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抬手摸了摸鼻尖,轉移話題:“今日試探如何?”


    本來還有後手,沒想到人都沒過去就結束了。


    提起正事,馮橙收了笑:“我拉著表姐過去看熱鬧,她嚇得情緒失控,分明心中有鬼。”


    如果隻是因為她前幾日出事抗拒去瞧熱鬧,不會如此失態。


    “我這位表姐不是很能沉住氣,應該不清楚內情。為免打草驚蛇,我見試探出來了就沒再繼續。”


    陸玄微微點頭:“這樣的話,我會把調查重點放在你舅舅身上。”


    馮大姑娘的表姐隻是個未出閣少女,會卷進這種漩渦,背後必然是父母。


    “你舅舅可有什麽喜好?”


    馮橙垂眸:“我舅舅……喜好飲酒。”


    “那就先這樣。若是查到什麽,我會跟你說。”


    “多謝。”馮橙起身,抓起帷帽戴好,“那我先走了。”


    茶室中隻剩下陸玄一人,空留桌上兩杯冷茶。


    陸玄隨意往窗外望去,就見頭戴帷帽的少女帶著丫鬟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守在門外的小廝不知何時溜進來,喜不自禁看著注意力放在窗外的少年。


    公子這是鐵樹開花了啊。


    “來喜——”


    來喜忙湊過去:“小的在。”


    “叫白六來見我。”


    來喜一愣。


    怎麽是見白六?他還以為吩咐的事會與剛剛那位小娘子有關呢。


    “怎麽?”


    來喜回神:“小的這就去。”


    眼見小廝跑出去,陸玄端起冷茶,默默喝下。


    接下來的日子波瀾不驚,尚書府外的垂柳碧綠依舊。


    這日尤大舅走進常去的酒館,悄悄捏了捏空蕩的荷包,打算先喝再說。


    大不了賒賬。


    “咦,這不是尤兄嗎?”角落裏傳來一聲喊。


    尤大舅聞聲看去,認出那人:“朱兄?”


    朱姓男子指著滿桌酒菜熱情招呼:“相請不如偶遇。尤兄,來一起喝。”


    尤大舅猶豫了一下:“不好打擾吧。”


    這位朱兄是他一個酒友的朋友,前不久剛從外地來。因著酒友的關係,他們喝過一回酒。


    在尤大舅印象中,這是個爽快大方的人,但算不上熟。


    朱姓男子起身拉住尤大舅:“客氣什麽。本來約好了朋友,結果朋友有事,你說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一起一起。”


    尤大舅一聞就知道擺在桌上的是這家酒館最好的酒,被對方一拉便坐了下來。


    “小弟敬尤兄一杯。小弟初來京城,以後說不得還要尤兄關照。”


    尤大舅一飲而盡,讚道:“好酒!”


    二人推杯交盞,還不到半個時辰,就熱絡得仿佛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


    男子喝了一口酒,問道:“聽說令郎要參加今年秋闈?”


    第39章 套話


    這個時候尤大舅已經喝高了,一聽對方提起兒子,立刻來了興頭,大著舌頭謙虛著:“就是讓他下……下場試試。”


    “令郎多大了?”


    “十七。”


    “才十七啊,那是不能給孩子太大壓力,下場積累一下經驗也好。”


    尤大舅醉眼掃對方一眼,莫名覺得不太痛快,因為喝多了,又想不出原因。


    既然不痛快,那肯定要喝酒。


    尤大舅又灌了一杯酒。


    朱姓男子呼著酒氣,笑道:“科考可不是容易的事,那是千軍萬馬走獨木橋,十七歲想中舉,除非是天縱奇才……”


    尤大舅噴著酒氣反駁:“也,也有小小年紀中舉的,還有當狀元的呢!”


    朱姓男子連連搖頭:“尤兄啊,那是別人家的孩子,咱都是普通人,孩子什麽資質心裏能沒數嗎?不能喝了幾口酒就白日做夢——”


    “誰白日做夢了!”尤大舅眼一瞪,成功被激將,“我兒子今年肯定能金榜題名!”


