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洗澡,洗了趕緊睡覺,睡著了也不會覺得餓”。


    兩小孩聽他們娘說話聲音正常,還喊他倆洗澡,都高興的小跑過來,不用他娘招呼,自己脫衣服坐到盆子裏洗澡。秋菊拿他倆洗臉的布巾沾熱水給燭光把臉擦擦,他還小,挨了兩頓訓估計嚇的晚上還要抱著哥哥哭。


    果然,燭光看他娘主動給他洗臉,伸出濕溜溜的雙手捂住他娘的手,試探著撒嬌,“娘~”


    “嗯”。


    “娘~”


    “手放下去,別把娘衣服打濕了”。


    “好”。


    燭光心裏沒事了,就頭靠在他娘腿上,歡快的啪水花,沒心沒肺的,也沒看他哥哥眼睛都紅了,怪不得他哥煩他,就是個白眼狼。


    秋菊把滿月耳朵後麵的泥巴點子用水洗掉,“趕緊洗洗,趁著還沒餓去睡覺吧”。


    “娘,我會改的”。


    “娘相信你”。


    兩個崽子光著屁股進山洞了,鐵牛進來就著他倆的洗澡水洗手洗腳,“好了?”


    秋菊翻了個白眼給他,把布巾搭繩上,拍拍手汲著鞋噠噠的進去了。


    “嘿,你們和好了我倒像是犯錯的了……”


    躺炕上,鐵牛握著她的手,“感覺惡心了就在我身上蹭蹭,想蹭哪都行”。


    “我心裏泛惡心了,手上的勁可拿不準,要是蹭壞了?”


    “那你可記得挑地兒,蹭壞了憋屈的是你”。


    秋菊給了他一腳,把手捂他臉上使勁的蹭,臉給他捏變形。


    鐵牛夾住她的腿,“睡不睡?不睡來出身汗?”


    “滾蛋吧,我還想趁倆孩子能離身了,我進山去找找書紙上不常見的草藥呢,你可別讓我又懷上了”。


    “真要進山?我們也有點存銀了,你在山腳下采點,賣了也能換不少糧食了”。


    鐵牛有些猶豫,山裏不僅路難走容易迷向,還有不少有毒的蟲蛇,采藥危險性挺大的。


    “山腳的草藥大家都在采,這幾年下來價錢低了不少,我們就不跟她們搶了,還有就是我才二十五六歲,我如果繼續一直待在山穀裏,在山腳下采點常見的藥,那我以前學的東西很快就會忘光,我想想都心疼”,秋菊挪開點,大夏天的這男人身上太熱了,“我還在想如果我以後有了女兒,我沒有可以教她的東西,那她隻能像三個嫂子那樣在家做三頓飯,出山穀隻為填飽嘴,連進個山都不敢想,甚至羨慕山下嫁進來的姑娘,我不敢想我的女兒比我還差”。


    鐵牛閉著眼睛想,將來一個長的像秋菊的姑娘,嫁人後隻能圍著男人和孩子轉,婆婆說什麽她聽什麽,挨了打都不敢反抗,一時之間突然不想要女兒了。


    秋菊推了他一把,“你竟然睡著了!”


    “沒,我隻是不想生女兒了……”


    “少往臉上貼金,說的想有女兒就有了似的,從我嫁進來你們兄弟四個隻有三哥有個姑娘,滿月都要七歲了,還是隻有三哥有個貼心小棉襖,嘖,我都擔心你連累我沒有漂亮的女兒。”


    ……


    鐵牛睜開眼睛,仔細聽她媳婦的呼吸聲,確定她睡熟了,輕手輕腳的下了炕,拎著草鞋光腳走出去,門是開著的,不用擔心開門發出咯吱聲吵醒睡著的人。鐵牛就著月光走到灶屋裏,點火把鍋裏的飯菜熱熱,走進去捂著倆孩子的嘴,把兩人搖醒,抱著它倆進了廚房,一人塞個碗,小聲說:“吃吧,吃慢點”。


    看小毛驢和肥肥也顛顛的進來了,害怕兩狗子突然叫起來了,就把晚上收拾的那隻雞放地上砍兩半,把狗嘴塞上。


    滿月摸摸小毛驢的毛,“爹,小毛驢和肥肥怎麽也餓了?”


