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蕭璟又將上元宮宴之事,交給了安卿,可蕭璟如今臉色陰沉,安卿哪敢推辭,隻能硬著頭皮接下了。


    回去的路上,薛晗忍不住道:“賢君平日裏跋扈慣了,沒想到在君後手底下,卻成了一隻貓,溫順得很。”


    薛跡倒是不在意宋子非會不會受罰,不過他倒是覺得,蕭璟罰他,其實是在幫他,照他如今的性子,蕭璟若是想整治他,隻需要更加縱著他便是。


    薛晗得不到他回複,又道:“不過,兄長今日倒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行事還要小心謹慎些。”


    薛跡沒想到他會關心自己的安危,愣了愣,瞧見他眼底一片真誠,心中又有些複雜。


    隻是,讓他二人沒想到的是,日哺時分,長寧竟駕臨福禧堂。薛晗乖巧行禮,而後又瞧了薛跡一眼,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長寧過來可不是為了他,便要給他二人騰出地方。


    長寧卻並未讓他離開,反而閑聲問他近來都做了什麽,薛晗恭恭敬敬地回答,長寧笑了笑,“你在這宮裏倒是適應了。”


    而後又當著眾人的麵,牽了薛跡的手坐下,薛跡有些恍神,數日不見她,賢君那番話確實也說到了他的心中,紫宸殿中的溫存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唯有此刻,又觸及這思念的溫度,這場夢才落到實處。


    薛晗問道:“陛下今日可要在這裏用膳?”


    長寧點了點頭,薛晗樂道:“那臣侍這就著人去準備。”而後他忙將其餘宮人趕了出去,留下長寧和薛跡獨處。


    薛跡垂頭不語,可被長寧牽著的手卻反握住她,長寧柔聲道:“朕這幾日未召你,你可怨朕?”


    薛跡抬眸,搖了搖頭,“臣侍不怨陛下,隻是……”隻是有些想她。


    長寧摸了摸他的臉,道:“你這樣清瘦,朕都要懷疑,薛晗是不是苛待了你。”


    薛跡道:“臣侍不瘦,陛下應該知道的。”他這話一出口,臉頰微熱,長寧會意,也無聲笑了笑,她笑時臉頰上梨渦淺淺,可眼神卻在他身上掃過,他說得倒也沒錯,他的身體並不瘦弱,寬肩窄腰,暗暗使力之時脊背之上肌肉遒勁,她的手指曾一寸寸撫過。


    晚膳時,三人同食,薛跡為長寧布菜,薛晗悶頭不語,隻偶爾抬起頭瞧他們兩人一眼,可那兩人眉目傳情,恍若這桌上根本沒有自己一般。而晚膳後,薛晗見長寧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讓人將棋盤取來。


    薛晗想在下棋上壓兄長一頭,而薛跡的心思又不在棋上,沒幾局便將之前取的彩頭全輸光了。


    薛跡眉頭一皺,“不下了。”


    薛晗忙道:“兄長這可不對,怎能臨陣脫逃呢,是吧陛下。”


    長寧斜倚在椅子上,隨手將發間的一枚玉簪抽出,放在薛跡手邊,柔聲道:“朕再為你添個彩頭,若是你再輸了,朕也沒有旁的法子了。”


    長寧的眼眸中柔情似水,就連薛晗也瞧得愣住了,他忽而心頭第一次起了爭奪之心,竟想將這枚玉簪贏回來,薛跡自然也不想落於人下,可棋藝懸殊又豈是一朝一夕能趕上來的。


    薛晗又贏一局,薛跡戀戀不舍地看著他將那玉簪拿走,薛晗喜笑顏開,將贏來的東西護住,“陛下想必累了,這棋局今日就到這裏吧。”


    薛跡沒想到他方才還鬥誌滿滿,怪自己臨陣脫逃,如今逃得比誰都快。


    薛跡被他氣到,長寧卻被他兄弟二人這一番往來逗笑,忽而想起幼年之時,長平帶著自己玩鬧的情景,隻不過長大一些,心思反而變得複雜了。


    長寧晚間宿在薛跡房中,冊封之後,薛跡的房中也被裝飾一新,倒與她上次來時不同。


    薛跡還有些悶悶不樂,長寧想到他似乎比自己小上兩歲,如今這模樣倒像個稚童一般,“不過是輸了棋局,倒也算不得大事。”


