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時不時的傳來陣陣癲狂的吼叫聲,榜單下邊,幾乎到了隻聞聲響, 不見人臉的狀態。


    一個個的人腦袋在榜單前晃動著, 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群蠕動的螞蟻,又像是那海裏奔騰的浪花,一層緊跟著一層的往前撲。


    好吧,畢竟這種場合,能保持鎮定的還真沒有幾個,就連坐在鋪子裏的蘇桐都恨不能立刻衝過去, 趴到那紅榜前麵看看她爹到底中了沒有,若是沒有,她今日這鋪子的開業大吉可就不太喜慶了。


    “中案首了,中案首了!”被人群擠得差點變形的柴寬好不容易掙脫出來, 頭發都來不及理,就那麽披頭撒發的吼叫著狂奔進鋪子裏來了。他徑直的跑到蘇寶田坐的桌子麵前,笑的眼都沒有了, 喘著粗氣叫道:“老爺,你中了,府試第三名, 三甲之內,鄉試的案首我也看到了,是石靖石先生!”


    鋪子裏坐著的人瞬間沸騰起來, 紛紛看向蘇寶田, 神情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抱拳恭喜說:“恭喜程兄府試高中!”說完,便有人轉身看向柴寬問道:“鄉試案首是哪個!”


    “是我家少爺的先生,在家裏等著呢?我得給他報喜訊去!”


    柴寬笑的的渾身亂動, 不等蘇寶田吩咐便轉身往外跑了出去。


    蘇寶田也沒在意,他麵帶笑容的向著周遭道喜的人連連拱手了,連聲道謝說:“承讓,承讓,僥幸而已,僥幸而已。”


    蘇桐起身招呼了店裏的夥計,吩咐他們將店鋪外邊準備好開業的鞭炮點起來,鋪子可以開業了。蘇寶田府試過後就是一名正經的秀才了,是有功名的人了,蘇桐總算從他臉上看到了舒心的笑容,她這個便宜爹萬裏長征的官場上可算是邁出了第一步。


    奉賢府這次府試三百名考生錄取秀才五十名,前五名為甲科。


    蘇寶田中了第三名,在甲科裏麵,可以直接成為廩生,每月享受一兩銀子,三鬥廩米的待遇。而三鬥米差不多有四十斤的樣子,吃幹飯的話剛好夠一個人一個月的飯量。


    這遲來的每月一兩銀子,三鬥米糧若是三年前五年前或者是更早時候有,蘇家的日子也不會過得那般艱難,那般困苦。


    蘇桐心裏五味繁雜,不得不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有向南辰這個爹的血脈在,蘇寶田還真是個讀書的料子,書本丟了十幾年,半道上撿起來還能中個秀才,要是他腿腳沒有毛病,現在怕不是早就做官了。


    她這便宜爹的前半生,被人偷去了,好在,後半生找回來了,但願他們家以後越來越好。隨著鋪子外邊的鞭炮聲聲,蘇家“一品堂烤鴨店”順利開張大吉了”算上石靖這個頭名的解元,蘇家今日可謂是三喜臨門。


    為了今日的喜慶日子,也為了開張討個好兆頭,蘇桐決定白送三十隻烤鴨,先到先得,過時不候。她剛準備讓人在店鋪外麵寫上字,石靖便來了,哪裏還有比解元郎題字更賺風頭的活招牌呢?


    於是,這題字的事情就落在了石靖的身上,他在眾人的注視下,拿起筆一氣嗬成,寫好後,拿給鋪子裏的夥計,貼到了外麵。


    一品堂烤鴨店開張大吉,祝賀奉賢府頭名解元郎石靖石舉人,府試三甲第三名程寶田程秀才高中,免費贈送烤鴨三十隻,先到者得之的招牌帖子剛在店鋪外麵貼上,鋪子裏便蜂擁而至的來了大批的客人。


