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清神色黯然,他側身看向內室,方才還相擁而眠的兩個人,隻一刹那間,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般遙遠,他嗓音低啞,“我不在乎蕭璟怎麽對我,我在乎的是她。”


    瑞祥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可是,陛下在您和薛郎君之間,終究還是顧念您更多,陛下不是已經下令,不許任何人提起遇刺之事,她是在護著您啊!”


    衛淵清聲音有些悲涼,“是嗎?可明著看來,她選擇的人是我,其實她把所有的心疼都給了薛跡。我入宮這麽多年,從未有過爭逐之心,為何,為何連她也在逼我?她為什麽會喜歡上薛跡!”說到最後,他神色越來越陰沉,瑞祥隻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長寧並沒有直接回寢殿,她去了湯泉中洗去一身汙穢,佩蘭拿著她的寢衣走了進來,見她坐在水中出神,佩蘭忍不住道:“陛下如果心裏有什麽不痛快的,哪怕是說給奴婢聽,不要在心頭憋著。”


    長寧輕聲道:“朕是帝王,有些事便是朕應該承受的。”


    佩蘭道:“奴婢隻是覺得,衛貴君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他或許是冤枉的。”


    長寧歎了一口氣,“朕知道。”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他,便是有人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她若是追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反而讓他越陷越深。


    佩蘭擔憂道:“奴婢知道,陛下這麽做必然有陛下的道理,可是衛貴君怕是不明白陛下這番心意。”


    長寧無所謂地笑了笑,可她的笑意有些苦澀,“薛郎對朕有怨,貴君對朕有怒,可世上哪有兩全之法,朕也隻是凡夫俗子,也會有解決不了的事。”


    佩蘭沉默著,而後又問道:“陛下覺得,今日之事的幕後凶手,究竟是誰?”


    長寧慢慢道:“一者太後,二者蕭家,三者……”她卻沒有說出口,她不願去相信他會這麽做,可他也姓蕭。


    長寧看向她擱在池邊的外袍,是蕭璟披在她身上的,可她曾說過,他們兩個人之間,即便離得再緊,擁得再緊,隻要有蕭家在,他們也依舊也有溫暖不了彼此。


    “陛下既然這般懷疑了,可有想好反擊之策?”


    長寧緩緩道:“朕與蕭家,遲早要撕破那層顏麵,這也是先帝時便應該做的事。皇室式微,權臣亂政,朕不會讓這樣的局麵繼續下去,要麽天下非李姓不王,要麽便是他蕭家改朝換代!”


    長寧回了寢殿時,薛跡已經睡下了,他今日折騰了一整日,又受了驚嚇和委屈,長寧隻覺得他更消瘦了幾分,她坐在榻前,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是朕沒有保護好你。”


    而等她也歇下之後,薛跡卻慢慢地睜開了眼,他很想去問長寧,自己在她心裏究竟算什麽,難道真的比不過衛淵清嗎?那這麽多日的親昵,入‖了她心裏幾分。


    而這個夜晚,注定是不眠之夜,蕭璟在寢殿中,看著窗外明月,不知不覺想起當年的事。那年春獵,是他和長寧真正意義上的相識,當時她隻有十二歲,跟在長平的身後騎馬過來,溫聲喚了他一聲蕭公子,長平笑著道:“你可是我的皇妹,我的表哥便也是你的,不必這般疏遠。”


    當時長寧怔了怔,卻又順著長平的話,喚了他一聲蕭哥哥。他當時對長平有諸多不滿,更不喜她這般自作主張,對她的這個妹妹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而後狩獵正式開始之前,長平還專門到他麵前說了句,“表哥這次想要什麽獵物,我定會給你獵來。”


    他笑的疏離,可長平仍舊不覺,“不必了,我對狩獵之事並無興趣。”


    長平笑道:“聽說這獵場之中有狐出沒,我定會獵一隻回來,你們男兒家總不會不喜歡狐裘,表哥就在這裏等著我得勝歸來吧。不過你也不要隨意走動,萬一被傷著。我方才過來時,見其他公子都在”


    他回頭時,卻見長寧停在不遠處,他當時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麽不去狩獵?”