    薛跡悶聲道:“我在乎的當然不是棋局的輸贏,而是輸了你的玉簪。我早晚要贏回來。”


    長寧笑了笑,坐在床榻上,伸手將他拉了過來壓住,“朕的妝奩之中,玉簪多不勝數,你若是想要,朕都給你就是了。”


    薛跡喉結微動,她的臉離他很近,身上的香氣清甜,他現在不想要什麽玉簪,他想要的,隻有眼前的人。


    薛跡仰頭去吻她,虔誠又小心翼翼地吻著,長寧捧著他的臉,回吻了過去,於此道,他還是青澀許多,一切皆由長寧主導。


    長寧亦有耐心教他,含住他的上唇溫柔輕吮,又逐漸加深,舌尖叩開齒關,糾纏不休。


    薛晗坐在床榻上,喝著林順端來的藥,林順將絹帕遞了過來,又將空碗接過去。林順正要退下,薛晗卻忽而問了句,“你說,兄長和陛下在做什麽呢?”


    他這話一出,林順先是愣了,而後臉上到脖頸間迅速紅了一片,“這……”


    薛晗不懂,男女之事就那麽重要麽,可這幾日來,他能看出兄長的變化,時而愣神,時而又像是在思念什麽,那一日他起得早,去了薛跡房中喊他起身,他脖頸間的紅痕就這麽映入薛晗眼中。


    他即便遲鈍,卻也知曉那是什麽,他無法想象,陛下那麽溫柔的人,動情時是什麽樣子,她會低了頭埋在兄長脖頸間親吻,還是像那春冊上所繪那般?


    薛晗不敢再想下去,他連忙讓林順退下,掩藏住自己的變化。


    他心頭跳得極快,而後將枕下放著的玉簪取出,那上麵似乎還有她發間殘留的香氣,他忍不住湊近了去聞,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他出了一身的汗。他自幼便誦讀詩書,他明白自己如今應是情竇初開了,“知好色,而慕少艾。”


    他將那發簪收好,放在枕邊內側不起眼的地方,他此時也不知,這玉簪竟就這麽隨了他一生。


    另一邊,薛跡仰麵躺在榻上,摟住長寧汗濕的脖頸,他麵上透著潮紅,燕好的餘韻還未散去。


    長寧從他身側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轉過身去,薛跡不解其意,卻還是順從地轉了過去,她的目光在他脊背上流連,手指又輕輕滑過,“上次就是這裏燙傷的嗎?”


    薛跡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他側眸去看她,“已經好了。”


    她的長發貼在身前,靠近了他,在他耳邊輕聲道:“那一次,你袒露背脊在朕眼前,朕……也不是聖人,也會有七情六欲,俗塵雜念。”她喜歡他的身體,完美無瑕,她不願這身軀上留下傷痕。


    薛跡忽而想起那個夢,夢境之中她朝他走近,做了今日她做過的事,長寧傾身過來,吻住他的唇,又道:“朕為你選了新的居所,過不了幾日,便讓你搬過去。”


    薛跡不去想那些瑣事,“陛下選的,便都是好的。”


    隻是賜居別處長寧雖可做主,卻還是免不了要同蕭璟知會一聲,或許是這麽多年的習慣。


    而蕭璟自醉酒之後,便一直未見過長寧,她忽而到自己宮中,倒是讓他有些拘束,好在長寧並未提及那晚之事,保全了他的顏麵。隻是她卻提了給薛跡賜居之事,蕭璟知道薛跡暫居福禧堂不過是權宜之計,可他卻沒想到長寧為蕭璟選的居處竟是永恩閣。


    蕭璟定定地看著她,“陛下真的想讓薛禦侍住在永恩閣?”