    “嗬嗬嗬,尤兄真是喝高了,來來來,咱還是接著喝。”朱姓男子又給尤大舅倒了一杯酒。


    尤大舅一口幹了,仍不服氣:“你不信?”


    朱姓男子嘬了一口酒:“除了那些下凡的文曲星,有誰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金榜題名?除非——”


    “除非什麽?”尤大舅已經喝得腦子轉不過彎,順口問。


    朱姓男子掃一眼左右。


    光線微暗的酒館中,三兩桌酒客正在高聲談笑,推杯交盞,無人留意角落這桌的對話。


    “除非打通了關節。”朱姓男子順勢給尤大舅斟了一杯酒,“一般人可沒這個能耐啊。”


    他看著尤大舅,神色難掩輕視:“我聽說尤兄家境尋常——”


    喝高的人最聽不得這個,尤大舅喝得通紅的眼一瞪:“你怎麽知道我沒門路?”


    朱姓男子頭往前一探,滿臉熱切:“尤兄莫非認識貴人?”


    殘存的理智讓尤大舅隻是動了動嘴角,沒吭聲。


    朱姓男子臉上的熱切立刻轉為鄙夷:“尤兄,咱們也是好朋友了,在朋友麵前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


    “翰林院的戚大人——”尤大舅脫口說了半截話,身子一晃趴到了桌子上。


    很快就響起鼾聲。


    朱姓男子一愣,伸手推了推:“尤兄,尤兄——”


    回應他的,是更響亮的呼嚕聲。


    朱姓男子暗歎口氣。


    看來是灌太多了。


    憑經驗這樣倒有個好處,等酒醒了完全記不起來當時說過什麽。


    見叫不醒人,朱姓男子喊來一個夥計:“我這朋友喝高了,能不能勞煩小哥幫我把人送回家去?”


    說著話,一角銀子塞進夥計手中。


    夥計原本的拒絕立刻轉為熱情:“沒問題,這是咱們酒館的熟客了,家離得不遠,保證給您平安送到家。”


    朱姓男子拱拱手:“那就有勞了。我朋友喝這麽醉,我這怪不好意思送的——”


    夥計忙點頭:“我懂,我懂。”


    兩個朋友一起喝酒,一個喝得爛醉如泥回家,另一個定會被人家家裏怪罪。


    他這種酒館夥計就無所謂了。


    朱姓男子與夥計一起出了酒館,送上幾步路,把一位朋友的情誼適當表現出來,這才離去。


    天空漸漸堆積出厚重雲山,仿佛隨時有雨來。


    三日不曾回家的陸玄剛進家門把牽馬繩交給下人,成國公世子夫人方氏便得到了消息。


    少年還沒來得及洗去一身風塵,華璋苑那邊就來了人請:“大公子,夫人請您過去。”


    陸玄低聲交代來喜:“讓白六去書房等我。”


    說罷,他便隨華璋苑的人往外走。


    “公子,您還沒喝水呢——”來喜喊了一聲,見人已走遠,長長歎口氣。


    三日前公子得了一點關於二公子的線索,立刻快馬加鞭趕去平城。


    這一去一回可不輕鬆,誰知進了家門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被夫人叫去了。


    二公子失蹤了夫人焦急,可也要心疼一下公子啊。


    “母親找我。”


    方氏目光灼灼盯著陸玄:“可有你二弟的消息?”


    陸玄微微搖頭:“沒查到。”


    “你不是得了消息去了平城!”


    陸玄垂眸,不去看方氏因為失望顯得有些扭曲的表情:“消息有誤,平城沒有找到與二弟有關的線索。”


    “那不是白白耽誤了時間!”方氏用力咬唇,望著陸玄的眼裏滿是失望。


    她知道長子這些日子為了尋找墨兒已經很累了,可她沒辦法不急、不怨。


    墨兒已經失蹤半個月了,久得令她絕望。


    每個夜裏的輾轉難眠,胡思亂想,都讓她在見到這張與墨兒一模一樣的臉時無法保持心平氣和。


    “玄兒,你祖父上了年紀,父親不管事,找你弟弟就全靠你了,你知不知道!”


    少年幹裂的唇翕動,吐出幾個字:“兒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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