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孫女是尚書府的姑娘,真有什麽不妥當自有尚書夫人管束,她說太多就是討嫌了。


    尤氏又向許氏道歉:“弟妹,今日真是對不住,改日我再帶橙兒來看含玉。”


    許氏壓著不滿,笑得客氣:“大姐快回去看看橙兒有什麽事吧,突然走了讓人怪擔心的。對了,橙兒是坐尚書府的馬車走的吧,那大姐坐咱們家的馬車回去吧。”


    尤氏顧不得推辭,點了點頭。


    回去的馬車上,尤氏再問白露:“姑娘真的沒說什麽事就走了?”


    白露這才道:“太太,姑娘其實是被表公子氣走的。”


    “與含章生氣?”尤氏大為意外。


    侄兒從小埋頭讀書,她都不記得有調皮搗蛋的時候,表兄妹兩個竟還能鬧起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白露可沒打算給尤含章瞞著,斟酌著語氣道:“表公子說等鄉試後會請尤老夫人答應他與姑娘的親事,讓姑娘別擔心名聲有瑕,隻要姑娘以後規規矩矩,他不會嫌棄的。”


    白露說得平靜,心裏恨不得把尤含章打成豬頭。


    尤氏徹底聽愣了。


    侄子與女兒的親事?


    “表公子突然就對姑娘說這些?”


    “也不是突然。大概是見姑娘走得快,不合規矩吧。”白露抿了抿嘴道。


    第93章 心情不好就吃燒雞


    尤氏從沒想過,有一日她的怒火會被“規矩”這個詞勾起來。


    她曾經也覺得女子規矩安分才是常態,可自從女兒從拐子手中逃回來,想法就發生了變化。


    人先能活著,才能去想規矩,而不是反過來被規矩逼死。


    橙兒失蹤的那兩日,她曾無數次跪地祈禱:隻要女兒能平安回來,無論變成什麽樣她都不在乎。


    她慶幸女兒沒有因為出事變得鬱鬱寡歡,可現在她聽到了什麽?


    她最親近的娘家人,麵上那般親熱周到,心中卻看低她的女兒,現在竟要施舍橙兒親事。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尤氏怎能不惱。


    瞧著尤氏臉色,白露暗暗暢快,嘴上卻道:“姑娘叮囑婢子不許亂說,都是婢子多嘴,給太太添堵了。”


    “你隻是把實情告訴我,怎麽是亂說。”尤氏一聽,心疼女兒懂事的同時對侄兒更添惱火。


    枯燥的車輪轉動聲傳入耳中,使得不算寬敞的車廂越發顯得憋悶。


    尤氏掀起車窗簾一角,輕輕籲了口氣。


    罷了,娘家侄兒既是這般想橙兒,以後就少回尤府吧。至於侄女在尚書府受了委屈,回頭送些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過去就是了。


    馮橙離開尤府,在回尚書府的路上喊了停。


    街邊一杆青旗招展,題著“陶然齋”三個大字。


    這是一家在京城頗有名氣的酒肆,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燒雞。


    馮橙吃過多次陶然齋的燒雞,或是大哥帶回家給她,或是三叔帶回家給她,但走進陶然齋大門卻是當來福的時候。


    是陸玄帶她去的。


    那時候一人一貓,陸玄麵前擺著一隻燒雞,她麵前擺著一隻白煮雞。


    她伸出爪子到陸玄盤子裏想撕下一條燒雞嚐嚐,就會被陸玄毫不留情拍回去。


    那是她最想重新做人的時候。


    當貓竟然不能痛快吃陶然齋的燒雞!


    吩咐車夫等在外頭,馮橙大大方方走進陶然齋。


    一名夥計迎上來,笑嗬嗬問:“姑娘幾位?”


