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艱難地說道,“其實……容貌也很要緊。”


    阿寶見自家娘親一副看自己仿佛恨不能揪她小耳朵的樣子,捂著嘴偷偷地笑了。


    她雖然這些年時常回東海去陪伴爹娘,可是因水土不服的緣故,總是會在東海生病,因此不過都是小住罷了。她又不是沒心肝的人,自然也很想念爹娘,也想要天倫之樂。如今,抱著溫柔地摸著自己的頭格外無奈的謝氏,阿寶覺得心裏歡喜極了。


    “您知道麽?爹爹娘親還有哥哥回來看我出嫁,我覺得幸福極了。”


    謝氏聽著埋頭在自己懷裏的小姑娘快活地說著這樣的話,眼底露出幾分複雜。


    “都是娘不對。這些年,娘對不住你。”


    男人在外駐守,妻子留在京都照顧一家老小,孝順長輩撫養小輩,這才是應該的事。


    就如謝氏。


    薑二老爺父子駐守在東海,她本該留在京都薑國公府,上孝順薑國公夫妻,下撫養阿寶,好歹這才是做人家媳婦應該做的事。可是她任性,舍不得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明知道這樣做對阿寶是虧欠的,卻也留在東海,狠心隻讓阿寶被撫養在範氏的膝下。


    哪怕阿寶慢慢長大,被範氏照顧得很好,還有皇後撫養阿寶,可那都不是親娘。


    謝氏作為親娘,在阿寶的生活裏缺席了大半的時光。


    她不是心裏不愧疚。


    隻是從前就算是愧疚,知道對不起自己的女兒,可是卻沒臉說出口。


    如今,女兒都已經長大到了要嫁人的時候,謝氏很怕再不說出心裏的愧疚,就真的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阿寶正哼哼唧唧賴在她的懷裏,聽到了這話微微一愣,抬頭,就見謝氏美麗的眼睛裏浮現出了淡淡的淚光。


    她呆呆地看了愧疚的母親一會兒,想了想,才伸手給她擦眼淚,認真地說道,“娘親不要說這樣的話。這些年,我覺得幸福極了。娘親總說沒有親手撫養我,可是這麽多年,娘親日日夜夜思念我,還總是命人往國公府送許多的東西,麵麵俱到,把我裝在心坎兒裏,這已經足夠了。”


    “可是你打小兒……”


    阿寶年紀那麽小,就已經不與自己的母親父親在一起生活了。


    “可是娘親爹爹還有哥哥都一直一直記掛我呀。哪怕不見到麵,可是卻一直把我放在心裏,這和在一起生活有什麽不一樣呢?如果這些年,爹爹娘親是把我丟在一旁不聞不問,不想念,也不放在心上在乎,那才是虧欠。可既然一直都記掛我,那就沒有虧欠。”


    阿寶軟軟的小身子被謝氏輕輕地抱在懷裏。


    “我的日子過得這樣幸福,又有什麽被虧欠的地方呢?”


    阿寶小大人一樣拍著謝氏的後背,小小聲地說道。


    她從未覺得爹娘對自己是虧欠的。


    可是爹娘或許在心裏自己這樣認為。


    所以,她想要開解他們。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


    她希望爹娘能和他們自己和解。


    而不是日日都覺得對不起她,覺得把她丟下了,覺得他們自己是不合格的爹娘。


    這樣寬容懂事的孩子,讓謝氏無顏麵對。


    她沒說什麽,回抱著自己的女兒,唯恐阿寶擔心,便也不再多說其他。


    倒是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薑二老爺要去麵見皇帝,打扮得越發英俊高大正準備出發,就見外頭有宮裏的人出來,說是皇後知道謝氏上京,便也邀請她來宮裏做客。因皇後親自來請,謝氏便急忙收拾打扮起來,與阿寶一同往宮裏去了。


    巧得很。


    皇帝發話讓薑二老爺去中宮見他。


    一家三口就往皇後的宮中去了。


    當皇帝在宮裏見到了久仰大名的薑二老爺,他酸了。


    薑二老爺正在盛年,魁梧英俊,氣勢逼人,生得一副強壯磊落的身姿,和久居宮中的皇帝比起來,雖然少了皇族的雍容華貴,可是瞧瞧那威風凜凜的武將做派,皇帝又垂頭看了看自家人到中年後的小肚腩,不禁把目光落在了正含笑命謝氏起身的皇後身上。


    他咳嗽了幾聲,讓薑二老爺夫妻都坐。


    “雖然朕從前未見過你,不過卻也如雷貫耳了。”


    為啥如雷貫耳。


    還不是因為宮裏有個破孩子,打小就給自家爹爹吹牛麽。


    在阿寶的嘴裏,薑二老爺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了。


    皇帝從前酸溜溜的。


    如今見到了年富力強的薑二老爺,他臉上掛著淡淡的假笑,就對薑二老爺說道,“這些年,你在東海實在辛苦。”


    “為陛下與朝廷盡忠,並不辛苦。且東海太平,並不是我一人之功,東海軍中上下都萬眾一心,為陛下,為朝廷駐守太平。”薑二老爺覺得皇帝的眼神好怪……沒什麽惡意,隻是仿佛有點小嫉妒的樣子。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薑二老爺覺得怪怪的,不過卻也沒什麽危機感。


    皇帝能容薑國公在京都掌管京郊大營,說明皇帝不是心胸狹窄,多疑的人。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麽好怕的。


    皇帝見他一臉正容,那模樣眉眼越發沉穩,心裏哼哼了兩聲。


    薑國公府真是出才俊。


    不說生得俊美的薑三老爺,就眼下的薑二……活脫脫又是一個薑國公。


    “那也辛苦你了。朕一直都想要見見你,獎賞你,隻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在阿寶大婚,你也上京……對了,阿寶從國公府出門子,然後從宮裏出嫁,你沒有意見吧?”


