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說到哪?噢,一個賺了一萬一千四。我們刨去成本兩千四,還剩……”


    “九千。”杜岩扯著嗓子搶答。


    “算你嗓門大,算你算得快,成不?杜岩你是要把全團的人都吸引過來,就開心了?”錢團長不樂意了,敢挑戰他媳婦,這麽多錢都不能彌補他的生氣。


    “是。”杜岩蔫了吧唧的垂下腦殼,和喜氣洋洋的大家形成鮮明的對比。


    董長征不樂意了,“杜岩你拉長著臉算什麽意思?大家都興高采烈,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不願意待就出去,外麵涼快。”


    杜岩低下頭,手肘撐著膝蓋,猛揉了幾下臉,然後抬起頭來,齜著大白牙,算是笑了。


    “剩下九千,四家平分,一家得兩千。然後錢家康同誌幫忙賣衣服工資一百,老錢和小董幫忙扛布工資二百,徐大奎同學安排的布料工資五百。大家鼓掌。”陳桂香激動的滿臉通紅。兩千,靠老錢一個人的工資不知道要攢到猴年馬月?


    錢家康顫抖著手接過一把大團結,猴精的想往自己兜裏藏。可孫猴子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這錢被陳桂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截了去,美其名曰,“給小三子你攢著,到時候娶媳婦用。”


    錢家康被親娘的無恥驚呆了,他一把抱住陳桂香的胳膊,閉緊眼睛幹嚎,“親娘啊,親娘嘞,您手下留情,把兒子的血汗錢還給兒子吧。至少給我留一張,就一張成不?”


    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連陳桂香看見小兒子這慘勁,也不由的反省三秒鍾,她是不是過於嚴苛?


    邵清大大咧咧抓著陳桂香的手,硬從老虎手中抽出一張大團結,塞到眯著眼縫幹嚎的錢家康手裏,“好了好了,保住了你十分之一的血汗錢啊,可憐見的。”


    嗐,曉得這樣他就嚎二十了,錢家康攥緊鈔票,懊惱不已。


    倆老爺們屁顛屁顛的接過自己那一份,隨即又屁顛屁顛的上交給媳婦,鈔票不過夜,這是家規。


    “我?我那份太多了吧?”徐大奎捏著厚厚的鈔票,手心全是汗。布料他就是從中牽了線,動動嘴皮子的事,不值這麽多錢吧?


    “阿土,給你呢,你就接著,這是你該得的,不要有顧慮。這錢是你憑本事賺的,帶回家讓爸媽和奶奶高興高興。”宋渝太後娘娘般拽著夫君的手,坐了起來。


    宋老師發話,那就是聖旨,徐大奎不再猶豫。


    “我有個提議,我們每家出點錢,湊份子過大年,怎麽樣?”邵清喜歡熱鬧,這樣一大家人團團圓圓開開心心,她最開心了。


    “我看行。”陳桂香笑得皺紋都舒展開來,家裏增加了這麽一大筆收入,日子就寬裕了,那也沒必要扣扣索索。


    “我看一家二十也差不多了吧?”唐玉敏自然願意,和相處融洽的左鄰右舍一起過年,遠勝所謂的親人。


    “錢沒問題,不過忙的就是桂香嫂子啦。”宋渝也願意,這裏沒有煙花不興守歲,已經夠冷清了。


    “哎喲喂”,陳桂香一屁股擠開董長征,摟著宋渝的肩膀不肯放手,“我受啥累?我這是占便宜了。你們想想,我家可是五張嘴。”


    “我們出錢,嫂子出力,這算占哪門子便宜啊?嫂子,我們幾個能遇到你這樣通情達理又開明的嫂子,才是福氣。”宋渝要哄人,那是分分鍾的事。


    “哈哈哈,這小嘴忒甜。”


    屋子裏歡聲笑語,歡樂無邊。就連繃著臉的杜岩,也忍不住開懷大笑。


    “阿土,我這份錢你帶回去,交給幹娘,讓她幫我存在銀行裏。”宋渝依偎在陳桂香懷裏,冷不丁的說道。這幹娘是公社銀行的代理行長,上次還在為存款發愁。如今她手頭有錢,當然要支持工作。


    陳桂香看著自己的那一大疊鈔票,有些心動,“小渝,這銀行靠譜嗎?”


    “農業銀行,全國都有網點。我們在公社存錢,拿著存折可以到全國任何一家網點取錢,第一安全第二方便,我覺得挺好。”


    宋渝話音剛落,唐玉敏第一個點頭附和,“我也要存。嫂子,這是國家辦的,很安全。而且這錢放在家裏你能藏到哪去,能定心?”