    為了今天的開張,蘇桐讓林小蟹提前備足了八百隻烤鴨子,鹵了二百零八斤鹵肉,醬鴨脖、醬鴨腳、醬鴨翅更是做了好多存在地窖裏。


    這一日從早晨開張到晚上戌時關店門,鋪子裏的客人都是爆滿的,鋪子裏到最後賣的變蛋都不剩一隻了。那可是蘇桐讓人存了近三個月的量,本來打算長期賣的,沒想到這一場科舉,賣的分毫不剩。除此之外還預定出去了五百隻烤鴨、三千隻活鴨、兩萬隻變蛋,醬鴨脖子和醬鴨腳無數,這訂單來的太突然了,看到櫃台裏那大把的銀子,蘇桐差點累癱在錢箱子麵前。


    林小蟹在做菜上真是有天賦,不但烤鴨的味道做的特別好,就連醬鴨脖、醬鴨腳的味道也做的同樣好。


    手藝好、味道好、再加上頭名解元、三甲秀才的名號,一品堂烤鴨店的生意一時間好的讓人羨慕嫉妒恨。


    十兩一隻的鴨子後來被炒到了百兩一隻,你問為什麽,解元郎、三甲秀才吃過的呀!聽說一品堂的鴨子吃了開智慧,能讓人變聰明。


    石靖更絕直接在鋪子裏宣講自己起初到府城趕考時,饑寒交迫,貧病交加,藥石無醫,病倒在了府城的大街上的樣子,說他眼看就要一命嗚呼,錯過這次鄉試。多虧了一品堂的掌櫃出手相救,每日裏給他吃烤鴨,醬鴨脖、醬鴨腳,讓他身上的病不但快速的好了起來。記憶也是從未有過的清晰,幾乎是耳聞則育,過目不忘,說著還當場背起了文章。


    解元郎的文采學識那是非常好的,鋪子裏有了他這麽一個活招牌,哪裏還能生意不好。


    蘇桐聽了他的話,笑的差點岔了氣,讀書人也有這麽不正經的時候,她還以為石靖一肚子學問,會是個老學究呢?哪裏想到他還有這麽跳脫的模樣。


    為了宣講鋪子裏的鴨子,石靖甚至私下裏專門來請教蘇桐他在外的說辭,還給她演練上了,他臉上的神情一本正經,之乎者也的不斷,教書先生一般的語氣說出來的話,讓人不得不信服。


    所有人都認為,石靖之所以這麽賣力,是為了報答蘇桐的救命之恩,但蘇桐的實際年紀畢竟不是二八的女子,一眼看穿了石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便不露聲色的推拒了他。


    蘇寶田對石靖的心思不察,因兩人一個鄉試案首,一個是府試的三甲秀才,都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得中天下知而得名。所以,放榜之後,兩人便多了許多的文會,同窗之間的邀請。


    蘇寶田不善言辭,平日裏大多沉默是金,出言便是一針見血,話語犀利,能閉嘴就不多言,得罪人的話絕對不說。


    石靖則不然,文采飛揚,性子圓滑,處事不驚,雖然有人刻意為難,但都被他三言兩語的躲了過去。而他也因說話三句不離一品堂的鴨子,私下裏被人偷偷的叫了個鴨子解元。


    他聽了不但不怒,反而喜盈盈說:“因鴨而得救,因鴨而中舉、因鴨而遇友、因鴨而思顏如玉,鴨子解元正是小生,此名美哉!”


    蘇寶田與他相處極好,兩人文采政見相合,聽了他的自嘲,便笑他道:“出口鴨,閉口鴨,餐餐不離鴨,滿肚子的文章,俱都成了吃食,真是有辱斯文。”


    一連十天,鋪子裏的流水銀子都在萬兩以上,奉賢府城幾乎是家家都吃上了鴨子,口頭語都成了,吃鴨子能考中頭名解元,吃鴨子能考中三甲秀才。


    蘇桐是萬萬沒想的,自己的這烤鴨店開的如此成功,更沒想到石靖會如此放得下身段,為一品堂烤鴨店做那麽長時間的活廣告。若是再讓他宣講下去,可就真成了蘇寶田口中說的,有辱斯文了!