    鐵牛擼把滿月的頭發,“你嘴裏吃的本來是你娘準備給兩隻狗的飯。”


    “……”


    嘴裏的飯更香了。


    燭光扒口飯,擔心的問:“娘會不會發現?生氣了怎麽辦?”


    鐵牛撓撓鼻子,“額…你倆閉緊嘴,做夢都不能說漏嘴,你娘要是知道了爹隻能跟你倆睡了,不想聞臭腳吧?”


    “不想”、“我看好弟弟,我倆都不說,你也不準說”。


    “知道知道,別吃了,吃太多了明早不餓,你娘就知道你倆偷吃了”,鐵牛把碗奪下來,叮囑他倆,“明天起來了記得喊餓啊”。


    抱著孩子偷偷送回去,又輕手輕腳的洗鍋洗碗,還把倆隻狗沒嚼幹淨的骨頭也給扔的遠遠的,擦幹淨手腳,用比跟蹤野豬還輕的腳步,把自己挪到炕上。


    還沒躺好,秋菊翻個身,把他嚇得出身冷汗。


    真累,明早想要賴床了。


    ……


    挨訓了之後,滿月和燭光都乖極了,出門就報備,飯點準時回家,不用秋菊囑咐都不下水了。孩子做出了改變,雖然說不知道能維持幾天,秋菊也要表揚他倆,早飯後,秋菊領著他倆和小毛驢出了山穀,順著河流往下走,人越來越少,隻有鳥叫蟲鳴越發清晰。


    滿月和燭光因為跟著娘沒害怕什麽,舞著棍子禍禍花草,秋菊因為有小毛驢當保鏢,她也膽氣十足,不怕壞人不怕野蛇。


    走到香蒲蕩,秋菊停下,這個季節蒲棒還沒長成,香蒲葉子又高又綠,就根部有淺淺的一層水,“我去年秋天來的時候發現有幹死的螺,咱們找找,撿多了就給你們做麻辣螺吃”。


    倆小崽盹都不打,褲腿往上一挽,就踏進了水裏,燭光個矮,都不用彎腰,拿個棍撥撥就能看清水裏有沒有螺。


    “把褲腿放下來,褲子濕了沒事,別劃傷了腿”。


    “噢”。


    兩個孩子在找,秋菊就注意著周圍的環境,走走停停的,她想這麽大的香蒲叢裏麵藏的不會有什麽吧,雞皮疙瘩剛冒個頭,小毛驢就撲進去了,秋菊嚇的一個哆嗦,隻聽裏麵撲通了幾聲,還有鴨子叫聲。兩個孩子也起來站草地上往裏看,滿月叼著鴨脖子走出來,鴨翅膀扇的它睜不開眼,秋菊連忙過去把野鴨接過來,好肥啊。


    隻要跟的有人,小毛驢逮著什麽東西了都不自己吃,活著給送過來,這隻野鴨也是,就掉的毛多,都沒什麽傷口。小毛驢打了兩個噴嚏,嘴裏的鴨毛幹淨了又鑽進去,不一會出來把狗嘴杵在滿月麵前,滿月看它動作就知道要做什麽,手伸出來,小毛驢把鴨蛋吐他手上。


    “娘,裏麵有鴨蛋,我們撿嗎?”


    “撿,鹹鴨蛋可好吃了,醃好了蛋黃冒油,就是我沒醃過”。


    “沒事沒事,醃壞了也不怕,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帶肥肥出來撿鴨蛋,娘隨便醃”。


    秋菊看他像個地主一樣揮著手,似乎香蒲叢裏都是鴨蛋等他來撿。


    “跟著娘,娘跟著小毛驢,我們進去撿鴨蛋”。


    秋天來的時候,香蒲叢稀稀落落的,好多枯黃的葉子,現在則不然,看得出春天的時候有不少禽類在這裏麵做窩孵蛋,各種毛卡在雜草上,還有不少蒲絨沉在水裏。


    跟著小毛驢,找了三個鴨窩,燭光拳頭大的鴨蛋撿了十七個,倆孩子盡興了,螺也不找了,一人拿兩個鴨蛋跟著往回走,快進山穀了還把蛋都放背簍裏,他娘手裏提著還在撲棱的野鴨他倆都給忽略了。