    “對對對,我舉雙手讚成。嫂子,以後把錢存在銀行還能賺利息呢,多好。”


    三兩句話的工夫,李玉芬的存款任務就已經完成。宋渝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就當是大姐二姐當“托”的報酬吧。


    “利息不利息的,我到是不懂,不過安全是肯定的,再說,國家做事我還不放心?不過,大奎一孩子,帶著這麽大筆錢,敢嗎?”


    陳桂香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還是我走一趟吧。”董長征看著這麽多錢,眼暈。


    “要不,你們仨都去,然後扛的年貨回來?就這樣定了,我來開單子。”陳桂香人逢喜事,雷厲風行的不要不要的。


    “咳咳”,錢得勝在董長征鼓勵的眼神中站了起來,他背著手先踱了幾步,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現在輪到媳婦們報團取暖了,她們磕瓜子的磕瓜子,剝花生的剝花生,總之不怎麽緊張就是了。


    “首先要表揚董長征同誌,蟬聯冠軍。”


    “呱唧呱唧。”媳婦們熱情一般,畢竟這是預料之中的。要是被杜岩拉下馬,說不定更刺激一點。


    “其次,杜岩同誌獲得了第二名。


    “呱嘰呱嘰。”更加稀稀拉拉,最熱情的還是牛牛。


    “最後,他們倆要去軍校進修,為期兩年。全國恢複高考,軍校也在其中。這次指揮學院到我軍選拔,董長征和杜岩雙雙入選,成為首批學員,大家鼓掌。”


    “啪啪啪”,掌聲如雷,這可是大好事。


    董長征和杜岩站的筆直,敬了一個軍禮,勳功章裏有媳婦的一半。


    “這指揮學院在哪裏?你們什麽時候報道?我和玉敏怎麽辦?”宋渝有些懵,這個自然是千載難逢的好消息,但未免也太突然了。讓她舍棄這麽多好朋友,她一時真放不下。


    “開了年就要報道,這是紀律。”錢得勝看到手下有出息,自然高興,“還有,學院有意邀請我任教,這樣可以提一級,桂香,我……”


    沒有這個機會,錢得勝估計就是在現在這個職位上轉業。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說實話,他是心動的。


    沉默片刻,陳桂香猛的一拍大腿,激動的兩眼放光,“老錢,你這是要發達了嗎?小渝,看到沒,我們不用分開啦。哈哈哈,多好的事,趕緊答應。”


    從當軍嫂的第一天她就知道,經常搬家才是常態。部隊一聲令下,男人堅決服從。軍嫂能做的,就是打包行李打包孩子打包心情,踏上新家。


    “是的,我們可以繼續做衣服掙錢。”唐玉敏財迷心竅,摟著邵清笑成一團。


    媳婦們這關通過,仨老爺們同時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就是交接工作,收拾行李,過完年,動身。


    “這指揮學院難考嗎?”提問的沉默良久的徐大奎,不想和宋老師分開是他的心願。


    “軍事上你沒問題,甚至可以說超標,但文化上,還要繼續努力。”董長征拍了拍徐大奎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頭。這段時間,媳婦拿這孩子當弟弟,他感情更複雜,即是弟弟更是弟子。


    “是,我一定努力。”董長征從來沒有這樣後悔,後悔自己錯過了那麽多學習的時間。不過,他相信,和宋老師的相逢是必然的,是命中注定的。


    起一鍋大油,豆腐丸子,香菇肉丸,蘿卜丸子……董長征家整天香噴噴的,饞死個人。宋渝安安靜靜賴在搖椅上,笨手笨腳學習大毛衣。


    唐書記送來的禮物當中,各色毛線不少,她便起了打毛衣的念頭。一根毛線繞來繞去,就成了毛衣,挺神奇的。


    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的陳桂香,還要抽空出來指點,“哎呀,漏針了漏針了,拆了從來。”


    哎,看著挺簡單,可一做就廢,宋渝氣的直搖頭。


    這樣的氣氛平淡溫馨,宋渝覺得寶寶也很喜歡,從她越來越活躍的胎動可以知道。想到即將遠離家鄉,宋渝拉著夫君,帶著弟弟,特意去給父親辭行。


    墳塋煢煢孑立,雜草紛亂,不用醞釀,宋渝眼淚一下子就決堤。兩輩子父親都極其疼她,兩輩子都與父親無緣,他哭倒在夫君懷裏。


    徐大奎這幾天像突然長大了一樣,沉穩許多。他從籃子裏取出水果擺好,又斟滿一杯水酒,然後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宋爸爸,我是徐大奎,是宋老師的……弟弟。您在那邊安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少年神色莊重,仿佛在說什麽誓言。