    第102章 擴張生意


    一品堂烤鴨店的生意太好了, 南壩村的鴨子急需擴張,養殖增加到了五萬隻,柴旺更是私下了雇傭了好多的短工, 給每人分好養殖鴨子的數量, 十天統計一次,成鴨多少,下蛋多少。


    蘇桐聽說後心急如焚,這養殖不同於別的,群養太多容易得病,萬一得了瘟病, 一死一大片,那就得不償失了。好在她另外還買了三個莊子,跟南壩村相隔不遠,另外的三個莊子是連在一起的, 分別是楊柳村、八景村、向陽村。


    三個村子和南壩村中間隔著一個叫員外村的莊子,她本想一起買了,無奈那莊子的主人在京城為官, 官位是尚書省左司員外郎,那莊子因他的官位而得名,說什麽也不賣。


    蘇桐也不好強求, 便就此作罷,一品堂烤鴨店的生意大好,除了自己鋪子裏用的, 剩下的都是外賣的活鴨。為了減少風險, 她便讓另外的三個莊子裏的村民都養了鴨子,每家每戶都養,養大了蘇家負責回收活鴨和鴨蛋。


    這麽一來, 南壩村的鴨子養殖量便少了,也就減少了得病的風險。


    一品堂的鴨子在奉賢府城火了一個月的時間,流水銀子就達到了近十萬兩,簡直是日進鬥金的狀態。鋪子裏的生意走上了正軌,蘇桐提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臨近九月,趙俊生和香枝的親事提上了日程。


    香枝在蘇家住了兩年多,她大哥至今沒有找到,趙俊生也沒有打問到他的消息。她孤身一人,沒有娘家,沒有親人,蘇桐便做主讓她從蘇家出嫁。更是承諾以後蘇家就是她的娘家,她就是她的親妹子,蘇家人都是她的親人。


    香枝出嫁那天蘇家三姐妹都給她添了妝,蘇映雪和蘇映梅兩個分別送了她一副親手繡的百子圖帷帳和一個雙麵繡炕屏。她們倆人的繡藝都是香枝親手教的,跟她是亦師亦友,感情勝似姐妹,添妝都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熬了近三個月的時間。


    兩年多的相處,香枝不但教會了蘇映雪、蘇映梅兩姐妹針織女紅的繡藝,還教會了她們棋琴書畫以及禮儀相處之道。現在兩姐妹的今年已經十一歲了,談吐文雅,舉止大方,已然是教養規矩良好的閨秀了。不得不說這些都是香枝的功勞。


    蘇桐則給香枝添了一千兩的壓箱銀,又滿滿當當的給她置辦了三十六台嫁妝,一共花費了三千兩銀子,趙俊生給她的下的聘禮則分散的裝了二十台都讓她帶走了。


    六十四台的嫁妝再奉賢府成嫁女已經是不少了,就是香枝的家裏也不一定會給她置辦這麽多的嫁妝。香


    三千兩銀子,若是擱在一品堂鋪子開業之前,蘇桐是萬萬不舍得的,如今她可以稱得上是腰纏萬貫了小富婆了,幾千兩的銀子拿出來,根本不當回事。


    周芸娘向來不問外事,也沒有人告知她香枝出嫁的事情,香枝出嫁那日,她不知從哪知道蘇家給香枝置辦了三十六台的嫁妝。竟然氣的捶胸頓足哭了個聲嘶竭力後,便從佛堂裏跑了出來,不由分說拽著蘇桐就是一頓打,邊打邊哭罵說:“小孽障,敗家子,錢多的沒地花了,給外人置辦那麽多的嫁妝,你個敗家閨女,你可是有五個兄弟呢?你大舅家窮的飯都吃不上了,你給外人置辦這麽多的東西。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閨女……老天爺呀!我周芸娘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的嫁妝,竟然讓個敗家閨女送給外人了……”