    皇帝裝作不經意,可是其實圖窮匕見,見薑二老爺抬頭疑惑地看著自己,比了比精氣神把自己比出三條街的家夥,就偽裝和氣地歎息了一聲說道,“說起來,阿寶這些年是朕看著長大,朕的心裏,阿寶就如同朕的女兒一般。”


    薑二老爺悟了。


    怪不得不在前殿見他,把他喊到了後宮。


    原來見他說的並不是天下的公事。


    而是跟他搶閨女啊!


    “阿寶與臣說過,說在宮裏出嫁。陛下這些年疼愛阿寶,臣感激萬分。這樣挺好的。”


    這寬闊的心胸,頓時把小心眼兒的皇帝比到了月亮上去。


    皇後都看不下去了。


    “阿寶從宮裏出嫁,你們夫妻也進宮來,送阿寶拜別長輩嫁人吧。”


    “多謝娘娘!”薑二老爺覺得皇後比皇帝善良了一萬倍。


    更何況,想到皇後這些年對阿寶的確那樣疼愛,愛若掌珠,薑二老爺就覺得特別感激皇後。


    隻是他是武將,又是個男子,不好與皇後多說什麽,因此,隻笑嗬嗬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謝氏坐在一旁一副賢良淑德,格外溫柔溫婉的模樣,也抬頭感激地對皇後說道,“這些年,阿寶承娘娘照拂,待之如女,自然該在宮中出嫁,也拜別皇後娘娘。”隻有女兒才會在出嫁的時候拜別自己的母親。謝氏這樣說,就是在說皇後也是阿寶的母親了。


    不過阿寶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


    謝氏在家裏跟她說,出嫁的時候還要拜別撫養她長大的大伯娘範氏。


    ……這麽算算,她要磕的頭真的很不少啊!


    第173章


    雖然心裏很擔心自己的大腦門兒怕是要遭遇嚴重的打擊。


    可是當謝氏這麽說的時候, 阿寶還用力的點頭讚同。


    “就是該這樣,就是該這樣。”


    “那朕呢?”皇帝見謝氏與皇後仿佛一見如故,卻沒有自己什麽事兒, 急了。


    他,他也要和皇後一樣兒的待遇。


    他急忙看向薑二老爺。


    一家之主,總不能隻讓女人說話吧。


    “我家是她娘做主。”薑二老爺便鄭重地說道。


    皇帝:……


    家裏妻子做主難道是很光榮的事情麽?


    看薑二老爺一副“媳婦做主我自豪”的模樣, 皇帝就覺得胃疼。


    “莫要夫綱不振啊。”皇帝便意味深長地對自己朝中大將說道。


    他記得阿寶說過, 薑二老爺家中隻有謝氏一個妻子, 並沒有其他姬妾通房。


    這難道是懼內麽?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若是年輕的時候,皇帝隻覺得“懼內”二字更像是君臣調侃,更覺得有趣, 會戲謔地說笑薑二老爺兩句。


    可是當薑二老爺夫妻剛剛那樣從宮門口跨進門, 當柔媚的妻子要跨過高高的宮中門檻, 一旁的丈夫仿佛就像是習慣了, 又像是時時都在看著自己的妻子一般, 那麽及時地抬起了手臂,而妻子就很習慣地把手伏在了丈夫的手臂上,扶著他跨過了門檻進來,那一瞬間,皇帝覺得莫名地心慌意亂。


    他從未見過這樣和睦……或許不是和睦,皇帝說不上這是怎樣的夫妻。


    隻是這樣的夫妻,是他從未見過的夫妻。


    就像是彼此的融合成了一個人一樣, 連呼吸靈魂都在一塊兒。


    男人的眼裏隻有自己的妻子, 妻子的眼裏隻有自己的丈夫,一點都沒有疑慮的感覺。


    看著這樣的夫妻, 皇帝就覺得心裏慌張。


    他甚至想, 這樣的夫妻不該出現在他的麵前。


    或許也應該說, 不應該出現在皇後的麵前。


    不一樣讓皇後看到,原來人世間真正的夫妻,是那樣的才對。


    因此,他剛剛裝作一副小心眼的樣子想要調侃,想要轉移自己的這份不安。可是眼下,他卻看著薑二老爺說不出話來。


    “阿寶大婚還有許多的繁文縟節,你最近多進宮來吧,與我一同參詳參詳。”皇後卻不知道皇帝心裏翻滾著什麽,笑著對謝氏邀請說道。


    她覺得謝氏是一個很好的女子。


    看似溫柔柔弱,可是內心卻並沒有軟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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