    小孩的小氣性又發作了。


    燭光還不會說話的時候挺大方的,別人逗他要吃他的東西他都遞過去,大家都試探著想咬,但最後還是沒動他的,次數多了他也知道沒人真要,別人再要的時候他好像就懶的給了,動都不動。然後那些大人逗的越發起勁了,像是真的要吃他的東西,他被逗的也稀罕手裏的東西,藏的緊緊的。


    而且別人前腳給他了,再伸手問他要他也不給了。好像這樣的小孩更能取悅大人,他們就用手裏的東西跟他換,小孩哪知道什麽東西好,憑本能覺得家裏的東西、手上的東西好,要不怎麽那麽多人要跟他換呢。


    他變得非常小氣,最出名的事就是福嬸要用餃子換他的板栗糕。


    拒絕。


    餃子換竹片。


    不肯。


    餃子換狗屎。


    家裏的狗屎都是好東西,那怎麽能換呢,餃子都沒狗屎香。


    第60章 六十章           “滿月,找鴨……


    “滿月, 找鴨蛋去不?”


    喊他的是住在孤兒洞裏的青蓋,比滿月大兩歲, 爹死娘改嫁後他先跟著爺奶長大,前年爺奶先後去世,他就搬去了孤兒洞住,他的生活不拮據,時不時的會去叔伯家吃飯,他娘也會給他送東西。他是生活在孤兒洞裏難得的大大咧咧的孩子,身形長相是典型的山裏人, 肉厚骨架大,滿月就不是,滿月隨了爹娘,細條個, 跟青蓋站一起看著就是個沒勁的。


    “去, 但我還要跑步, 還得一會兒, 你等等我唄”,滿月在活動腳腕, 還沒開始跑呢。


    青蓋有些猶豫,擔心去晚了鴨蛋被別人撿走了,“今天不跑了不行?你天天跑,不差今天一次”。


    “不行, 我娘說我骨架輕, 力氣小, 如果不跑步鍛煉就比不過你們,不能停,你不等我你就先走吧”, 說罷滿月就跑了,閉著嘴巴不再說話。


    “那我先走了,你去了記得找我啊”。


    等滿月去的時候,香蒲叢裏都是小孩,他直接登著草鞋就下水了,他娘說了,鞋好編,腳不能傷著了,跟著轉了半上午,就摸了個鴨毛。


    其實秋菊最開始讓他跑是因為他精力太旺盛,屁股坐不住,不著家,索性就每天早上領著他跑步,消耗他的力氣。時間長了,他有時候就不想跑,秋菊就讓鐵牛每天早上帶他跑,告訴他如果不從小鍛煉力氣,就比不過其他小孩兒,也不能幫他爹打獵,特別是和他幾個堂兄相比,他細條的像個小雞仔,他在輸贏方麵又是個要麵子的孩子,就這樣積年累月的堅持下來了,也不需要他爹陪跑了。


    秋菊在觀察燭光,看他今年有沒有跟著哥哥跑步的意思,過了今年他四歲了,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把他塞去跑一跑,滿月天天跑步雖然還是瘦巴,但人家不容易生病,生病了也好的快。


    去年夏天一家四口進山玩,發現了一片桑椹樹,那個時候剛好是桑椹熟的時候,紫黑紫黑的,就是有鳥吃。那天中午滿月和他娘可勁的吃桑椹,燭光隻給他吃一小把,三個人的舌頭和嘴唇被沾染的泛紫,被鐵牛笑了一路。沒吃完的摘了好多,自己家留了一些,讓滿月帶著他弟把剩下的送給了他堂兄堂姐還有他玩的好的小夥伴,吃了的都伸著舌頭玩了一個下午,比著誰舌頭上顏色深,顏色掉了再吃幾顆給染上。


    去年秋天買的有多餘的米,秋菊終於釀上了黃酒,嫁進來七八年才有餘錢來做酒。深秋釀的起壇後給公婆、兄嫂都送一罐,自己沒釀酒的時候都是喝的他們送的酒,現在也必須還人情。夏天山洞裏溫度不高,也可以釀酒,發酵的比冬天還快一些,秋菊和鐵牛去摘了半天的桑椹,洗幹淨用酒泡了一個時辰,就都拌進酒醩裏了。等一個月後起壇了,酒就成了深紫色,有桑椹味兒卻不甜膩,鐵牛也愛喝,但才起壇的酒有些澀,控酒後酒水再發酵一個月,味道越發醇香,時間越久酒香越濃,但家裏有鐵牛這個愛喝酒的,秋菊被他帶的也每天晚上小酌一杯,夏天釀的就隻能喝到秋季。


    從今年秋天開始,秋菊被鐵牛要求釀枸杞酒,除了送鐵牛爹一罐,其餘的都被他給霸占了,隻因他在外聽一些男人說,男人過了三十那方麵就沒一二十歲的時候好使了……


    喝枸杞酒前,每次完事後,鐵牛都會問“怎麽樣?”