    “爸,我要和董長征離開家鄉,去新的城市生活。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生活,幸福每一天。”宋渝跪在地上,絮絮叨叨講述所有的事。


    董長征把雜草清理幹淨,又把土壓實,這才老老實實給老丈人磕頭,“小渝交給我,您就放心吧。還有,很快您外孫就要出生,到時候我們帶著孩子再來看您。”


    這個儒雅隨和的老人,一輩子愛而不得,柳新梅的消息,還是瞞著他吧,徒增傷感而已。


    路過廖家時,又聽到裏麵“乒乒乓乓”的吵架聲。剛開始還有熱心人上去勸勸,現在次數一多,大家連偷聽都不樂意。


    總之不是嫌廖靜不會幹活,就是嫌廖豔白吃飯,到是以前一直挨罵的廖霞,日子好過不少。


    也是,她現在可是正經養家人。


    這不,又吵上了,宋渝隻是路過,便聽得一清二楚,“靜啊,娘不會害你的。這個對象是公社糧站站長家的小兒子,嫁過去就像老鼠掉進米袋子,好日子在後頭呢。”


    “媽,我真的是考上大學了,我要讀書。”


    “靜啊,嫁過去不吃虧的。再說,你真的沒有考上大學,媽還能騙你?男方小夥子在公社當辦事員,多好。”


    “媽,讓我再考一年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人家小夥不會等你一年,靜啊,你要想清楚,考上大學還不是要嫁人?”


    “考上大學我就嫁給幹部了,媽,你掂量掂量差距。”


    “……這,真能嫁給幹部?霞,媽有事跟你商量,我們門口說。”


    “霞,你說這事怎麽處理好?”


    “媽,我覺得,就讓大姐考吧。這萬一考上了,風光的還不是廖家?到時候有個大學生姐姐,廖錚也臉上有光不是?”廖霞居然這麽好心?


    “霞,咱家這情況,實在是供不起啊。再說,再說……我已經答應對方了。”


    “媽,你糊塗!”


    “霞,你大姐死活不肯,要不,你……你談?當媽求你了。”


    “……男方能給我搞到正式編製,再有三百塊錢彩禮,我就嫁。不過,媽,這彩禮錢必須一分不少給我帶走。”


    “啊這……彩禮錢不是留給家裏嗎?”


    “那就沒的商量,你找靜去吧。”廖霞的聲音冷靜到冷漠,可惜,張美雲沒有察覺。她一直以為,父母親不重視她,是因為她不夠優秀。現在她明白了,不重視就是不重視,沒有理由。


    “霞,媽知道委屈你了,可小夥子確實不錯,你嫁了不虧。安排工作應該沒問題,這彩禮錢,媽做主,給你一百,成了吧?”


    “不!”


    “啊?你這孩子,怎麽死倔死倔的?我們生你養你一場,拿個彩禮錢怎麽了?況且小夥子這麽優秀,尋常人根本沒機會,你就知足吧。”


    “那廖靜為什麽不知足?”


    “嗐,你姐打小成績好,你也說了,真考上大學大家臉上都有光。你姐考上大學要去外地,估計留在當地的可能性很大,你就留在我們身邊,可以多照顧我們,多好。”


    這不是廖霞第一次感到絕望,卻是她第一次徹底死心。父母的心是偏的,她無力挽回。


    “好,彩禮給我兩百。”


    “你可真倔,成。”


    第48章 董大娘駕到


    回去的路上宋渝特別沉默, 攤上這樣的父母,真是廖霞的悲哀。


    而且更讓她不開心的是,她已經扒拉了廖霞一把, 以為她可以自己掙紮著上岸, 現在看來,難了。


    “其實吧,我認識那個小夥子。”徐大奎可見不得宋老師心情不好,“嗯,除了有點小結巴,人很好。如果……如果廖霞能夠靜下心來好好過日子, 真的不錯。”


    “她會靜下心來?帶著一肚子怨氣,不興風作浪就好了。”董長征對廖家煩的不行,但不得不說他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


    “但願,廖霞是真的想明白了, 不然,糟心日子在後頭。我看這張美雲是巴著廖霞,吸血吸上癮了。”


    宋渝搖頭, 提醒廖霞?沒必要。清官難斷家務事,廖霞現在恨家裏,可以後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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