    長寧像是沒想到他會同自己說話,她似乎不怎麽喜歡與人往來,“今日獵場上,能人居多,並不缺我這一個。”


    他知道她在宮中不受寵,可卻沒想到她會這般淡然,或許是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也懶得折騰。


    第36章 初識   蕭璟輕聲道:“你不過是還年幼,……


    蕭璟輕聲道:“你不過是還年幼, 等你長大了,也會有許許多多的欲‖望。”


    長寧淺淺一笑,“若是有, 那也不必約束,隻要無毀於社稷, 無損於他人, 欲望這東西, 也不是一件壞事。人總會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然,活的便像個木偶一般寡淡無趣。”


    蕭璟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竟會有這番見地, 他們兩人慢慢往前走著,蕭璟道:“是你少師教給你的?我記得,你少師顏萍習的是黃老之學, 講求清淨無為。”


    長寧柔聲道:“不論老師教授的是什麽, 自己能領會多少才是重要的,聖人所講的, 是聖人對自己的約束,而我, 不是聖人,隻是個……少年人。”


    蕭璟聞言笑了,而後想到什麽,笑意又消失了, 道:“貴族之中, 亦有男子學堂,也在那裏遇到了不少的世家公子,大多數的人, 活的像個木偶,恐怕連我也不例外。”蕭璟說完這句,又覺得自己似乎在這個“陌生”的妹妹麵前,說的太多了,他的那些不甘,那些憤懣,一直都掩藏得很好,連他的母親都不知曉。


    淺草蔓蔓,長寧俯下‖身去,細白的手指輕輕將一株野草拔起,她沒有回應蕭璟有些黯然自傷的話,而是道:“我曾想過,若我有一日不是公主,我定會去塞外看看瀚海落日,或是遠出海上,瞧瞧海上明月是何情景。可我畢竟是公主,恐怕難有這麽一日,不過身有桎梏,但心沒有,也就不算難熬。”


    蕭璟很難想象眼前這個小自己三歲的少女,竟活的這樣通透,或許她在宮中早已看遍人間冷暖,可從她的身上卻看不出一絲落寞頹然。


    他們兩人說的認真,直到他的小侍明春匆匆忙忙找了過來,明春從馬上下來,來不及行禮,“公子,公主,獵場中有刺客,方才驚了陛下的儀仗,您二位還是趕快回行宮吧!”


    他心頭一驚,往周圍看去,長寧卻已經讓他和明春上馬,蕭璟愣了愣,“你怎麽辦?”


    長寧道:“我是女子,這個時候哪有撇下你們兩個男兒,獨自離去的道理,而且,與你共騎也是不妥,你們先走,這裏離行宮也不算遠,你們回去之後,再讓人過來迎我便是。”


    興許是看他有些擔心,便又說了幾句,減輕他的憂慮,“那些刺客必定是衝著母皇來的,母皇既然已經回去了,那些人也不會與我們糾纏,說不定,也已經離開了。”


    蕭璟還在猶豫,明春卻已經將他扶到了馬上,“公子您先走,奴才留在這裏陪著公主。”蕭璟剛要下來,忽而一支箭矢飛了過來,朝著蕭璟而去,他看不到此刻的危險,明春卻撲了過去,那支箭射‖進他的後心中。


    蕭璟急呼了一聲,明春在他的麵前倒了下去,他回頭見遠處似有刺客往這邊而來,來不及傷心,朝長寧伸出身去,“快上馬!”


    長寧也不再猶豫,握住他的手,騎上馬去,蕭璟狠狠地往馬上抽了一鞭,馬兒立刻向前飛奔,可身後的箭矢不停,馬中了箭,重重地將兩人摔在了地上,兩人之間又有箭射過來,長寧連忙將蕭璟推開,她的腿上傳來一陣劇痛。


    可眼下並不安全,長寧不顧身上摔傷的痛楚,拉著蕭璟便往前走,身後是刺客的追殺,而繼續往前,定會被刺客追上,側麵卻是個山坡,長寧當機立斷,拉著蕭璟往山上而去,那裏樹林茂密,可以隱藏蹤跡。


    長寧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她覺得安全了,才停了下來,她回過頭來,蕭璟見她臉色蒼白,身體也似乎撐不住了,蕭璟連忙扶住她,她的身體靠了過來,被蕭璟半摟住,此刻早已顧不得男女之防,蕭璟往下看了一眼,她的褲腿上有著血跡,“你受傷了!”


    長寧忍著痛,回他道:“不要緊,隻是方才墜馬時被帶尖的石頭割破了。”


    長寧將受傷的事輕描淡寫,可蕭璟卻想起那箭飛來時,是長寧將他推開,而後他像是聽見了一聲她壓低的呼痛聲,可這一路上山,她竟就這麽堅持下來了,一聲也不吭,他不顧長寧的掙紮,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到底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身體很輕,長寧被他抱著,連摟住他的脖子都不敢,蕭璟抱著她走到一棵大樹後麵,將她放了下來,靠在樹上。


    他雖然習過武,可又怎麽敵得過這些刺客,他從不畏死,可眼下除了他之外,還有長寧,他想起方才她談起自己向往時的模樣,這樣一個年幼明朗的少女,又怎麽能葬送在這些刺客手中。


