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星上。


    巨大的月桂樹下,不斷重複砍伐月桂樹的吳剛突然猛地抬起頭來。


    一股不應該出現在太陰星上的氣息,自月桂樹下的宮闕中傳出,那氣息僅僅是一縷,就讓吳剛體內的巫力瞬間躁動起來。


    吳剛抬起頭,死死盯著那在月色照耀下,清冷幽深的宮闕,想要看清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而,他什麽也看不到,更無法看清。


    他僅僅是停頓的那一刹,眼中就浮現出無盡的瘋狂與渾濁,體內的詛咒如同億萬蟲蟻爬進他的體內,大啖他的血肉與理智。


    咚!


    伐桂的聲響,再一次響起,讓孤寂的太陰星上,在這一刻更加的詭譎難明。


    月宮。


    月桂樹下,曾經的太陰神女宮殿,此刻月色如水,銀輝輕灑,一片幽冷而清寂。


    這宮殿曾經有過無數光輝的名稱。


    月桂宮,月宮,太陰宮,天後宮。


    然而過往的一切輝煌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隻剩下清冷到讓任何生靈都會絕望的孤寂。


    宮殿深處。


    白玉為階,寒石為壁,一切都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月色,仿佛連這裏的太陰靈氣,都凝固著淡淡的哀愁與寂寞。


    一襲素衣輕紗,白衣勝雪的嫦娥仙子靜靜地佇立,她的身影立於這銀輝之中,背影拉長,顯得格外孤高而超凡脫俗。


    她的臉龐在月光的輕撫下,流露出一抹深深的孤寂,眼眸中藏著無盡的哀傷與無奈。


    她站在月輝之中,而在她對麵的陰影中,則站另一個身形相貌,與她有幾分相似,但更加冰冷的女子。


    曾經的太陰神女,嫦曦。


    嫦曦站在昏暗陰影之下,身姿若隱若現,她身著暗銀長裙,衣袂輕飄,雖處於暗處,卻難掩其昔日的風華絕代。


    隻是,她的眼神透過黑暗,射出怨恨的火花,唇邊掛著一絲冷笑,那是積攢了無數歲月的憤怒與不甘。


    嫦娥仙子淡淡地看著嫦曦神女,喃喃道:“妖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你再回來又如何?現在是人族的天下,就連太陽星,也已經歸於人間。”


    “你現在回來,可以做什麽?又想要做什麽?”


    陰影中。


    嫦曦神女的聲音夾雜著一股不尋常的雜音,那雜音就像是無數極為低沉細小的誦經聲重合在一起。


    她盯著嫦娥仙子,冷冷道:“妖族的時代不會過去,隻要太陽太陰雙星還在太古星空中就不會過去。”


    “帝俊那個廢物,竟然忘記了當年侄兒們慘死的仇怨了嗎?若不是那些先天人族將怨念化作殺意,隻憑後羿豈能害死我九個侄兒。”


    “帝俊太一成了廢物,他們竟然接受了人王的羞辱,曾經的妖帝和東皇,竟然跪在人王麵前,荒唐。 ”


    “他們想要結束妖族的時代,那我就讓整個洪荒為妖族陪葬。”


    嫦娥仙子輕輕歎息一聲,道:“你恨的從來不是人族,甚至不是後羿,你恨的是撕碎了你的神魂,把你變……”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就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她的身體也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下一刹。


    一道月風吹過,嫦娥仙子的身體停止顫抖。


    她看著麵前的嫦曦神女化作一片銀芒消散無蹤後,緩緩轉過身,在她轉身的那刹那,她的身形在月光的照耀下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光芒流轉間,一襲白衣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嫦曦那暗銀色的長裙,容顏也在光影交錯中慢慢轉化,直至完全變成了嫦曦的模樣。


    她的表情也從孤寂淒苦變為怨恨憤怒。


    從一開始,就沒有嫦曦神女和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本來就是嫦曦神女的轉世,她不是嫦曦神女,但她的神魂深處,又有一道沒有斬斷的聯係,把她和嫦曦神女緊緊束縛在一起。


    當被西方度化之後的嫦曦殘魂再一次出現在月宮時,她就不可避免地滑向另一個結果。


    她掙紮過,但她又如何能掙紮過聖人種下的因果?


    月宮中,那身披暗銀長裙的身影緩緩走向殿外。


    她,嫦曦神女,再一次回到了她的月宮。


    轟!


    整個太陰月星都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就像是一個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生靈,突然蘇醒過來,輕輕地抖動了一下巨大的身軀。


    月桂樹下。


    吳剛目瞪口呆地看著走出月宮的那道身影,驚道:“你不是嫦娥?你是……太陰神女嫦曦?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複活?”


    當年的嫦曦神魂被瘋狂的羲和撕碎,一部分投入輪回,七世之後轉世成為嫦娥,一部分則為了掩蓋天機因果,徹底的震碎。


    在羲和跟著帝俊一起殞落在巫妖二族最終大戰時,嫦曦就再無任何複活的機會了。


    嫦曦臉色平靜,但眼底盡是瘋狂地看著吳剛,道:“後羿,沒想到你竟然變成這樣。當年姐姐用生命詛咒你,永世不得安寧。”


    “現在你以不停伐桂維持清醒,但你每砍一次月桂,就欠下太陰星一道因果,這因果最終會糾纏你萬世,直到洪荒迎來無量量劫時,你也不得安寧。”


    她的語氣很平淡,但那壓抑在平淡語氣下的瘋狂與怨恨,卻幾乎要化作黑霧,將周圍的月色也染成漆黑。


    吳剛盯著嫦曦神女,冷冷道:“你把嫦娥怎樣了?你若想找我複仇,盡管動手,但嫦娥無辜,放了她。”


    然而他這句話,卻像是刺激到了嫦曦神女。


    嫦曦身上暗銀長裙在這一刻變得漆黑,就如同藏入陰影中的太陰星一樣,陰暗,死寂,孤冷,暗星太陰殺機。


    她冷冰冰地看著吳剛,眼底閃爍著瘋狂,道:“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從來沒有嫦娥,她何來無辜?”


    她回憶起了當年,當年還在為姐姐悲傷,什麽都不懂的她,卻被姐姐撕碎了神魂,隻為了……複仇。


    從那一刻開始。


    她也好,嫦娥也罷,存在的意義就是複仇。


    她看向人間,淡淡道:“無辜?這洪荒天地的一切,誰無辜?天命罷了。”


    “既然天命要妖族沒落,那誰也別想逆天改命。”


    “妖族要死,人族也別想活。”


    吳剛一開始還不明白嫦曦到底是怎麽複活,但聽到天命二字的瞬間,他就明白了,他終於明白嫦曦說話間,那一直不斷響起的雜音是什麽了。


    嫦娥被囚禁在月宮中,無法與外界接觸,但他一直都借著月光照耀人間時,在了解人間的一切。


    他明白了。


    當年西方二聖一定把嫦曦的殘魂撿了回去,用了千萬年時間拚合之後,再度化成一個怨靈一般的存在。


    而現在,嫦曦的死去,將嫦娥奪舍。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嫦曦神女淡淡道:“太陰星墜落到人間,會怎樣?”


    吳剛在這一瞬間,隻覺得一股寒意升起。


    下一刻。


    太陰星劇烈震動起來,然後向著人間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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