    “一位。”


    夥計愣了一下,很快笑著道:“咱們酒肆的雅間滿了,不知姑娘——”


    他還是頭一次見一個小娘子來酒肆,瞧著還是位大家閨秀。


    馮橙隨手一指窗邊:“無妨,坐個靠窗的清淨位子就行。”


    若是以前,沒有雅間她就走了,不,她壓根不會一個人走進酒肆。


    現在想想,那些顧慮不過是自尋煩惱,想吃燒雞時能吃到才是最實在的。


    “哦,姑娘這邊請。”夥計壓下詫異,把馮橙領到一處靠窗的桌邊。


    馮橙坐下來,熟練吩咐夥計:“來一隻燒雞,一壺梅子酒。”


    夥計更驚了。


    這小娘子怎麽像來過好多次似的。


    當然,再吃驚也要好好招呼客人。


    “您稍等。”


    夥計麻利擦了擦桌子跑去後堂,沒等多久一隻燒雞、一壺梅子酒就擺上了桌。


    油潤發亮的燒雞香氣濃鬱,立時就勾起了人的饞蟲。


    馮橙吩咐夥計:“取一條軟巾來。”


    跟著陸玄來時她知道這家酒肆會準備打濕的軟巾給客人用,不過提供的是雅間,要額外加錢。


    陸玄也是事多,要軟巾還要兩條,一條自己用,一條強行給她擦爪子。


    她是一隻貓啊,吃東西擦爪子幹什麽!


    “姑娘,軟巾要額外加錢——”


    馮橙淡淡嗯了一聲。


    夥計忙取了一條雪白軟巾來。


    馮橙接過軟巾把手仔細擦幹淨,開始吃燒雞。


    酥香軟爛、肥而不膩的燒雞一入口,她就不由點了點頭,很想歎氣。


    燒雞可真香啊!


    雞就該燒著吃、烤著吃、炸著吃、燉著吃,白水煮的能吃嗎?


    還好她現在沒有當貓兒時的煩惱了,心情不好就能來陶然齋吃燒雞。


    少女吃一口燒雞,喝一口梅子酒,隻覺再大的煩惱都可以往後放一放。


    “前幾日辛苦林兄了。”一身黑衣的少年走出雅間,與身旁青衣男子說話。


    青衣男子正是林嘯,聞言笑道:“陸兄與我客氣什麽,我做的都是分內事,論出力你比我還多些。不過陸兄如果下次還請我吃燒雞,那我還會來的。”


    “陸兄今日若沒吃夠,明日忙完咱們再來——”陸玄唇邊笑意突然凝固,停在樓梯上望著某處。


    林嘯順著視線看過去,不由揚眉。


    臨窗坐著的那個美滋滋吃燒雞的姑娘好像見過的。


    他看看並沒發現二人的少女,再看看愣住的好友,腦子飛快轉動之下突然睜大了眼睛。


    他想到了!


    難怪那姑娘看著麵熟,她分明就是那天晚上出現在墳頭的那個少年!


    等等,陸玄當時說那少年是他手下來著——


    “陸兄——”


    林嘯剛開口,就被陸玄用力一拽轉了方向。


    “林兄,我突然想起有東西落在了雅間。我回去找找,你先走吧。”


    瞧著少年竭力擋住那個方向,林嘯忍笑點頭:“那陸兄快去找找吧,重要的東西必須撿回來,明日咱們還一起吃燒雞啊。”


    原來跑來吃燒雞不僅能滿足口腹之欲,還有這等好處。


    盯著林嘯走出酒肆,陸玄大步走了過去。


    “馮大姑娘怎麽在這裏?”


    少年微冷低沉的聲音響起,馮橙緩緩抬頭,目露錯愕:“陸玄?”


    陸玄?


    再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少女口中喊出,少年揚了揚眉梢。


    自那日見過一麵,他還以為短期內不會再見到馮大姑娘,誰想到她竟然一個人跑來吃燒雞!


    難不成是吃獨食太慚愧,以至於突然見到他連稱呼都叫錯了?


    最初的驚訝後,馮橙拿軟巾擦擦嘴角,隨口問道:“陸大公子一個人來吃燒雞?”


    陸玄滯了滯,道:“和朋友來的。”


    聽了這回答,馮橙心情突然有些複雜。


    原來能陪陸玄來陶然齋吃燒雞的不隻來福呢。


    “馮大姑娘一個人?”


    “是啊。”馮橙點頭。


    少年視線下移落在一堆雞骨頭上,陷入了沉默。


    一個人吃得還真不少呢。


    馮橙想不到某人正腹誹她飯量大,客套問道:“陸大公子再吃點麽?”


    陸玄微微點頭,一屁股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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