    她抓狂的哭喊著,用力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絲毫不顧及今天是香枝出門的大喜日子,或者她就是為這來鬧騰的,就是因為蘇桐給香備下的嫁妝過多了。


    蘇寶田氣的額頭青筋直冒,不看僧麵看佛麵,趙俊生可是個正五品的千戶,蘇家和他的關係以後處好了,就等於在奉賢府城多了個鐵帽子靠山,還愁以後沒有銀子嗎?再說了,趙俊生可是蘇家的救命恩人,他娘子又在蘇家住了兩年,這兩年的時間,幫蘇家做了多少的活計,更別說還教了蘇家兩個閨女一手好女紅,三十六台的嫁妝,他覺得給的值,


    蘇桐唯恐周芸娘發瘋的模樣被人知曉,慌忙讓人將她綁起來關在了後院裏,專門讓人看著她,不許她在跑出來鬧事。


    今日是香枝出嫁,趙俊生娶親的大喜日子,兩個人都對蘇家有恩,周芸娘隻看失去的,不看得到的,眼界太窄太短了,隻盼著趙俊生和香枝兩人大度,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紅綢鋪地,鞭炮聲聲,蘇弘文、蘇弘武攔門,讓趙俊生做催妝詩,小六、小七、小八三個則攔門要銀子。三個小的長的一般模樣,身材肥胖,神情囂張,滑稽可笑,伸著胖乎乎的小手不可一世的樣子,惹得鬧喜的賓客和接親的衛所士兵哈哈大笑。


    趙俊生笑著挨個的摸了摸他們三兄弟的頭,每人給了他們一個大紅封,才順利的見到新娘子,由於蘇家沒有青年男子,背新娘出門的事情就直接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蘇桐看著頂著紅蓋頭,一席紅衣的香枝被趙俊生毫不費力的抱了起來,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門去。她倚門而送,笑的流出了眼淚,不管在哪個時空,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上輩子她沒有做成新嫁娘,這輩子她怕是沒有香枝這樣的福分,嫁一個心心相映的夫君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隻能是她的想象。


    她知道自己終究無法放下獨立的思想,心甘情願的成為另一個人或是家族的附庸品。


    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也是如此,隨著她現在的事情越做越大,她的眼光看得高了,遠了,不合同這個朝代的情理了,她若是不能掙脫,便隻能選擇孤獨。


    三天後,香枝回門,一襲紅衣,臉帶嬌羞,一副幸福小娘子的模樣。


    趙俊生則穿著一襲寶藍色的錦衣,玉扣束發,平日裏剛硬的人,眼睛裏多了一抹柔情。


    程言忠坐再高堂上恭恭敬敬的受了他們夫妻兩人跪拜禮,禮畢他笑嗬嗬的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封遞給了香枝說:“爾為佳婦,老朽心感欣慰,平生心願已了,俊兒幼時拜老朽為師,至今已有二十載,猶若老朽親子,望你們夫妻以後舉案齊眉,夫唱婦隨,早日生個大胖小子。”


    ………………………….


    蘇寶田近日的狀態非常好,考上秀才可以說是讓他揚眉吐氣了一把,以往十幾年鬱鬱不得誌,幾乎磨光了他的所有傲氣。如今達成所願,心裏著實興奮,便應邀參加的眾多的文會和詩會,交接了不少的同窗好友。銀子更是大把的往外流,得虧蘇家現在不差錢,否則以他繼續飄的狀態,蘇桐還真應付不了。


    好在程言忠及時點醒了他,將他狠狠的訓斥了一頓說:“身子是本錢,老朽費了九牛二之力才將你從閻王爺那裏拽出來,這麽一個秀才功名就讓你忘乎所以然了。”


