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岑風沉沉開口,他完全站在了和司月同一級的台階上,整個人從上而下地籠罩著她,“對不起,司月。我從前真的做得很過分,我向你發誓,以後一定不會了。”


    男人的氣息層層墜下,壓在司月的心頭。


    他在求她,季岑風在求她。


    司月輕輕地笑了起來,“岑風,你說你要向我發誓?”


    “是。”


    “可是,” 司月眼眸清明地看著麵前這個男人,可是這一次,司月不信他了。


    她不信他許的誓言,她不信他給的未來。


    “岑風,我不要你給我的誓言。”


    “我現在隻想,和你離婚。”


    第59章 不虧欠


    季岑風從前如何不在意司月給他的信任, 現在就有多徹骨地體會到當那個女人收回對他的信任時,那種撕裂而又無力的痛感。


    他曾經那樣固執地認為,隻要把一切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他就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任。


    直到司月朝他說, 她不要他的誓言。


    她不信他的誓言。


    季岑風兩隻手僵硬地握在扶手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司月回身指了指書房, “結婚證是放在你的書房裏嗎?”


    季岑風垂眸看著她, 隻低低喊著:“司月。”


    女人轉過身子, 定定地看著他。家裏的燈開得很亮,這個男人的眼裏,卻沒有光。


    “季先生,” 司月慢慢開口, “我和你的婚姻, 從最開始, 就是不公平的。”


    “那個時候的我沒有選擇, 那個時候的你也並不是因為愛我。我們是因為痛苦、怨念、不甘還有恨意才重新走到一起的。岑風, 這樣的婚姻是不會有幸福的。”


    “隻要我還欠著你季岑風任何一樣東西, 我和你就不是平等的。岑風, 你還記得嗎?你教過我的, 你說在創作這件事上, 人人都是平等的。隻要你有最夠驚豔的點子,就算你隻是個學曆低下、背景簡陋的實習生,那也一樣值得被人尊重。”


    “我把你這句話記了很多年, 卻沒能那樣有勇氣地堅定執行下去。黎京美術館的時候,人人都說我的設計是抄的,是溫時修幫我的。那個時候的我覺得自己沒資格也沒理由去辯駁,我覺得我已經是這樣的爛人, 多一個不好的名聲又有什麽關係呢?”


    “但是,岑風你和我說,司月,做的漂亮。”


    “那一次,你信我的。”


    司月臉上淺淺地洋溢著一種季岑風抓不住的明朗,好像那些曾經的快樂分明是與他有關的,可是卻在這個時刻,司月告訴他,她要放手了。


    “岑風,所有過去的事情,好的不好的,就在這一刻停止了,好嗎?”


    司月慢慢轉過身子朝樓上走去,腳步行至書房的那一刻,她笑著回過頭,“季先生,過去的這段時間裏,謝謝你,真的。”


    -


    季岑風同意了和司月離婚。


    但是他有三個條件。


    司月不在的這半年裏,李水琴和司洵離開了黎京,去了夏川。因為一直聯係不上司月,所以隻告訴了季岑風。


    司月後來給司洵打了個電話,司洵在電話裏有些激動,說著說著還掉眼淚了。司月也不知道他怎麽忽然對自己這個姐姐感情這麽的深了,心裏有些觸動,就多問了他幾句現在過的怎麽樣。


    司洵說他辭了黎京的工作,重新在夏川找到工作了,所以就把李水琴也接過去了。現在的工作工資還不錯,加上之前司月也給了不少錢給李水琴,所以沒什麽需要司月擔心的。


    而那套季岑風買給李水琴和司洵住的房子也被季岑風自己收了回來。


    所以季岑風同意離婚的第一個條件,就是不要司月再還任何的錢了。


    司月沒說話,問他第二個。


    “我沒和你簽婚前協議,” 季岑風坐在沙發上看著司月,“你會拿到我財產的一半。”


    “所以我的第二個條件是,你收下屬於你的財產。”


    司月抿唇低低地笑了起來,“我不能收。”


    她不可能再去收季岑風的任何錢了。


    “如果我堅持呢?” 男人眉眼深沉地看著她,“司月,我做了很多的錯事,至少讓我彌補你一點。”


    司月眼眸抬起,看向客廳外的湖邊,國內已是冬天,湖邊的那一小圈她曾經親手栽下的玫瑰卻還鮮豔地開放著。


    身子小小的,隨著冷風搖搖晃晃。


    蕭瑟又堅忍。


    “季先生,你知道的,我不會收下這筆錢的。” 司月目光收回,語氣沒有半分退讓。


    季岑風手指微微收了半分,語氣帶著些試探,“那你同意我第三個條件,好不好?”


