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立於九間殿前,靜靜看著三十三座周天星辰島緩緩而過,他可以聽到整個人間的歡呼,人間百姓紛紛為如此強大空島而歡呼,為陛下的豪言壯語所歡呼。


    此刻,整個人間都籠罩在煌煌光芒之中,那光芒來自太陽,來自氣運,來自浩然正氣,光芒無處不在,輝煌而不刺目,威嚴而不苛刻。


    但光芒之下,總會有陰影。


    人間極西之處。


    靠近東西大陸天地橋關隘的千裏範圍內,星羅棋布地坐落著大大小小的鄉邑,村鎮。


    這些地方因為靠近天地橋,在未來有可能會成為戰場,因此人口一直不多。但這是相對其他富庶地區,動輒一個村鎮都十幾萬人的比例而言。


    這裏的大小村鎮鄉邑加起來,還是有近百萬人口。


    南橋鎮,位於天地橋關隘的南部,因此得其名。


    這個鎮子人口在五千餘,不算太多,但已經算是附近最大的村鎮。


    此時。


    鎮子的學府前,一個頭上包著碩大頭巾,身體幹瘦,但雙眼極為有神的人正在學府前論經講道。


    他擁有典型的西方大陸人的模樣,眼窩深陷,眼珠帶有西方佛教特有的顏色,留著深而厚的胡子,皮膚粗糙如同樹皮。


    他用發音並不標準的人間人族語言,緩緩講著佛經。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者。斯乃是三觀之虛明。一實之淵致……”


    “此乃吾西方《般若真經》,是以‘般若’這種智慧引導眾生,從執著的迷妄認識中,領悟‘諸法性空’的道理,擺脫生死苦惱,獲得解脫。”


    “眾生問何為般若:般若乃西方佛法之根性,講如實認知一切事物和萬物本源的智慧。”


    講經人侃侃而談,在他周圍,擠滿了男女老少。


    眾人或是聆聽,或是迷惑,或是思索,或是狂熱,也有輕蔑鄙視,甚至是憤怒的目光。


    但講經人全都無視,隻顧在那裏不急不緩地講。


    學府裏,一老一少兩位教習的夫子正用冰冷的目光看著門外那個講經人。


    片刻後,年長的夫子哼了一聲,道:“可笑,擺脫生死苦惱?生死由自我修行而定,輪回由地府管製,與他西方有何幹係?”


    年輕的夫子似笑非笑開口,道:“簡單,他們從地府去偷,去騙,從地府平心娘娘那裏竊了那麽幾分輪回權柄。”


    “然後,就對外宣稱,信他們的教,就可以不墜輪回,脫離苦海,但其實就是輪回被他們掌控,從此之後萬世輪回都是他們控製的棋子罷了。”


    “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要你成為隻會念經誦佛的傀儡,那也隻能成為傀儡。”


    “苦海是脫離了,但入佛光萬丈的琉璃牢籠。”


    年長的夫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年輕夫子。


    他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夫子不甚了解,隻知道對方是三個月前拿著西南郡守的批文來到此處任教。


    因此他對這位年輕夫子的了解,僅限於其名字:黃天爵。


    老夫子一直生活在西境的偏遠之地,他在西境出生,在西境求學,在西境成為夫子,在西境教習,活了五十年,不曾去過大城市。


    不是不能,而是他覺得沒有必要。


    陛下已經把人間處處變成樂土,但陛下也說過,建設整個人間,卻眾生齊心,老夫子此生沒有太大的追求。


    老妻,孝子,為家鄉教出更多讀書人,要是這小小的南橋鎮能出一個大儒,那他就算入了輪回,也無愧於心了。


    他第一次聽年輕夫子的名字時,隱隱覺得有些熟悉,似乎與武成王長子黃天化的名字有些相近。


    但想了想,覺得武成王府上的公子,怎麽有來到南橋鎮當個初級夫子?


    於是,他也就不再多想,心安理得和黃天爵一同教習鎮子裏的孩子。


    鎮子上的學堂是初級學堂,保證讓來學習的孩子們成為儒道童生就行,再想深造,就要去五百裏外的郡城了。


    他瞪眼看向黃天爵,吹胡子瞪眼的道:“這也叫脫離苦海?他們西方有禮義廉恥乎?偷地府娘娘的權柄,然後就說是他們的?”


    “不行,我必須去把這個講經人給趕走。”


    他說著要出去趕人,但被黃天爵拉住,道:“魏夫子,你趕不走他,陛下當年立下百家爭鳴之章程,任何人都可以講經傳道。”


    “你要趕走他,那就要與他論道。這些西方的講經人別的不行,講經論道可個個都是強手,非大儒不可能辯過他們,甚至連大儒一個不小心,也會被他們套住。”


    他說著,在心裏默默地加了一句。


    “當年在南境的人間淨土中,西方道人被比幹亞相領著五千大儒辯經辯到道心崩潰的不下千員。”


    “這些西方道人變成西方僧人後,苦練辯經,若非大儒還真辯不過他們。”


    魏夫子瞪著眼道:“辯不過他們?黃夫子你也辯不過?這些西方講經人這麽厲害?”


    他知道眼前的黃夫子雖然年輕,但學問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甚至有可能是一位大儒。


    黃天爵其實辯得過,但他來到南橋鎮可不是為了辯經趕走一兩個西方講經人,他是領了內閣令,來這裏為了以後的大局做準備。


    他淡淡道:“魏夫子,這些西方講經人不是厲害,而是辯經厲害,事實上他們辯經也不厲害,而是玩文字遊戲厲害。”


    “陛下早就說過,這些西方講經人所謂的辯經,從來都是以假定開局,再以假定結束,沒有一句實話,想說什麽都可以。”


    “但我人間講究實事求是,如何說得過他們?”


    魏夫子皺了皺眉頭,道:“那如何是好?我大好人間,豈容這些西方講經人作亂?老夫就是拚得這一身,也不能讓為禍鎮子。”


    說話間,老夫子胸中浩然正氣噴湧而出,在其頭頂凝聚成一本《論語》,熠熠生輝。


    陛下為吾等打造的這大好人間,豈容西方破壞?


    魏老夫子這就準備出去拚命。


    黃天爵淡淡一笑拉著魏夫子好聲安慰道:


    “魏夫子何用心急,陛下早就說過,在這人間事實勝於雄辯,他西方再擅長辯經又如何?我人間強大後,他們也隻能辯經了。”


    他話音剛落。


    就聽得學堂外麵,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


    “大商啊,停下你的腳步,等一等你的百姓吧。那飛在天上的仙島再好,又與吾等每入三貫的小民有什麽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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