    一席話說的蘇寶田麵紅耳赤,羞愧不已,慢慢的推拒了那些友朋的邀約,繼續埋首苦讀。


    大慶朝朝代更迭不過二十幾年的時間,文風不盛,秀才的功名雖然是最低的,但在鄉間也是不錯的了。有免除徭役的一個名額,有見縣令不跪、犯事不能隨意用刑的特權,除此之外,還有免除二十畝田地稅款的名額,舉人功名則能免除八十畝的稅額。


    秀才功名得來的特權越多,蘇桐越是感慨蘇寶田這天生讀書的腦袋,所謂,槍打出頭鳥,往年蘇老頭和蘇老太就是害怕他太聰明了才那麽心狠的毀了他的前程。若她這個爹,愚笨些,蠢笨些,人生也就不一樣了。


    石靖鄉試過後沒有歸家,選擇繼續留在了蘇家任教,做蘇弘文、蘇弘武兄弟倆的先生,說是為來年會試積攢些上京的盤纏,借口用的堂而皇之。


    蘇桐明白石靖對她存有的心思,文人自有他的傲氣在,自古才子多情,隻要他守禮


    她也不甚在意。讓她頭疼的是蘇弘文、蘇弘武兄弟兩人的學業,興許是幼時餓過了頭,蘇桐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兄弟兩人於讀書上的資質有限,無論如何苦讀都不如他們爹的腦袋聰明。


    兄弟兩人的學業讓石靖這個頭名解元的名師教的異常辛苦,連連直呼:“朽木不可雕也在,明明蘇兄文章練達,記憶機敏,何故其子如此魯笨。”


    讀書一事強求不得,蘇桐心裏暗自歎息,她這兩個兄弟幼時受了苛待,資質魯鈍,與讀書科舉一道無緣了。想起以往蘇家過的日子,米粒水喝著能不餓死都是命大的,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營養,


    第103章 擴張 生意 (二)……


    奉賢府是有開辦府學的, 府試過後,大多考過秀才的學子都入了府學讀書,唯蘇寶田沒進, 一是他的腿剛複原, 身體還需要調理,二是家裏有石靖這個中了舉的頭名解元在,哪還有比他更好的老師。


    府學裏授課的老師也是舉人,名次自然是比不過石靖的,文采學識也同樣不及,他在蘇家不但負責蘇弘文、蘇弘武兄弟兩人的功課, 還要給蘇寶田布置和檢查功課,再加上他自己年後還要參加會試,課業繁重可想而知。


    得知石靖每晚讀書都到子時,卯時一刻便起, 蘇桐心裏過意不去,便吩咐下人,專門給石靖熬了宵夜。又讓廚房燉了些補品給他, 還給他包了一個大大的紅封,沒有他這個解元郎幫著一品堂四處宣傳,烤鴨店的生意也沒那麽火爆。眼下, 他既是蘇弘文、蘇弘武兄弟兩的授業恩師,也是蘇寶田的先生,勞心勞力, 也該得到應有的報酬。


    這日, 蘇桐有了空閑便去瞧了瞧蘇弘無文、蘇弘武兄弟倆。剛走進院子,就看到石靖倒背著手站在院子裏一盆盛開的菊花低聲念道:“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明明是較弱女流,卻性子堅韌賽若磐石,若得此女為婦,此生無憾!”


    石靖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巧讓剛進門的蘇桐和海華兩人聽到。


    蘇桐站住身,扭頭看了一眼身邊跟著的海華,見她臉色蒼白,含怨地看了一眼石靖的背影,低聲對蘇桐說:“小姐,奴婢……,奴婢……忽然想起來廚房還燉著湯……”說完,不待蘇桐吩咐,捂著臉轉身跑走了。


    這段時間以來,石靖身上穿的衣衫、夜裏吃的宵夜,每日裏吃的補藥,雖說是蘇桐吩咐廚房熬煮的。但實際上哪樣都是海華親手去做的,她對石靖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如今,石靖中了舉,有了功名,他不肯納妾,誰也勉強不得,海華與他注定是無緣了。


    石靖聽到聲響,猛然轉身,看到蘇桐,目光瞬間凝住了一刹,施了一禮說:“蘇小姐”


