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這次不依了,不但將三皇子抱起,還對躺在地上的皇帝嗤之以鼻:“什麽勞什子的破皇位,我家北兒才不稀罕坐呢!走,跟阿娘回屋吃糖糕去!”


    說著,扔下皇帝不予理睬,直接抱著三皇子回了殿。


    ……


    這一幕,眾人看的一愣一愣的,雖都知皇帝寵愛舒妃,卻不想寵愛成這般境地,這哪裏是帝妃?分明就是尋常人家的夫妻。


    舒妃自然是美貌的,但比之美貌,更為動人的是她的脾性,明豔活潑,待人親厚。


    很奇怪的,她從不到皇後跟前請安,華錦聽了秦嬤嬤的詢問,理所應當道:“為何要請?莫名其妙!若不是娘娘沒有母家幫襯,誰為皇後還不好說呢~”


    秦嬤嬤大慌,連忙警告她謹言慎行,華錦卻不以為意。


    秦嬤嬤本有些擔憂,但看皇帝一如既往的寵愛舒妃,便也鬆了口氣。


    但好景不長,皇帝很快寵愛了其他女人。也就是從那之後,舒妃慢慢變了,變的不那麽愛笑,做事也不在隨心所欲。她開始給皇帝行禮、在皇帝麵前自稱臣妾、言辭謹慎妥帖……唯獨一點不變。


    無論多麽想念皇帝,她都從來不去邀寵。


    那似乎是她的底線,也是她骨子的僅存的驕傲。


    宮裏的女人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了頭,舒妃的矜持與孤傲,在用盡全身解數邀寵的美人麵前不堪一擊。


    漸漸地,皇帝便很少踏足永麗宮了。


    舒妃也從來不打探著皇帝的行蹤,但她會從華錦氣憤的宣泄裏,得知他前兒寵愛了王美人,昨兒寵愛了杜美人,今日又寵愛了張美人……


    舒妃聽了沒什麽表情,隻會倚靠窗前看著庭院中的花開花落。


    後來,宮裏的美人和龍胎相繼遇害,慢慢地,宮裏都傳是舒妃做的,但秦嬤嬤知道,那些都是無稽之談。她試圖勸說舒妃同皇帝服個軟,但舒妃何其倔強:“我又沒做過,憑什麽服軟?這永麗宮他愛來不來,我還懶的伺候他呢!”


    意料之中的,帝妃關係破裂,昔日熱鬧的永麗宮慢慢變的枯寂。舒妃也飽嚐了後宮的人情冷暖,可她卻渾不在意,隻對著秦嬤嬤和華錦說:“這個破鳥籠子我是飛不出去了,你們代我出宮,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去吧。”


    秦嬤嬤與華錦自然拒絕,可舒妃好像預料到了什麽,哄著華錦離了宮;見秦嬤嬤態度堅持,舒妃也不強求,倒是將三皇子鄭重其事的交到了秦嬤嬤的手裏。而後,每日都穿戴整齊的坐在院子裏,看似在賞景,實則確像是在等什麽人。


    有一天,秦嬤嬤去內務府領月銀回來的路上,突然聽宮人議論:“永麗宮娘娘自戕了。”


    秦嬤嬤一路飛奔回了永麗宮,卻見平日裏枯寂如水的宮殿內外擠滿了人,她跌跌撞撞的邁入了明陽殿的大門,看到那位整整十一個月未曾踏入永麗宮大門的皇帝陛下,看著舒妃娘娘的屍首怔怔失神……


    後來,秦嬤嬤被安置到了辛者庫,辛苦勞作幾月後,突有一日,秦嬤嬤腹痛如絞,她以為是有人容不下她要她的命,卻不想一覺醒來後,她竟被送到了三皇子跟前。


    秦嬤嬤事後從三皇子口中得知,舒妃在遇害前曾留下一封給皇帝的書信,一囑咐皇帝護三皇子平安長大;二求皇帝放秦嬤嬤自由。


    那個受盡屈辱和委屈也未曾向皇帝低頭的舒妃,最終卻為了一個宮女,放下了她的一身傲骨。


    秦嬤嬤訴說至此,不由垂淚。


    宋朵朵也是心生動容,也萬萬沒想到,舒妃竟是這樣一個寧折不彎的女人。


    豁達,善良,卻極端!


    “舒妃娘娘遇害前,曾日日穿戴整齊等待什麽人?”宋朵朵追問:“她是在等皇上嗎?”


    秦嬤嬤麵色淒然的搖搖頭:“奴婢也曾以為娘娘是在等皇上。可近來聽聞王妃多次提及舒妃,到讓奴婢想起諸多舊事來,這才恍然發現,娘娘當年等的人好像是……太後。”


    宋朵朵眸色一肅:“嬤嬤因何這樣說?”