    而讓他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那些刺客並沒有追上來,可他眼下卻也不敢貿然下山,他隻能等著,等著會有侍衛來救他們。


    長寧額頭上冒著冷汗,腿上依舊往外滲著血,蕭璟忙將自己的衣袍解開,長寧耳邊一紅,見他把內衫撕開,又裹住了衣袍,將她受傷的腿輕輕拉到自己麵前,“這血不能一直流,我必須給你包紮。”


    他將她的鞋襪脫去,輕輕掀開她的褲腿,瑩白的小腿上,傷口正滲著血,當時那鋒利的石塊刺了進去,他要先幫她將汙血擠出來,長寧忍著痛任他施為,她乖巧地讓他不知如何是好,蕭璟用布條將她的傷口纏住,仔細包紮好。


    他們一直在這裏等著,可很快天色便黑了,更讓他無措的是長寧因為傷口起了熱,到了晚間山上很冷,長寧瑟瑟發抖,昏沉沉地靠在樹上,蕭璟猶豫了一瞬,卻還是將自己的衣衫解開,將長寧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或許從這個抉擇開始,從他將長寧抱在懷裏那一刻開始,他這一生便都與她解不開了。


    長寧說著迷話,她似乎把蕭璟當成了她的父親阮侍君,細白的手摟住他的腰,“爹爹,阿若好冷,好冷……”


    蕭璟心頭一軟,將她抱的更緊,貼的緊緊的身體之下,是兩顆靠近的心,蕭璟低下頭去,看著懷裏的人,她的睫毛煽動,唇角的梨渦淺淺,他想起白日裏她笑時的模樣,像他曾在會稽看過的茶花一般,他輕輕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軟潤滑,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年少情動是什麽滋味。


    可到半夜,蕭璟被周邊傳來的聲音驚醒,似乎有人過來了,他擔心是刺客,不敢出聲,而那些人卻喚著他和長寧,他這才醒覺,自己眼下和長寧這般,怕是說不清了,他將長寧從自己懷裏放出來,匆忙係好了衣袍。


    他們被禁軍找到,長寧被那些人背下山去,他在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在山上發生的這些事,他怕是都不知曉,不知道也好。


    ————————————


    回去之後,他才知道那些刺客都已經被誅殺殆盡,他讓人將明春的屍首送回蕭家好好安葬,厚待他的家人。而狩獵之事並未停止,長寧的腿被太醫仔細醫治,人也留在了行宮裏。蕭璟並沒有什麽心情再去獵場,他去了長寧的宮室看望她,她半躺在榻上,手中正握著一本書卷。


    見他過來,長寧有些怔然,而當看到他懷中抱著的白兔。長寧有些驚喜地問他,“是帶給我的嗎?”


    蕭璟點了點頭,將那隻白兔放到她懷裏,長寧輕輕撫著它的身軀,它在長寧的懷裏倒是溫順得很,“你既然不能再去獵場,我便找它過來陪陪你。”


    長寧衝他笑了笑,“謝謝蕭哥哥。”


    蕭璟聽她這般稱呼,覺得還是有些生疏,便道:“我家中的弟弟,皆喚我璟哥哥,不如你也這麽叫我吧。”


    長寧不疑有他,從善如流,他聽著那聲“璟哥哥”,心頭溫熱,這一次,他騙了她,家中的那些庶弟並不敢這麽喚他,這個稱呼,他隻想讓她一個人叫。


    長寧見他坐在這裏陪著自己,怕他覺得無趣,說了聲,“璟哥哥不必陪我,不如也去獵場中看看。”


    蕭璟溫聲問道:“昨日那般危險,你為何不怕?”


    長寧緩緩道:“我在宮中從未見過這等場麵,自然也是怕的,隻不過,少師曾見過,天下女子,可以無才無貌,可以不立廟堂,但不可失了風骨,要擔負責任,不可令兒郎受苦。”


    她的身量此時才到他的肩膀,容貌雖姣好,卻難掩稚嫩,可她的這番話卻擲地有聲一般,明明昨日長平也說要保護他,可他不知是自己的心偏了,還是一起“患難”的情意更真切,他信長寧所說,身為女子,即便是稚嫩之軀,也要保護世間兒郎。


    他在她的宮中待了許久,直到獵場中的人將歸,他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臨走之時,他側身看著她,“阿若,謝謝你救了我。”


    未等她反應,他便轉過身去,可眼角的餘光將她的神情收攏,她詫異地看著他,似乎不解他為何會知道她的乳名。蕭璟嘴角輕彎,這是屬於他的秘密。


    第37章 榮卿   玉林走了進來,立在他身後,輕聲……


    玉林走了進來, 立在他身後,輕聲勸道:“殿下,您該歇著了。”


    蕭璟這才從那段舊夢中醒過來, 他淡聲吩咐:“留意各宮近來動向,除了每一位卿侍之外, 還要留心他們身邊的宮人。”


    玉林有些訝然, “殿下是因為今夜之事?”


