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岑風站定了兩秒,忽然俯身將她的杯子放到了一邊,然後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季岑風!” 許秋有些難以忍受地低聲喊了一句,季岑風徑直繞過了她,抱著司月朝外麵走去。


    思緒凝滯的大腦頓時失了所有的方向,司月兩隻手緊緊地抱住來人的脖頸生怕自己摔下。


    那人身上盈著熟悉而又穩妥的雪鬆木香,她冰冷的手指貪婪地抓住那一小塊襯衫。


    半晌,將自己的頭深深地埋進了那人的胸膛。


    -


    司月後來大概知道,她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堅韌不拔。


    隻不過從前事情還沒有變得如此糟糕的時候,她尚能裝得波瀾不驚遊刃有餘。


    而現在所有醃臢事要拖著她下地獄的時候,她才慌張地倒了那個紙糊的假老虎,拉住了季岑風的手。


    又或許那個男人從見到她的第一天就知道,她沒她裝的那麽堅強。


    要不然又怎麽會一個人躲在清冷的樓梯間裏偷偷哭泣。


    他從來都知道,卻從未說破過。


    他是真心想要帶著這個滿身韌勁的女人成長的,卻沒想到三年後的今天,她被生活折磨得片甲不留。


    可若是真的屈服了,便也不會有任何痛苦的。


    怕就怕她心裏還有一股熄不滅的火,反複炙烤著她。


    黑色的車輛沉沉地匯入在了濃稠的夜色裏,懷裏的女人已經睡著了。


    她睡得並不安穩,兩隻手還是緊緊抱著季岑風的脖頸不肯鬆下。


    可男人大概知道,她為什麽沒有辦法安穩地睡下。


    因為三年前那個會對她說“我信你”的季岑風,


    再也不會出現了。


    第23章 民政局


    愛一個新的人, 就像揭開一團新買的毛線,順暢又輕鬆。


    那要是遇見了從前那個人呢?


    不知道,正在解。線很亂, 心很痛。


    -


    司月知道, 自己犯了一個很愚蠢的錯誤。


    她不應該為了那些謠言傷心,更不應該放任自己喝酒。


    失控正是從設計方案交上去的那天開始的。


    用以麻痹自己的忙碌工作忽然結束, 而後又那麽直接地聽見那些刺耳的謠言。回家後季岑風的不信任, 逼得她又一條一條說出那些難聽的話。


    最後便是她忘乎所以拿起的那杯酒。


    她不該喝那杯酒的。


    司月甚至不記得昨天晚上具體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但是第二天早上醒來還有些紅腫的雙眼卻告訴她:你哭過了。


    在誰的麵前,哭了多久,說了什麽。


    她通通都不記得了。


    這很糟糕。


    因為她知道,司月的眼淚在季岑風的眼裏, 不過是欺騙示弱的幌子。


    而她不想要自取其辱。


    好在司月早上起來的時候, 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她走出房間之後, 隻看見桌子上放著她一個人的早餐。


    “季先生吃過了嗎?” 司月坐在餐桌上對阿姨說道。


    “是啊, 季先生今天早上五點的飛機飛紐約。” 阿姨端著熱牛奶出來。


    “哦。” 司月點了點頭, 今天是周日, 但是季先生沒有周末, 他總是很忙。


    司月安靜地吃完了早餐, 然後拖著她的小毯子又坐到了湖邊的長椅上, 她好像把這裏當成了一個用來療傷的地方。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他把她第一次帶到這個家。


    滿身泥濘的司月,艱難地找到了一個避風港。


    司月收起雙腿抱在懷裏, 下巴輕輕地磕在膝蓋上。


    她什麽也不想做,隻想在這裏,發一會呆。


    -


    季岑風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回來,司月一個人吃了早飯, 然後坐車上班。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和黑色包臀裙,外麵還套了件修身的西裝外套。


    自從上次那場大雨之後,黎京的氣溫就開始慢慢降了。中午下午都還好,但是早晨已經開始透著幾分不容忽視的寒意了。


    一到辦公室,司月就把自己的桌子好好整理了一下,之前每天忙著畫圖位置上倒是有一點亂。


    溫時修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倒是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利索。


    “早呀。”


    “早呀,” 司月一邊收著東西一邊朝他打著招呼。


    她今天沒紮頭發,烏亮烏亮地就垂在身後,襯得那一方小巧的側臉愈加的溫柔。


    “今天怎麽心情這麽好開始整理桌子了?” 溫時修靠在她的桌子旁邊,笑著看她忙活。


    司月微微愣了一下,“是啊,就是心情好隨便收收。”


