈,望著少年,方才雍野的事情還未完全從心中消失,便問道:“玄燼,你怨天道嗎?”


    少年本在研究旁邊的人怎麽放花燈,聞言微微一愣,挑眉看她。


    薑妙戈輕聲道:“天道給了你這麽多苦痛,當初囚在寒潭中一千年,身負惡念數萬年……你、你心中有怨恨嗎?”


    少年黑嗔嗔的眸子望著她,拉了她的手,要她走到自己懷中來,俯首柔聲道:“可是天道把你給了我呀。”


    薑妙戈心中一頓,仰臉望著少年,見他瀲灩的眸中,隻有自己的身影,不禁臉上發燙。


    燈籠斑駁各色的光投落在少年麵頰上,襯得他眉目如畫、俊美動人。


    他摟著她,親密無間,柔聲低語:“天道把你送到我身邊來,從前要我經受的苦難便都一筆勾銷了。”


    岸邊撐船的船夫,才送走一對客人,瞧見這對柔情蜜意的情侶,便來兜攬生意,笑著叫道:“少爺,少夫人,坐船嗎?坐船放花燈,一年到頭和和美美呐!”


    相擁的兩人對視一笑,攜手上了小舟。


    薑妙戈坐在船頭,伸手撥弄清涼的河水。


    忽然小天道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自她成為少年心中花,小天道也已經一千年未見了。


    小天道活潑潑的:【妙戈姐姐!你終於變回人啦!我好想你呀!】


    薑妙戈:【你這一千年都跑去哪裏啦?】


    小天道:【我去學習啦!我感覺自己作為天道,能力實在是不足,還需要加強學習。這次若不是機緣巧合,有妙戈姐姐你過來幫忙,這個世界可就毀在我手裏啦!】


    薑妙戈:【你要去哪裏學習呀?我可以去嗎?】


    小天道:【我們小天道才需要學習,妙戈姐姐已經是大天道就不需要學習啦!】


    小天道:【我要去跟妙戈姐姐原來世界的天道學習啦!】


    薑妙戈微微一愣:【你是說拜金天道?】


    小天道:【對呀對呀。拜金天道答應收我為徒啦!】


    薑妙戈心情微妙:【你跟它學習……】


    小天道倒是很快活:【我去那邊學習之後,就不能跟妙戈姐姐常常聯係啦。】


    薑妙戈:【所以你來是跟我道別的嗎?】


    小天道:【嗚嗚,好舍不得妙戈姐姐呀!】


    小天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很重要的!】


    小天道:【在過去的一千年裏,你在魔尊心中變成了花,我在外麵無聊嘛,就把你們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寫下來了】


    薑妙戈:【!!!】


    小天道:【我寫在這個世界最南端的一塊巨石上麵。你們一路向南走,一路向南走,不要回頭,走到天地的盡頭,就會找到那塊巨石】


    薑妙戈扶額。


    小天道:【我是如實記載的,但是因為你是護花仙子,魔尊現在又做了天帝。拜金天道說,為尊者諱,不能直接告訴世人這就是你們的故事,所以得另外想個書名。我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合適的,就留著等妙戈姐姐填上書名吧。】


    薑妙戈:【好】


    小天道:【妙戈姐姐,那我走了】


    薑妙戈:【還能回來看我嗎?】


    小天道:【不太清楚。世界運行規則太複雜了,等我成為大天道,也許可以吧。】


    薑妙戈:【好。那你去吧,好好學習,爭取早日成為大天道。】


    小天道:【嗚嗚,那我真的走啦。】


    薑妙戈:【嗯】


    小天道:【嗚嗚嗚,我走啦】


    它又重複了三次,直到薑妙戈額頭青筋暴起,這才沒了聲音。


    薑妙戈等了一等:【小天道?】


    小男孩的聲音沒有再響起。


    薑妙戈倉皇四顧,見槳聲燈影的瀲灩河,一切如常,沒有人察覺小天道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忽然感到一陣悵惘,忍不住縮了縮肩頭,攏緊衣衫。


    “冷了?”少年挨過來坐下,伸臂環住她,為她擋住迎麵吹來的夜風。


    薑妙戈放任自己在他懷中,伸手把花燈遞出去,輕輕放在了河麵上,看那光點在河麵上閃閃爍爍、順流遠去了。


    “猜猜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你的。”薑妙戈忽然輕聲道。


    少年垂首,與她臉挨著臉,是俗世間最平凡的親密,微微笑,故意道:“妙戈喜歡我嗎?”


    薑妙戈側過臉去,在他臉頰印下一吻,柔聲含糊道:“來我的心裏看一看呀。”


    少年輕輕笑,被她親過之後,清冷的眼角一抹嫣紅,媚色撩人。


    薑妙戈仰臉癡癡望著他,至今夜才明白過來。


    其實在她穿越而來的第一日,在瀲灩河花船上,望見江心孤舟之上那個孤寂少年的身影時,便已然喜歡了如皚皚白雪的他。


    她喜歡上他,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


    真好啊,那一抔白雪為她熾熱融化,予她萬年長情。


    “現在隻還有一個問題,”薑妙戈勾著少年的脖頸,綿綿吻他,“我們要去世界的最南端……”


    少年意動神馳,摟緊她加深這個吻,聲音喑啞魅惑,“然後呢?”他開始期待一些事情。


    “然後?”女孩吃吃笑,“然後想一個書名出來。”


    少年的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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