    蘇桐今日穿著一身淺色的寬袖羅裙,頭發一半在頭頂挽了發髻,一半披散在肩頭上,渾身上下清清爽爽,什麽首飾也沒帶,她衝著石靖展顏一笑道:“先生住的可還習慣,舍弟資質魯鈍,勞先生費心了。”


    石靖被她臉上的笑容晃了一下,神色極不自然地應了一聲說:“所謂,勤能補拙,令弟年幼,假以時日,必定……必定…….高中……”


    見他說的如此艱難沒有底氣,蘇桐笑了起來,蘇弘文、蘇弘武兄弟倆的資質她比誰都清楚。想要他們像石靖這般文章練達,學富五車是不可能的,她對他們的要求不高,蘇弘文、蘇弘武兩個能做個田舍翁,守得住她掙下的家財便可。蘇寶田若是能僥幸得中進士,謀個一官半職的還能給他們兄弟倆做個靠山,若是不能,便守著家財過日子吧!


    “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勞心,舍弟自小天資魯鈍,能得先生教誨已經是他們的福氣了,我聽柴寬說,先生每晚讀書都要到夜半,還要幫家父劈閱文章,如此,太過辛勞。先生年後還要參加會試,舍弟的學業順其自然,他們兩人不過總角之年,還有時間,先生可先將舍弟兩人的學業放下,準備年後會試的學業。”


    石靖微微一怔,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背著的雙手緊緊攥著,骨節處因用力過度隱隱泛白,盯著蘇桐淡淡地說:“小姐可是責怪石某對令弟太過嚴厲。”


    蘇桐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太過直白了,便歉然一笑說:“先生不要誤會,我是見先生課業繁重,唯恐先生太過勞累,誤了會試,那可就得不嚐失了。再說,我爹如今過了府試,與禎元十二年的鄉試僅有一年之隔,時間緊迫,在加上我爹的身體不好,沒有入府學,想趁著先生在的時間,多給我爹講講學,至於舍弟,兩人年幼,總有時間的。”


    石靖這才放鬆了下來,深深的看了蘇桐一眼,隨即麵色如常,不露聲色地說:“多謝小姐體恤,蘇兄博文廣識,必定榜上有名,石某定不負小姐厚望。”


    蘇桐點了點頭,聲音溫和地說;“多謝先生,先生若需用走動的節禮盡管開口,蘇家可幫先生打點一二,勞煩先生擬了名單交給柴寬便可。”


    蘇寶田離開這個文人圈子太久了,府城裏也沒有特別相熟的同窗,或者說是沒有蘇桐熟識的同窗。她打問到,以往府學和縣學的秀才們都要提前給訓導和府學的老師們送節禮,還要參加每年一度的歲考。考試的好壞決定你的待遇水平,不管是否進了府學,想要參加鄉試,都會受到官府的管束,人際關係還是提前打理較好。石靖是奉賢府的頭名解元,年後要去京城參加會試,由他出麵走動打理這些人際關係要好的多。


    在這一點上,蘇桐承認自己耍了個小心眼,明麵上是蘇家出銀子幫石靖走動,實際上是她要借用石靖的名聲和以後的官位。若石靖年後會試順利得中,不管他被授予何官職,他若想要升官就離不開銀子鋪路。他家貧,蘇家現在不差錢,提前投資給他,待他有了權勢,自然會成為蘇家的助力。


    石靖眉峰微挑,即刻明白過來蘇桐的意思,眼神裏漸漸的蒙上一層冷色,她竟拿他做棋子,虧得方才他還讚她孤標傲世,如今來看不過是商人的市儈和算計。


    他沉思了片刻,頷首到:“多謝小姐,那我便將名單寫下,交於柴寬。至於節禮所需花費的銀兩,還需小姐費心,若石某僥幸高中,定不忘小姐今日相助之情。”


    聰明人好打交道,有些事情,一點就透,蘇桐衝著他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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