    喝了枸杞酒,他總是說“就是不一樣啊,果然有效”。


    其實秋菊覺得沒啥區別,他完全沒有滑坡的趨勢,喝了有沒有效果都是他心理作祟。


    大薑該娶媳婦了,二十歲了,在山裏浪蕩了兩年,沒有跟山裏姑娘看對眼,不是姑娘嫌他嘴笨,就是他嫌姑娘比他還粗壯,今年終於決定下山去找媳婦了,家裏的銀子都備好了。


    但就在他叔嬸要給他添送家用器具的前三天,他挖的山洞塌了,跟他相鄰的山洞都好好的,這總不能說是今年秋天天氣太幹燥了,牆土脫落。隻能按照山裏的規矩:逢山洞塌陷,家裏三年不辦喜事。據說這是山神在提醒要避禍,喜事的喜氣太盛,會產生衝撞。


    在這三年裏,大薑要再把他自己的山洞給修建好,可以在原山洞修建,也可以重新選址,大薑重新選了個地方,塌方的山洞不好處理,自己心裏也有些毛毛的,連在一起的山洞,別人家的好好的,就自己的……


    鐵牛和他三個兄長輪流去給大薑幫忙,也是去指導他一下,不然又打獵又挖山洞的,能把一個大小夥子身子骨給累壞。


    小泉偶爾也去給大薑幫忙,滿月問他娘:“娘,二哥去幫大哥挖山洞去了,我去不去幫忙?”


    “你還小,去了也是絆腿,娘做好吃的了你可以送一碗去給你大哥補身體”,秋菊不願意滿月鑽進去挖土或是提灰,他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幹重活會累的長不高,要她說小泉也不用去,十四五歲的男娃,多做靈巧活,挖山洞不是個輕鬆活,再過個兩年他又要挖自己的山洞,這天天吃肉也補不回來的啊。


    秋菊想在山腳樹多的地方挖個大地窖,等冬天河裏結冰了可以把冰敲下來存在地窖裏,山下高門大戶夏天都是深地窖存冰的,夏天裏有了冰,肉也不會因為變臭而給扔了的。


    今年初夏,兩隻公野山羊從山頂的峭壁上跌了下來,被鐵牛一行人撿到,回來後五家人分分,每家分了不少,秋菊還給毛妞送了兩大塊,那個時候家裏不缺肉,但羊肉難得,哪怕知道天熱吃羊肉會上火,幾家人也是趕在羊肉變味兒前都給吃完了,補的人嘴唇起燎泡,鐵牛還躁的血氣下湧,把秋菊給折騰的日上三竿才下炕。羊肉吃完了,獵回來的雞兔舍不得扔都給長蟲了,雜物間臭了大半個月。


    如果有冬天的雪能存下來,夏天能少扔多少好東西。就像葡萄,沒移栽回來之前,大家掙著搶著吃葡萄,饞的不得了,自從秋菊移栽葡萄當年就結果後,移栽的人不少,葡萄也不稀罕了,葡萄架子鋪的大,接的葡萄多,秋菊一家四口吃不完,別人家也是,往年饞的流口水的葡萄吃不完的隻能在招蟲子之前給扔了。


    這可心疼壞了秋菊,想當年懷滿月的時候,為了吃點果子,整天跟在小孩子後麵去找果子,想到這兒,秋菊頓了頓,滿月三四歲的時候跟在其他孩子後麵說好話討果子吃的場景怪眼熟的。


    冤枉鐵牛了,當初還說滿月這樣子是隨了他爹的厚臉皮。


    難怪鐵牛不承認,人家沒有過這樣的行為啊!


    但現在鐵牛又在給他侄子幫忙修山洞,挖地窖的事隻能以後再說了。


    ……


    秋菊打算在秋天進山了,她專門抽了一天,讓鐵牛沒進山,一家四口坐一起商量倆小子的吃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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