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淼淼經常半夜忽然醒過來,房間裏漆黑一片,她睜開眼睛,對著床的另一邊歎氣, 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原來是這般的抓耳撈腮。


    幸好有嬌嬌陪著,給了淼淼很大安穩,過了一個月,她也漸漸習慣他不在家的日子。新的分店開起來後,淼淼開始忙碌起來,基本從早到晚都要盯著,還要聯係貨源,想著開服裝廠。


    直到某一天,有手底下員工請假,問了原因也支支吾吾的,在溫淼淼再三確定下,她才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月事來了,肚子跟著不舒服。”


    “不就是來大姨媽嘛?這有什麽不好說的。”溫淼淼鬆口氣,現在還是太保守,再過幾十年,大姨媽是個可以平等討論的話題了。


    不對,溫淼淼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她的大姨媽好像自從沈星辰走了後就沒來過,算算時間,起碼得有兩個月。


    “老板,你沒事吧?”店員不知道她好好的怎麽臉色變了。


    溫淼淼這才回過神,“我沒事,你現在就回去吧,好好休息,等身體好了再來上班。”


    待人走後,溫淼淼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嬌嬌蹲在沙發旁邊在玩玩具,溫淼淼叮囑道:“嬌嬌,我出去一趟,你有事找大姨。”


    “媽媽去哪裏?”小姑娘拽著她問,自從沈星辰走後,嬌嬌更加依賴她了。


    “去確定一件事,很快就回來,晚上媽媽帶你回家。”


    “那好吧,我在這裏等你。”嬌嬌不舍看著她。


    溫淼淼出來後,直接去了衛生院,那邊有會號脈的老中醫,她進去後,老中醫詢問她一些基本情況,給她號了一下,臉上笑容漸顯,“恭喜你啊,小媳婦,你這是有了,時間還不長,注意好好保胎。”


    “您是說我懷孕了嗎?”


    “對,脈象是有喜了,現在還不穩定,我給你抓幾幅中藥。”


    雖然有幻想過她和沈星辰的孩子長什麽樣,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溫淼淼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然是平坦的,然而現在這裏,卻裝著一個孩子。


    她和沈星辰的孩子,往後他們就不是一家三口,而是一家四口。


    回去的路上,淼淼覺得有些遺憾,沈星辰不在家,不能將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他了,轉而一想等他回來後,麵對這麽大驚喜,她都能想象出他有多激動。


    畢竟相對於自己,沈星辰才是更想要孩子的那個。


    不過目前第一任務是講道理給嬌嬌聽,告訴她爸爸媽媽即使有了妹妹或者弟弟,她永遠都是家裏的第一個孩子。


    晚上到家後,溫淼淼就把這事告訴了嬌嬌,早在溫淼淼沒進門前,鄰居們就反複跟嬌嬌強調過,如果新媽媽有了自己的小孩,就不會再喜歡你。


    淼淼說完後,她的淚珠就跟著下來,淼淼嚇了一跳,趕緊將小姑娘摟在懷裏,“怎麽還哭上了?嬌嬌,你是相信爸爸媽媽的話,還是相信別人的話?媽媽跟你保證,你永遠是媽媽的第一個小孩,也是媽媽最愛的小孩,爸爸也會一樣,他非常喜歡你。”


    “真的嗎?”


    “真的,媽媽答應你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實現了?”


    嬌嬌點點頭,溫淼淼親了她一下額頭,“以後等妹妹或者弟弟出生,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人愛我們嬌嬌了。”


    “那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呀?”


    “嬌嬌想要什麽?”


    “我想要弟弟,小花家也有弟弟。”


    “好吧,不過這個媽媽也決定不了,生出來什麽就是什麽。”


    為了不出差錯,溫淼淼盡量減少工作時間,錢梅花知道她懷孕後,相當高興,又見沈星辰不在家,要求淼淼帶著嬌嬌先住在家裏一段時間,等沈星辰回來後再回去。


    每天還要熬中藥喝,淼淼確實□□有限,真和嬌嬌回到溫家住,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倒也很熱鬧。


    轉眼間,元旦快到,算時間,沈星辰去了有三個月,溫淼淼的耐心也在慢慢消失,當時說好兩個月就回來,現在推遲了,連句話都沒有,她也不知道什麽體質,懷孕居然還出現孕吐這些現象,每天既要忙工作又要忍受不舒服,心裏上承受巨大壓力。


    淼淼已經想好,等沈星辰回來,非叫他多吃點苦頭。


    這一天,跟往常沒有任何區別,店裏做了元旦特惠活動,是她一手策劃的,她本來想再去開個會,但早上起來一直犯惡心,便想著上午在家休息,讓溫芳芳去店裏。


    天氣漸漸冷了,溫淼淼搬著椅子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嬌嬌開始學習拚音,拿著書坐在她身邊,一個字一個字努力拚著,偶爾淼淼會指導她幾句。


    “請問這是溫淼淼家嗎?”