    永恩閣歸屬甘露殿,而甘露殿以往是帝王寢居之處,隻是長寧登基之後,甘露殿雖重新修繕,但她卻並未住在那裏,而是以紫宸殿為居。


    長寧飲了口茶,“薛侍卿性情乖順,又一向循規守矩,朕欲提他的位份,便為侍君吧。”


    蕭璟牙齒緊咬,她不回應他所問,卻又要為薛晗提位份,便是在告訴他,她不僅要給薛跡永恩閣,還要再晉薛跡的位份,而之所以晉薛晗,是因為給薛跡的便是正四品侍卿之位。薛晗為嫡子,她不便直接讓薛跡壓過他。


    蕭璟未曾料到,這樣一個庶子,竟會成他此生勁敵。


    第23章 相處   蕭璟麵色淡淡,“這是陛下的後宮……


    蕭璟麵色淡淡,“這是陛下的後宮,封賞何人,陛下說了算。”


    長寧將手中茶盞落在桌上,平聲道:“朕也以為這是朕的後宮。”


    蕭璟不明白她這話中的含義,可長寧卻也沒有向他解釋的耐心,說完這句,便起身離開了。


    蕭璟看著長寧離開的身影,心口一陣蟄痛,她頭也不回,始終像一陣風一樣,即便是兩人最親近的那幾個月,他也總覺得自己無法完全掌握她。


    玉林走了過來,道:“殿下,二公子去了壽安宮,是太後身邊的晉奴來傳話,說太後想見他,方才陛下在,奴才沒敢告訴您。”


    蕭璟將心頭的哀傷收起,蹙眉沉思,“舅父怎麽會這個時候找他?”


    玉林搖了搖頭,“可太後對子嗣的事一直未死心,難道他還想著讓二公子為陛下侍寢不成?”


    蕭璟卻直接否定了,“他如今已經知道我的態度,有我在,便不會讓蕭崢得逞,這棋子已經成了棄子,隻怕舅父是想從蕭崢的口中證實些什麽,他並不相信我了。”


    玉林憂心忡忡,而蕭璟看上去卻並不怎麽著急。


    壽安宮,蕭胤看著在殿中跪著的人,許久才容他起身,“你進宮這麽久了,予囑托你的事,你卻一樣都沒有做好。”


    蕭胤的語聲中有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蕭崢不敢抬頭,“是崢辦事不力,求太後降罪。”


    蕭胤慢慢走到他身邊,伸手將他扶了起來,“起來吧,你雖是庶出,但總歸是長姐的兒子,予不僅是璟兒的舅父,也是你的。”


    蕭崢垂著頭,“崢不敢。”


    蕭胤歎了口氣,“璟兒若有你一半聽話,予也不會這麽為難。可惜,他辜負予對他的期望,還是對李長寧動了心。”


    蕭崢知道他如今是在循循善誘,等著自己說話,便道:“崢願為太後……舅父效犬馬之勞。”


    蕭胤道:“予會再給你機會親近皇帝,你不要再讓予失望了。”


    蕭崢立刻跪下,“崢不敢。”可回了立政殿,他便將蕭胤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說給了蕭璟。


    蕭璟思量著,“舅父可說了,究竟是什麽機會?”


    蕭崢搖了搖頭,“太後並沒有告訴我這些。”


    蕭璟未再追問,隻讓他回房歇息,玉林靠近道:“太後說的這些話,究竟是何意?”


    蕭璟斂眸道:“舅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借著蕭崢的話警告我。可我對長寧的心意,難道真的這麽明顯,為何長寧她卻不知呢?”


    玉林道:“陛下總有一日,會明白您的心的。”


    蕭璟自嘲一笑,“隻怕她的心裏已經有太多兒郎的情意,放不下我這一份了。”


    福禧堂在後宮中本有些偏僻,但白日裏卻多有人上門來,其中關行雲借著同薛晗談論詩書的名義,來的最勤。昭卿等人雖不屑討好於薛跡,可卻也忍不住想來瞧瞧,這裏究竟有什麽奇特之處,讓女帝流連忘返。


    他們會有這種想法,隻因長寧五日之中,約有三日宿在福禧堂,其餘的時間也並不召幸君卿,而是歇在紫宸殿中。福禧堂恩寵過甚,可薛跡容色始終有些冷淡,並不怎麽同那些人往來,他也沒有什麽心思結交這些君卿。薛晗在這些人中倒是如魚得水。


    昭卿走在路上,忍不住同安卿抱怨,“陛下怎麽就偏偏寵幸薛跡,瞧他那副清高孤傲的模樣,難道在陛下麵前也是這般不成?還是專門做給我們看。”


    安卿道:“宮中男子,大多循規蹈矩,可能在陛下眼中太無趣了吧。”


    昭卿冷哼一聲,“我實在看不出這薛跡有何與眾不同之處,難不成真像賢君說的那般,他在床笫之間費了工夫?”


