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這場交易,隻有姝妃當真了。”


    李日不是當事人,一切不過是猜測而已,皇室中的秘密,總是都見不得光的。


    空中的浮沉在陽光光斑中跳躍,照的許連琅的瞳孔顏色都淺了幾分。


    晌午過後,太醫的日常請安按時而來,但也不太一樣,與太醫一並來的,還有一道旨意。


    黃綢聖旨,木製卷軸。


    太監尖細的聲音又高又利,大殿空闊,甚至都能傳來陣陣回音。


    李日隨她一並跪在一旁,在聽到某個字眼時,明顯激動了一瞬,眉毛飛揚,一雙眼發著光落在許連琅身上。


    但許連琅本人卻全程都帶著不知多雲的懵然。


    直到,聖旨被遞到了她的麵前,上麵的龍騰圖文栩栩如生,太監的聲音低了下來,直望耳朵裏鑽,太監的聲音裏滿是討好,他說:“皇後娘娘,接旨吧。”


    滿殿皆跪,叩拜大燕朝那缺席了六年的皇後。


    第107章 結發為妻   “我想給你的太多了,但我有……


    聖旨攥在手中, 木製卷軸橫在手心,平白的壓出一道白印子。


    許連琅看著這跪了滿宮的宮人,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他給了她身為女人最高的地位榮耀, 像是蓄謀已久,又像是迫不及待, 他那麽著急,昨日才互明心意,今日就給了她皇後身份。


    結發妻子, 皇後。


    許連琅心尖一跳,旋即大股大股的熱浪滾了過來,鋪天蓋地, 溫柔而又不容拒絕的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李日看她發愣,輕咳了一聲, 小聲提醒她,“皇後娘娘,讓他們起身啊。”


    許連琅呼吸遲了些, 抬起的手指都在發著抖, 說出的話也絲毫沒有半分皇後的威勢,但那一句“都起來吧”,聲音一起,掌令萬千。


    這是他給她的殊榮。


    在她麵前依次低垂下的頭, 恭敬的姿態與畏懼的神色,宮人口中的“皇後娘娘”一聲接一聲,像是置身於一場嶙峋斑駁而又華美異常的軌道中,路介明早就牽好了她的手,引著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早就說過,要把最好的給她。


    這個“最好”, 皇後算是一個。


    傳旨的公公跪地,雙手恭敬的將木盒托在手上,遞到了許連琅身前。


    木盒要更沉,李日幫她接過,將木盒蓋口打開,和田玉白澈清透,觸手溫涼,近乎十斤的重量,將皇後這個身份一並壓在了許連琅心頭。


    許連琅茫然眨眼,將鳳印托在掌心,皇後的諸多權力她有什麽稀罕的,她要的不過就是路介明一個而已。


    她別開眼,將鳳印重新放回木盒之中,手指脫離了透涼的和田玉,指頭都發著紅,她談不上多開心,隻是滿心滿懷的感動。


    她鬆了一口氣,旋即,掌心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小腹間的墜痛更為明顯,她心下似有所感,又突聽殿外軍靴齊齊踏地的動靜。


    她透過方圓形的木窗向外望去,一小隊身穿蟒袍玉帶的帶刀侍衛朝乾清宮走來,在殿門口處停下步子,迅速四散開,成傘狀圍攏住乾清宮。


    宮中四處皆有侍衛巡邏駐守,但這突然的圍攏顯然不同尋常。


    細看之下,更有大隊人馬朝殿後位置跑去。


    李日愣了一下,脫口而出,“皇帝的親兵。”


    許連琅扭頭看他,“親兵?”


    她重複這個字眼,李日指著那群侍衛身上的圖騰,“蟒袍,皇帝親兵才有資格。”


    這般人數的侍衛調動,還是身穿蟒袍的獨獨聽從皇帝調遣的軍隊,已然讓人大呼不好。


    曆代帝王皆有親兵,到先帝時,又眷養了一批神出鬼沒的暗衛。暗衛與親兵都隻聽令於皇帝,除卻皇帝以外,不受任何一方的製約,但也因其特殊性,並不會隨意調遣。


    上一次這樣大規模的調遣還是先帝咽下最後一口氣時,軍隊無主,也為送舊主最後一麵,成當日之規模圍攏在金鸞大殿各處,等待新主登基。


    才不過六年,親兵又一次傾巢而出,這次圍攏住的卻是乾清宮。


    殿內的奴才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他們是經曆過六年前奪嫡宮變之爭的人,眼下的情形與當初又有那麽幾分相似。


    都是莫名的軍隊圍住宮殿四方,再有人破門而入,刀刀見血。


    已有人交頭接耳起,聲音壓得很低,還是傳入了許連琅的耳中,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說著這樣的內容,一下子便就刻薄起。


    “莫不是這突然冊立皇後,前朝出了大亂子?”


    “別說,這都多少年了,後位一直懸空中,突然冒出來個……這樣身份的,前朝怎麽允許。”


    “別說前朝了,就是姝妃娘娘就不行。”


    “陛下這莫不是真的被狐媚子住了,這也太突然了。”


    ……


    竊竊私語聲一起,便就刹不住,殿外兵器響起幾聲交碰碰,冷兵器在陽光下磨碰出道道寒光,刺入人的耳膜。


    殿內的小聲議論聲反而越來越大,生命受到脅迫時,人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種種猜測都圍繞著這個剛剛冊封過的皇後。


    聲聲入耳,聲聲難耐。


    許連琅看著越來越多的穿著蟒袍的侍衛圍攏過,放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攥緊了裙擺。


    李日公公高聲斥責:“都一一個的不要命了,皇後娘娘也是你們敢置喙的!”