    蕭璟嗯了一聲, “本宮一直都知道, 舅父他安插了眼線在後宮中,可今夜看來,這個人的身份或許不低, 他雖大張旗鼓地為陛下廣選良家子入宮,可對他而言,這個最得力的人或許不在那些新來的選侍, 而是已經在宮中多年的人。”


    玉林神色凝重, “可若是萬一,殿下這些年為陛下所做之事被太後洞悉, 那您的處境豈不是危矣。”


    蕭璟並不擔憂,“目前舅父還是不知道的, 不然他不會這麽安穩,而且就算有一日知道了,本宮也不會後悔!”


    玉林歎息一聲,“奴才自當完成您的囑托。”


    剩下的幾日, 隨行的宗室都有察覺, 皇帝神色淡淡,興致不高,她們著人去後宮中打聽究竟發生了什麽, 可卻無功而返。


    薛跡雖仍未正式晉封,可回城那日,他的車駕已經被安排在昭卿安卿等人之前,他們兩人如今哪敢生出不滿,賢君卻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後看去,他身旁媵侍勸道:“主子還是別看了,免得被旁人說您沉不住氣。”


    賢君煩悶道:“可本宮心裏堵得慌,他在後麵緊追不放,說不定哪一日便追上本宮了。不行,本宮得想個法子,好好整治整治他!”


    他身邊宮人,被他這話嚇得變了臉色,“薛卿如今可是聖眷正隆,主子三思啊!”


    宋子非斥他二人一聲,“本宮又沒說要自己出麵,他薛跡不過是庶子,卻能封高位,難道百官就看著陛下這麽溺寵於他?”


    宋媵侍苦口婆心道:“前朝明宗皇帝寵愛的周貴君曾是宮中琴師,祖上更是賤籍,但誰又能阻得了他寵冠後宮。而薛卿雖是庶子,但其母如今官拜光祿大夫,為從二品,比前朝周貴君的家世可高上許多。”


    宋子非聽了他這番話,不再作聲。


    回宮之後,薛跡仍住在永恩閣中,而晉封其位份的聖旨也很快曉諭各宮。


    清涼殿,瑞祥不安地看著衛淵清,自西郊獵場回宮已有半月,可陛下卻一次都沒有來過這裏,多數時間都陪著永恩閣那位,如今這聖旨一下,怕是闔宮的人都不敢再輕視那位。


    衛淵清仍在寫字,瑞祥往宣紙上瞧著,隻見其筆觸淩厲,力透紙背,顯然是心緒難平。


    瑞祥伸手將他手邊那盞已冷的茶換去了,添了一盞新的過來,“主子喝口茶歇一會兒吧。”


    衛淵清將手中毛筆往桌上一擲,墨汁濺到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上,瑞祥被嚇了一跳,見他宣紙上所寫的最後一個字,是“榮”,也是陛下為那位薛郎君親擬的封號。


    ————————————


    而另一邊立政殿裏,晉奴親自過來,請蕭璟前往壽安宮,稱太後要見他。


    蕭璟回道:“本宮知道了,你先回去稟報太後,本宮很快過去。”


    晉奴走了之後,玉林在一旁輕聲道:“太後怎麽這個時候見您,難道是因為薛郎君的事?”


    蕭璟淡淡道:“看來在舅父的心中,既想著用薛跡來打壓衛淵清,又怕薛跡太過得寵,最後成了對自己不利的一把劍。”


    玉林道:“薛郎君如今被陛下封為榮卿,可卿位之上便是君了,而四君之中,貴榮德賢已屬兩位,卻不知這榮卿之榮,會不會是榮君的榮。”


    “恐怕不是你一個人這麽想。”蕭璟自嘲地笑了笑,“她寵起一個人,真的是不遺餘力,榮卿,她知道薛跡因為庶出的身份,沒少被人輕視,便為他擬了‘榮’這個封號,她是要告訴所有人,她要許給薛跡的是一世榮華。”


    剛到了永安宮,蕭胤便招呼著蕭璟過來,眉目之中皆是笑意,“快過來瞧瞧,這是你母親昨日剛讓人送來的畫,是先晉顧大家的名作。”


    蕭璟伸手扶在畫軸上,仔細看了看,笑道:“我雖不看懂這畫究竟是真是假,但母親知道舅父對名畫癡迷,必定不會用贗品來送給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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