    安卿臉色一紅,“這種話可莫要亂說。”


    而蕭璟一直等著長寧的聖旨,給薛晗晉封,為薛跡賜居,可這旨意卻遲遲未下,到上元宮宴後,又給耽擱了。


    福禧堂白日裏雖有人叨擾,但晚間卻不敢過來,怕驚擾了長寧。初七之後,便又恢複早朝,長寧忙於處理政務,一時也顧不得薛跡,隻有晚間過來同他說會兒話,可他如今與長寧漸漸親近,不像之前那般拘束,會主動將人留在自己房中。


    長寧累了一整日,並沒有旁的心思,沐浴之後便躺在榻上養神,薛跡將自己捂熱,才慢慢靠了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揉著她的眉骨,長寧眉心舒展,將他的手指握住,“你還會這些?”


    薛跡輕聲道:“我曾自習醫書,雖比不得太醫院裏的人,但對強身健體之術也略懂一二。”


    長寧仰頭看著他,“學這些做什麽?”她邊說著便拿起薛跡的手指把玩,可還未等他回話,她便摸到他手指上似有薄繭,他雖是庶子,但平日裏並不會做些粗活,倒讓她有些好奇,這薄繭從何而來。


    薛跡也沒有要瞞她的想法,如實道:“我幼時身子孱弱,常年服藥,到了十歲時,我為了養好身子,便自習醫書,也會學些騎射之術,手上便留了許多繭,不過我已經磨平了一些。”她的肌膚滑膩,觸碰之時,他怕自己的手太粗糙,讓她不舒服。


    長寧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原來你會騎射,朕還未見識過。”


    薛跡臉色微紅,“也算不得什麽技藝。”他慢慢躺了下來,頭湊到她肩膀處,“不過陛下若是想看,總有機會的。”


    薛跡冊封禦侍的消息,初七之後漸漸透了出去,薛芩被同僚道喜,她有些不解,同僚笑道:“難不成你還不知,你府上兩位公子如今都得陛下恩寵,薛氏兒郎在後宮裏可是有一席之地的。”


    薛芩怔在原地,又將人拉到一旁,仔細問了一番,這才知道薛跡被陛下封了正六品禦侍,她心頭有些複雜,她自覺對不起薛跡的父親,便想著等薛跡到了年歲被放出宮,她再為薛跡尋一門好的親事。可誰曾想,他如今成了陛下的人,一入宮門深似海,往後哪還有出宮的機會。


    薛芩憂思滿懷回了府,可誰知薛正君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他本就對薛跡不滿,如今得知薛跡受寵更是怨恨不已,認定薛跡是踩著薛晗的肩膀往上爬,“果然是你的好兒子,入宮才兩個月,便成了陛下的新寵。必是他使了什麽狐媚招數,才讓陛下納了他,不然以他一個媵侍的出身,如何能上位!”


    薛芩頭痛欲裂,一把將他推開,“跡兒也是我的兒子,他得寵又如何,總不會害了晗兒。這樣也好,深宮裏明槍暗箭,他們兄弟兩人互相扶持,我也放心一些。”


    薛正君心頭實在難平,連他自己都未意識到,他早已不隻是擔憂薛晗,而是不願被那個死去的男人壓自己一頭。


    他口中念著薛晗,道薛晗命苦,而被他念著的人,正在福禧堂裏一邊吃著酥酪,一邊吩咐著林順將方才幾位昭卿和安卿送的東西收好。


    那些人來福禧堂總不會空手而來,送的禮薛跡連看也不看,大多都是些字畫玉器,盡數到了薛晗的手中,他如今心滿意足,晚上還要再捯飭出來,仔細研究一番。


    十五那日,長寧一早便去上朝了,等下朝之後,她去了立政殿一趟,卻未想到,沒先見到蕭璟,反而先見到宋子非。


    宋子非跪在那裏,瞧見她走過來,又窘又怒,怒的是蕭璟罰他,窘的是這狼狽之態竟被長寧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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