    他頗有氣勢,又是一副滑頭樣,幹瘦的猴子般的身板,左額上的那顆大痣隨著他的麵部表情而聳動著,他一開口,那些低聲耳語的動靜便瞬時間湮了下去。


    許連琅扭頭看,又是跪了一地,低垂的頭顱之下不知道又是什麽樣的表情,她暗自搖了搖頭。


    許連琅朝殿門走去,婢子交頭接耳間傳出的話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就是因為她知道,接過鳳印之後,除卻感動之外,該有的欣喜都換為了擔憂。


    他的旨意頒發到自己這裏,中間又是經曆了多少的反對。


    如若這樣的皇後身份給他帶來了這樣的麻煩,她真的寧願不要。


    她步伐很快,乾清宮的朱紅大門肅嚴端正,每一處都是精細,不見絲毫的漆皮卷邊,上好的木料磨製的處處光滑,她突然不合時宜的又想到聳雲閣的那扇門。


    常年的風吹雨淋,又無人維護,漆皮剝落,斑駁不成樣子,若是沒看好,斜插而出的倒刺就會在手上留下道口子。


    見不了多少血,卻可以疼個好幾天,最後又在愈合的皮膚上留下一道久久不能消去的疤。


    在聳雲閣的日子也是苦的,吃不飽穿不好,事事親為,還有旁的人處處為難,但較之今日,她卻覺得當初的日子反而是好的。


    今日天光大好,驟然熱起來的溫度帶著一種炙熱的灼燒感,一門之隔,外麵除卻最開始的那幾聲動靜之後,迅速沉靜下來,她抓緊把手,試圖向前推開。


    還未推開一個口子,就聽到外麵又突起了一陣劇烈的熙攘聲。


    金簪散落一地,華貴的裙擺垂地,女人被太監架起,昏迷狀態下身體都是軟的,腳尖在青石路麵上點滑,親兵圍繞四周,朝著最西麵的方向走去。


    後麵稀稀拉拉跟了一眾哭天喊地的奴才,有幾位許連琅十分麵熟。


    是舒和郡主一直帶在身邊的家臣。


    所以,剛剛那是……姝妃娘娘。


    許連琅並不敢確定,她目光變幻,急切的想要看到那張臉,她提起裙擺,手按在門上,剛要推開,卻推了一個空。


    門由外向內打開,在許連琅用力之前,她光潔的額頭已經碰觸到一片硬挺的布料。金線銀線繡製而成的圖案,頗為硌人。


    “還是吵到你了?”


    語氣中是不可言說的厭惡,又帶著幾分自我埋怨,“不會再有事了。”


    她的手腕被人攥住,旋即落入了一個懷抱。


    擁著她的人還是晨早的那一身龍袍,在陽光的照耀下,額發上有亮晶晶的光點,許連琅抬手去碰,摸到了些許的汗液。


    想來他過來時,走動的十分急切。


    路介明與她分隔開距離,動手褪掉硬挺的龍袍,隻剩下一件軟袍,才又重新將她擁進懷裏,他無限眷戀,怎麽也黏不夠她。


    抱著便也就不撒手了。


    許連琅的注意力還是在越發嘈雜的殿外,殿外出現了兵器交刃的動靜,更有奴才驚恐的喊叫聲。


    過於尖利了,饒是許連琅萬般試圖鎮靜下來,還是不受控製的抖了一抖。


    路介明將她抱的更緊了,他將她的頭按進了自己胸膛上,手順勢捂住了她的耳朵,“再忍一下,阿琅,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目光望向窗外,他身姿挺拔,可以清除的看到殿外的對峙。


    他緩緩挑起瘦削的下巴,唇角的笑意越來越大,忽然露出一個譎豔到了極點的笑容,


    在許連琅看不到的地方,他指骨捏得吱吱作響,好似要碎開般。


    他是給過他們父女生路的。


    隻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將念頭動到許連琅身上。


    那雙狹長的鳳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姝妃意圖謀害皇後,打入冷宮。


    榮親王為救獨女,在宮中意圖行刺,就地伏法。


    他將吻落至許連琅的發絲,鼻尖嗅著獨屬於她的馨香。


    榮親王的那些小動作他都看在眼裏,無論是勾結邊域勢力還是私養軍隊,抑或是糾連六殿下舊部,他的每一步動靜路介明都知曉。


    榮親王的謀逆之心,路介明一直都知道。


    早在六年前,他將魏姝凝嫁給自己時,路介明就已然知曉了他的全部計劃了。


    無非是等著女兒誕下皇嗣,就發兵,取而代之。


    他縱著榮親王,容著榮親王,甚至於給了開了便宜。許連琅沒醒的那幾年,他也曾徹頭徹尾的放棄過,一度給了榮親王下手的機會,他想,江山改姓,在自己手裏丟了也沒什麽。


    他是在養虎為患,養著這頭老虎在有朝一日吃掉自己,好讓自己在地下盡快與許連琅團聚。


    他身上擔當著家國大義,他每每自殺時,緊要關頭一頭紮進死亡的邊界時,又總是想到許連琅。


    想她對自己失望,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厭棄。


    他少年時,她就教導過自己不能亂殺人,更不能因著泄私欲殺人,後來,她走了之後,他一度殺紅了眼,一個個人倒在自己麵前時,鮮血洇到他的鞋底時,他總是在想,自己做的再過分些,會不會許連琅就看不下去回到自己身邊了呢。


    久而久之,他著魔一般的欲念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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