    門口進來幾個人,全都穿著軍綠色的解放軍衣服,溫淼淼好奇地問:“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情?”


    為首的男人看著她,“你就是溫淼淼同誌?我們是來通知你,你的丈夫沈星辰同誌,在試驗中不幸爆炸去世,英勇犧牲,已被封為烈士……”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溫淼淼隻覺一陣頭暈,她扶著椅子,錢梅花在廚房刷鍋,衝出來將她扶住,“淼兒,淼兒,你沒事吧?”


    幾位軍人也圍過來,錢梅花大聲喊道:“快送醫院啊,她有身孕。”


    溫淼淼做了一個夢,夢裏還是二十一世紀,一場大型頒獎典禮上,她穿著隆重華麗的禮服,高傲地接受來自四周的矚目,很多人罵她太高調太嘚瑟,她不屑地瞥了眼那些善妒的人,老娘就是美給你們看的。


    可等她睜開眼睛,抬頭看上麵的天花板,耳邊有孩童的哭聲,意識才慢慢回籠過來。


    錢梅花正哄著嬌嬌,“媽媽沒事的,醫生說了,等她醒過來就好,好嬌嬌,聽外婆話,咱們先不哭。”


    “醒了。”還是那幾位軍人先發現淼淼睜開眼睛,“我去喊醫生。”


    等他想走時,溫淼淼卻伸出手抓住他,“我做了一個噩夢,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淼淼同誌,請你節哀。”


    溫淼淼閉上眼睛,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她是個淚腺不發達的人,以前經受那麽多挫折,隻會讓她越戰越勇,從未哭過。


    可這一刻,眼淚像是斷不開,她緊緊地抓住那人的手,“不是真的,你告訴我,你在騙我,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淼淼同誌,星辰同誌是為了國家犧牲,為了社會主義事業犧牲,你應該為他感到自豪才是,你放心,以後你就是烈士家屬,國家不會忘了你的。”


    淼淼失神地躺在床上,大腦處在一片空白,她想做些什麽,身體卻完全不知怎麽反應。


    沈星辰怎麽可能沒了,她還在等著他回來,告訴他自己懷孕的喜訊。


    他還答應了自己很多的事情,都沒有實現。


    錢梅花抱著她哭成一團,“淼兒,你先不要動氣,不為自己也為肚子裏的孩子,醫生說你在繼續傷心下去,孩子可能不保了。”


    嬌嬌不知道發生什麽,看見她哭,也哭成一團,一時之間,病房裏各種聲音夾雜著。


    沈星辰連遺體都沒有,據他們說,他是在爆炸中離世的,連骨頭都找不到,不過上頭會給他在烈士陵園立一個墓碑,往後家屬可以去吊唁。


    溫淼淼無法想象那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她已經不吃不喝五天,剛開始還會悲傷流淚,到後來,連哭都不會哭。


    不管錢梅花端什麽給她,溫淼淼都一點胃口沒有,看著食物,她甚至想吐。


    她鴕鳥地想,如果沒有穿越過來改有多好,她還想當二十一世紀那個女明星,她以為這一世是對她的救贖,原來還是一場苦難。


    溫家每個人都不敢招惹她,小心翼翼地哄著,就連嬌嬌都敏感地感覺到不一樣,也不敢跟她哭鬧。


    直到五天後,淼淼又因為營養不良住進醫院,這回醫生下了警告書,“孩子不想要趁早說,你這樣子流產對身體也有傷害。”


    沈星辰的墓地還沒選好,不過錢梅花接受了這一事實,她雖然很心痛,但仔細回想一下,如果沈星辰去世,那麽這個孩子壓根就沒有留的必要,將來隻會拖累她閨女。


    她當著醫生的麵,說道:“大夫,孩子它爸出了事情,我們確實不太想要,需要做什麽嗎?”


    “月份還不大,可以流產,準備好,這兩天就可以做。”


    因為計劃生育,衛生院裏就有流產的部門,打掉一個孩子太容易。


    可淼淼聽到這話,神誌終於回歸一些。


    第79章 一年又一年


    溫淼淼不吃不喝, 也拒絕醫生的靠近,她從未有過那樣憔悴,躺在病床上, 抬頭看窗戶外麵的天空,碧藍澄清, 眼淚已經哭不出來, 心卻揪成一團。


    這麽好的天氣呢, 可她的星辰再也不會陪她看到了。


    淼淼曾經以為,被感情困住的人都太傻, 以前她演過一部仙俠劇, 劇裏有一個情節, 男主角掉下懸崖後,女主角義無反顧也跟著跳了下去,拍完後,溫淼淼就去找導演,問他情節為什麽要莫名其妙, “不就是一個男人,女主角跳崖根本不符合邏輯。”


    導演不敢得罪她,“溫老師, 咱們劇是給學生黨看的, 十幾二十歲的少年總有衝動的時候,希望您能理解。”


