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洵沒有阻止,同樣沉默地站到了一邊。


    -


    樓下的小公園裏,有個女人又坐在了那條長椅上。


    一盞路燈半明半昧地照著她低低垂下的眼眸,很腫。


    她好像一個人,哭了很久。


    不遠處的拐角裏,有一輛黑色卡宴,同樣停了很久。


    “先生,今晚的晚宴還請司月小姐去嗎?”


    “不用了。”


    第11章 不值錢


    不知道是不是司南田的話提醒了司月,自從那個人又一次消失後,司月總覺得,有人跟蹤她。


    尤其是做了溫時修的助理之後,她下班常常會很晚。


    公司到地鐵的那一段路還算繁華,即使到了晚上也還是很安全。


    但是下了地鐵往家走的那一段路,就沒那麽幸運了。


    她必須穿過一條沒有路燈的馬路,然後經過那個小公園,最後才能到達小區。


    司月清楚地記得,那群人第一次毆打李水琴的時候,就是在她一個人外出買菜的時候。


    偏僻的菜市場後麵是一條死胡同,李水琴說她隻是經過那胡同口就被人強行拖了進去。


    而眼下的確是離當時寬限的一個月越來越近了。


    上次那個人說過了,這一次的目標,就是司月。


    -


    “司月,司月?”


    安靜的會議室裏,溫時修輕聲喊了旁邊走神的女人兩聲。


    司月立馬回過神,連聲和溫時修說抱歉。


    溫時修倒是一點沒責怪她的意思,他先叫小組的其他人先出去,然後滿足地伸了個大懶腰。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抬眼看了看掛鍾,“原來又晚上七點了啊。”


    “不是,是我自己的問題。”司月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外麵烏黑的天,但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最近好像有什麽心事?” 溫時修起身去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站著靠在她身邊的桌子上,“好幾次都是晚上的時候望著外麵的天走神,家裏有什麽急事嗎?”


    “沒有。” 司月否認。


    “撒謊。” 溫時修一眼就看穿。


    司月:“……”


    “倒也不是我想追問你的隱私,隻是如果你不說出自己的問題的話,我就沒辦法幫你解決。但是我想你應該很需要這個工作的對吧?” 溫時修緩緩說著自己的理由,司月看了他一眼,竟覺得沒什麽必要去騙他。


    司月眼眸垂下了半秒,“我最近大概是被家裏追債的人盯上了,不過也就是這一陣子的事,應該躲過去就好了。但是這段時間我想可不可以讓我晚上趁著天亮先回家,回家之後我會繼續工作的,絕對不會拖累進程。”


    女人眉頭輕輕擰著,和他認真地解釋道,溫時修這才意識到這個麻煩並不小。


    “欠了多少?”


    司月抿唇沒說話。


    溫時修看了一眼剛剛討論完的設計方案,忽然站起了身子,“既然你不肯說,那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 司月立馬站起身來拒絕,“溫組長,真的不用。”


    司月雖然知道如果溫時修能送自己回家那是再好不過的,但是她沒那麽沒有自知之明,溫時修也沒有理由這樣幫她。


    “走啦。” 溫時修沒管她,直接推著她往門外走。


    司月一路還是說了很多次拒絕的話,都被溫時修擋了回去。


    “走啦,我車就在前麵。”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放鬆,“別那麽緊張,我又不是大灰狼。”


    溫時修走到自己的車前打開了車門,“上車吧。” 他微微偏著頭示意司月上來,眼角是真誠自然的明朗,卻好像一道刺眼的光,司月無法靠近。


    她好像失去了如何心安理得接受別人對她好的能力,她害怕被別人善待,害怕接受別人的饋贈。


    因為司月知道,她還不起。


    “叮” 忽然一聲手機響,司月收到了一條消息。


    她低頭點開一看,上麵隻有簡短的兩個字。


    【上來。】


    一個沒有存的號碼,一個沒頭沒尾的短信。


    下一秒短信又進來了一條。


    【時薪兩萬。】


    溫時修看著她還楞在門口,“上車啊,司月。”


    可隻見女人嘴巴微微張開,而後輕吸了一口氣朝他說道,“抱歉,溫組長,我今晚可能還有點事。”


    “什麽事?不是都下班了嗎?” 溫時修有些不解,卻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似的,“你又要去賺錢了?”


    司月點了點頭。


    “季岑風?”


    “嗯。”


    司月話音落下,車裏的男人忽然也沉默了起來。


    她沒辦法在這種辜負別人好意的愧疚裏,繼續待著了。


    司月選擇逃跑。


    “溫組長,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她朝溫時修輕輕笑了一下,然後便有些心虛地走向了停車場的電梯處。


    她不敢隨意接受別人的好意,卻又在拒絕的瞬間落荒而逃。她同樣也害怕讓溫時修傷心。


    電梯門緩緩打開,司月走了進去。冰冷的白熾燈光從頂端照下,女人微微斂眸鎮定了兩秒,然後伸手按了最頂層。


    那裏她去過一次。


    印象很不好,稀裏糊塗被那個男人抓住了痛點諷刺了一通,然後滿頭狼狽地被辭退了。


    電梯抵達頂樓的時候,門口的秘書室也已經空了。


    司月有些奇怪,因為她早就聽說季岑風常常在這裏工作到很晚,所以所有的秘書和助理也會一直跟到最後。


    但是今晚怎麽沒人了?那季岑風還在辦公室裏嗎?


    司月輕踩著高跟鞋試探地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


    他在。


    女人心口不自覺地收緊了片刻,她不知道今晚又是怎樣的戲碼。


    他打算怎麽羞辱自己?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自己需要錢。


    司月沒再遲疑,輕輕把門推開了。


    辦公室的頂燈沒有開,隻有季岑風辦公桌前的落地燈亮著。


    瑩瑩亮亮的,將落地窗前的那個男人層層籠罩。


    窗外無數條閃著燈光的船隻緩慢地移動在波瀾壯闊的黎江上,美得像一條在銀河裏流動的燈帶。


    他靜默地坐在位置上,低頭快速地簽著什麽文件。男人好像情緒並不是很好,翻頁的手很重,最後直接將一本文件丟進了身旁的垃圾桶裏。


    司月站在門口沒說話,她靜靜地看著季岑風,等著他。


    他真的變了很多,輪廓身形都變得更加成熟,情緒也漸漸地讓人更加難以猜透。


    最重要的,是他的性格。他變得更加多疑極端了。


    多疑的人很可悲。一顆心,誰也交不出去。


    辦公室裏的冷氣平穩地打在司月裸露的小腿上,她踩五厘米的高跟鞋,站了十分鍾。


    她寧願這樣不說話,站十個小時,賺他二十萬。


    但是季岑風又怎麽會讓她如願。


    不一會,男人便從繁重的文件裏抬起了頭。他合上筆套推至一邊,然後便輕輕地倚靠在了黑色的椅背上,向辦公室中央的那個女人投去了目光。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誰也沒有避開眼神。


    他臥在明處,她站在暗處。


    他們隔了這麽多年的怨恨與痛,第一次這樣,平靜地,望著彼此。


    為什麽總是忘不掉呢?


    為什麽總是會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想起那個他和她依偎在那張沙發上的夜晚呢?


    司月後來想了很久。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分開得那樣痛苦而又不堪,才叫她如此刻骨銘心地記了這麽多年。


    那季岑風呢?


    他也是嗎?


    他為什麽現在忽然出現,然後想方設法地抓住她,折磨她。


    他也忘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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