    “什麽?”


    “我們隻是離婚,不是變成仇人。”


    季岑風目光緊緊地落在那個神色平靜的女人臉上,她還穿著從前在家裏喜歡穿的白色毛衣。她會在周末的下午,窩在長長的沙發上,曬溫暖的太陽。


    如果那個時候,他能知道。


    如果那個時候,他能放下。


    一切,會不會,不用走到這一步?


    “好,我答應你。” 司月嗓音落下。


    男人僵直的背脊終於慢慢地緩了過來,他忍著心口的沉悶,站起身來朝司月笑著說道,“今天晚上在家裏吃吧,我去做——”


    “不用了,季先生,” 司月直接站起了身子朝臥室走去,“我一會拿了行李就走了。”


    季岑風眼眸裏光線暗淡,起身朝她走去,“吃完晚飯我再送你走也不遲。”


    “不了。” 司月沒回頭,走進了臥室。


    她的行李很少,去東問的時候,就好像冥冥之中有所預感,司月隻帶了屬於她的東西。如今回來了,也是那隻簡單的行李箱。


    提起來,就是她的全部了。


    司月從臥室裏推出了那隻箱子,男人沉默地站在門口。季岑風知道他阻止不了,他知道他沒理由阻止。


    “我來吧。” 男人低聲說道,這件事他沒再讓步。


    季岑風提著行李箱無聲地走在前麵,司月跟在他的身後。很多很多個時候,他們也曾經這樣無言地走過很多地方。


    他走在前邊,她跟在後邊。


    好像從前無數個心甘情願跟著他走的瞬間,忽然那樣清晰明了地重複出現在了司月的腦海裏。


    司月不後悔。


    她不後悔同季岑風結婚的這段日子,也不後悔那些她或心甘情願或心碎悲痛受到的傷害。


    她隻知道,從今天走出這座別墅的那一刻起。


    她就是一個完完整整、同這個男人再無瓜葛的司月了。


    她和他是平等的。


    他們誰也不欠誰了。


    -


    司月住在酒店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李原送來的離婚協議書。季岑風的簽名鄭重地落在文件的最下方,司月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上筆套後,女人抬頭看向了窗外的藍天,一群飛鳥從遙遠的天邊飛過,而後,就是長久的寂靜。


    天上什麽都沒有,幹幹淨淨的。


    司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倒頭睡了這麽多天來,最好的一個覺。


    -


    回到黎京後的第一個周一,司月上班了。


    新搬的房子就在公司不遠的地方,一個小小的一居室,原來的房客著急轉合同,就低價租給了司月。


    司月很喜歡這套一居室,位置也好,小區的安保也好。雖然小是小了點,但是她一點也不在意。


    早上七點半,司月穿上了她很久沒穿過的高跟鞋,黑色的鞋麵擦得很亮,上麵是一雙白皙修長的腳麵。


    淡淡的青筋沿著腳麵向上,隨著她輕快的步伐不時收緊。


    她穿了一件杏色打底衫搭配淺咖色長裙,外麵是一件卡其色大衣。頭發柔順地落在她挺直纖瘦的肩膀上,腳步聲“噠噠噠”就邁進了許久未見的辰逸大樓。


    臉頰上還帶著些冬日裏凜冽的寒氣,眉眼裏卻是生氣蓬勃的靈動,司月靜靜地站在電梯門口和眾人一起等著上樓,卻在站定的第二秒,覺得這裏的氛圍,有些奇怪。


    司月微微地轉頭看了一眼四周,才發現有不少同事在偷看她,卻又在她轉頭去尋的時候,紛紛收回了目光。


    一個個,好像見到鬼一樣。


    司月眨了眨眼睛,心裏大概知道是為什麽。


    她沒打算瞞著和季岑風離婚的事情,卻沒想到這麽快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叮——” 一聲,電梯到了。


    司月輕輕吸了一口氣,隨著眾人一起走進了電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砰砰。”


    司月回到位置上,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文件,就敲響了王經理辦公室的門。


    裏麵很快開了門。


    “王經理,我回來了。” 司月笑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我這次出差的材料已經——”


    可司月下半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就怔在了原地。


    因為裏麵站著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她個頭不高,看起來消瘦而又幹練,頭發整齊地向後挽起,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看向司月。


    司月嘴巴微微地張開,然後立馬退了幾步看向了這間辦公室的門牌:【設計部經理:李春華】


    “李,李經理?” 司月遲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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