    溫淼淼坐在房車的躺椅上, 瀟灑地搖搖頭,“嘖嘖,真的是腦殘,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為男人流一滴眼淚。”


    但是這一刻,她不僅想哭, 她甚至可以理解女主角的做法,當心愛之人再也見不到,其它一切好像也都變得不重要。


    單位領導聽說她想打掉孩子,海城航天所的大領導特意過來探望她,“淼淼同誌,星辰是為祖國航天事業犧牲的,他死得很光榮,雖然暫時這件事需要保密,等成功後,國家不會忘記他的名字,這個孩子你若生下來,就是我們航天大院所有人的孩子,星辰同誌什麽都沒有留下,如果能為他保住一脈血脈,是我們所有人都願意看到的。”


    溫淼淼頭轉到另一邊,從他開始說沈星辰什麽都沒留下時,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這個孩子,她本來還想跟他一起分享喜悅的,這消息他卻再也聽不到。


    錢梅花熬了米粥放在床邊,“淼兒,再不吃飯身體就會垮掉,你不想要孩子咱們打掉就是,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嬌嬌,那孩子已經好幾天沒有說話了。”


    錢梅花打算好了,將來溫淼淼要是再嫁,大不了嬌嬌就放在她這兒她來養大,算是報答沈星辰,他是個好人,怎麽好人就沒好報。


    這邊說著話,門口又闖進來一波人,他們正是沈星辰的父母和姐姐,沈星辰他媽周芳一看到溫淼淼,雙腿便不自覺軟下來,表情快要哭出來,聲音一句比一句痛苦,她問道:“淼淼,他們說星辰出事了,不是真的吧?”


    雖然他們隻見過幾麵,這一瞬間,她們的心意卻是相通的,明白彼此的痛苦。


    沈強生到海城,後麵跟了一排主動過來的幹部,錢梅花見到都懵掉,這才知道,沈星辰不僅自己工作體麵,家世背景更是了不得。


    待到夜深人靜,沈強生過來敲門,“淼淼,休息了嗎?這麽晚打擾你不礙事吧?”


    溫淼淼沒有休息,她正在發呆,沈強生和沈星辰長得並不像,不過到底是父子,逆著光仔細看輪廓,就有點相似了,淼淼失神一下,沈強生已經進來,坐得有些遠,在安全範圍內。


    “淼淼,我,我能請你一件事嗎?”


    沈強生走南闖北,後來又身居高位,還從未這麽卑微過。


    “我聽他們說,你懷孕了,這個孩子,你能不能別打掉,你要是不想養,生下來可以交給我們。”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他在的時候,你們為什麽不來看看他,我知道他心裏還在想家的,甚至在臨走前,他都想回首都一趟。”


    聽完最後一句,沈強生的眼眶竟也變得通紅,卻嘴硬道:“他這個逆子,從來不聽我話,回來做什麽。”


    “你走吧,我和他的孩子,不會讓別人來撫養。”


    溫淼淼摸著肚子,他們都來勸她不要打掉孩子,這是她和沈星辰的,她怎麽會舍得打掉。


    *


    一個月後,溫淼淼重新出現在服裝店內,這段時間她不在,店內員工散漫不少,溫淼淼來的第一天,就給大家開了個會,說以前的既往不咎,後麵誰再不認真,直接開除。


    大家聽到這話,都嚇得大氣不敢出,他們悄悄抬起頭看溫淼淼,總覺得她哪裏變了,又說不上來。


    之前店內都在傳,星辰同誌去世後,老板半條命都沒了,這回估計一蹶不振,恐怕連店都開不下去,他們當中有些人都想著另找出路。


    卻沒想到,溫淼淼突然挺了過來,起碼從表麵上來看,她沒有那麽落魄。


    她重新帶著嬌嬌回到了家屬院,大家全都不敢再惹她,包括王嬸那些人,也都是帶著同情眼光看著淼淼,一個年輕的女人,丈夫去世,帶著孩子,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這樣的人生,放在誰身上都能稱得上慘。


    不過這些還不是最難過,最難過的是每次打開門,看著裏麵空無一人,總能讓淼淼強撐一天的意誌瞬間消沉下去,這間房子,處處都沾著沈星辰的氣息,她舍不得離開,又得要忍受日複一日的思念。


    兩個月後,溫淼淼帶著嬌嬌在外麵重新買了一套小別墅,肚子裏胎兒氣息不穩,醫生下了好幾次通碟,讓她不能再抑鬱,這孩子生命力已經很頑強了,再折騰下去,很有可能會流產。


    也正是靠著這個孩子和嬌嬌,她撐過一天又一天,直到幾個月後,孩子出生。


    這個時候生孩子措施還不全麵,更別說是打無痛針,溫淼淼躺在產房裏,豆大汗珠往下掉,疼到後麵,她意識開始混亂,嘴裏一直念叨著星辰、星辰,錢梅花陪在身邊,聽她喊出這句話後淚流不止,“淼兒,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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