    她臉上還帶著司月標準的笑容,淡淡的,卻又笑不到人心裏的那種。


    “下午的開會準備好了嗎?” 溫時修雙手插在口袋裏,今天下午是他們設計組的報告會,要全麵地總結這次黎京設計案的工作,司月作為最主要的貢獻者下午少不了她要說幾句。


    “嗯。” 司月點了點頭。


    “會議會被全程直播給公司的上層和美術館的投資方,但是不用緊張,按照你自己的節奏去講就好。”


    “好的。” 司月輕聲應道。


    溫時修點了點頭,目光卻有些凝重地落在她的身上。


    公司裏的風言風語一直就沒斷過,她卻也就一直這樣平靜得可怕。溫時修有時候甚至不知道,司月為什麽從來不失態。


    她從來不和他訴苦,也從來不在他麵前生氣和傷心。


    她就好像一個無底的黑洞一般,輕而易舉地吞咽下所有的負麵情緒,然後擺出一個溫柔無虞的微笑說著:“我沒事啊。”


    溫時修有時候覺得很挫敗,卻又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他覺得他和她至少算是朋友,可司月卻從來沒對他敞開過心扉。


    -


    下午三點的時候,司月最後一次看了看他們的設計方案,然後跟著小組的其他人一起進了會議室。


    加上王經理和溫時修,一共十個人。


    王經理簡單地開了一個頭之後,會議就由溫時修主持了。


    他先介紹了一遍黎京美術館最開始的設想和要求,以及他最初對於這個美術館的設定。


    在最終的那個版本確定之前,他們一共報廢了五個不同思路的設計,最後才確定了司月的那個版本。


    “既然這樣,我們就讓最終方案的靈感貢獻者司月來給我們講講她的想法吧。” 溫時修站在投影的旁邊朝司月鼓勵地點了點頭。


    司月便站起了身子朝前麵走去。


    她脫下了那件黑色的外套,襯衫袖口被整齊地疊在小臂的中央,右手拿著無線遙控器,配合著投影上的ppt講起了自己關於這座美術館的設計靈感。


    這是一個真實產生在司月腦海裏的靈感,所以不論是在怎麽樣的場景裏,她都可以將這個故事完整地講出來。


    關於黎江,關於那片蘆葦,關於所有的溫柔與堅忍。


    司月認真地闡述了她關於這個方案的最初靈感,她甚至在一刹那的瞬間,感受到了那種被自己的設計取悅的快樂,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閃光時刻,極快地在女人灰暗的心頭閃過一片火花。


    司月的狀態越來越好,她慢慢地從那個最初的點子講到了他們是如何對美術館的主體進行設計的。


    投影儀的光影隨著女人的手指不停地切換下一張,但是很快有一些目光就被慢慢地吸引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上。


    一截白皙修長的手臂不時劃過瑩亮的屏幕,女人姣好的身段在這巨大的光影下顯得尤為耀眼。


    而她引人入勝的講解和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熱情,仿佛在她的臉上渡上了一層才華的高光。


    她不僅有一張讓人看了挪不開眼的臉,還有一份閃爍著無限光芒的才華。


    司月整整講了二十分鍾,從頭到尾完整地將黎京美術館的設計方案有理有條地闡述了一邊。女人輕輕放下無線遙控器,就看見下麵的溫時修用力地給她鼓起了掌。


    但是那掌聲很稀疏。


    投影器關閉的那個瞬間,司月看見了很多雙,不善的眼睛。


    司月的匯報結束之後,王經理又做了一些簡短的總結,現在他們的任務就是等著上邊和美術館那裏的反饋,然後再做進一步的計劃。


    辦公室後麵的攝像頭很快就被關閉了。


    “這裏是一份反饋調查報告,” 王經理從桌子上拿了一疊文件分發下去,“你們現在正好在這邊填一下,我一會來拿。”


    王經理說完之後就先和溫時修走了出去。


    司月拿起一支筆,便準備填這文件。


    但是很快她就感覺到,會議室裏的氛圍,變了味。


    一開始還是窸窸窣窣的小聲討論,後來有人假裝不經意地大聲了幾句,再後來那聲音便越說越大,絲毫沒有掩飾了。


    “唉,有人真的是命好,給上級匯報的時候單獨拎出來作報告。”


    “你好酸啊,誰叫是人家想出來的方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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