    “王妃剛剛不是問奴婢,如何看待瑞王?”秦嬤嬤注目著她:“奴婢確實沒有接觸過瑞王,但曾聽舒妃娘娘提到過他。”


    “舒妃怎麽說?”


    “娘娘不準三皇子同瑞王親近,還說……”秦嬤嬤蹙眉說:“在角鬥場裏養大的東西,能有什麽好心?”


    舒妃形容瑞王是個……東西?還說他是角鬥場養大的?


    宋朵朵自然不解:“可瑞王不是一直很疼愛大人嗎?而且他對陛下也極其親近!怎會這樣看待瑞王?是不是她與瑞王有什麽誤會?”


    秦嬤嬤默了默:“奴婢也說不清楚,不過能感覺到娘娘說這話時不是氣話,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不喜歡瑞王!”


    宋朵朵微微蹙眉,若秦嬤嬤所言不虛,那就說明舒妃對瑞王的態度不是空穴來風,畢竟女人的第六感準的沒有道理。她可能潛意識的認為瑞王不是什麽好東西,可能又拿不出證據,故而憑自身感受給予了她對瑞王的一個客官評價。


    “可這和太後要謀害她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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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兩人行至涼亭依次坐下,晚霞將宋朵朵的小臉描繪出淺淺的光暈,其中一縷發絲被風吹亂,秦嬤嬤伸手溫柔的替她將發絲捋順,聲音如輕羽一般響起:“王妃可知,太後與陛下並不親厚。”


    宋朵朵點頭:“知道,大人跟我說過緣由,陛下是被太皇太後養大的。”


    秦嬤嬤目光不知飄向何處,看起來有些沉凝:“是的,陛下打小就被先帝送到了太皇太後跟前,從此衣食住行、功課騎射……乃至後來的娶妻納妾,都不準太後過問。隻準太後每月十五同陛下見上一麵,但還有宮人在旁盯著。這讓太後飽嚐思子之苦,漸漸地,太後就沉迷上了命相之術。”


    宋朵朵挑挑眉,按照這個邏輯,這太後最初學命相術的目的恐不單純,該不會再算太皇太後哪年離世?她好拿回自己兒子的撫養權吧?


    秦嬤嬤繼續道:“開始那幾年,太後的命相術還不精益,後來有了大師的指點竟也慢慢有所建樹,宮中最傳奇的一個流言就是:某個妃子按照太後推演的日期去邀寵,竟真的一舉得男。此事鬧得闔宮不寧,太後被罰禁足思過,還取消了每月十五探視陛下的權利。


    此事要是擱在平常,太後定要鬧一鬧的,結果太後竟然一反常態,不哭不鬧,每日誦經祈福。所有人都以為太後這是看開了,大概過了三四年吧,太後又誕下一子,也就是瑞王。先帝因將陛下的事,一直覺得愧對太後,因此就恩準瑞王留在太後身邊養大。從此太後就全身心的撫養瑞王,而陛下,她就好像沒生過那個兒子一樣,再不過問。


    不過陛下孝心,得了準後,每月初一十五還是會去給太後請安,可後來,陛下突然就不去。”


    宋朵朵追問:“因為什麽?”


    秦嬤嬤道:“具體緣由奴婢也不知情,但奴婢從後宮中人的口中聽到了一點蛛絲馬跡,似乎是為了立儲之事!”


    “立儲?”宋朵朵思忖片刻:“難道太後要讓大兒子把太子之位,讓給小兒子?”


    是與不是,秦嬤嬤也不好斷言,但幾件事聯係在一起,不由讓人心生疑竇。


    立儲之事關係國本,陛下自幼被太皇太後身邊撫養,顯然先帝很早之前就有把他當成儲君培養的打算!


    可在太後眼裏,事情可就變得簡單多了!先帝不過是要她的兒子被立為太子,那立哪個不都一樣嗎?


    宋朵朵:……


    太後要真是這樣,那她腦袋大概就是進水泥了!


    秦嬤嬤繼續道:“舒妃娘娘為緩和陛下與太後的關係,隔三差五的到慈安宮請安,可太後每次都不給娘娘好臉色。娘娘開始以為是陛下過分寵愛她,導致讓太後懷疑她在魅惑君上,所以更加謹慎,努力討太後歡心。有一次,娘娘帶著太後愛吃的糕點去了慈安宮,奴婢循例在殿外候著,過了能有一會兒吧,娘娘突然臉色蒼白的出來,幾乎是拉著奴婢逃回了永麗宮。”


    宋朵朵急忙問:“是娘娘撞見了什麽?”


    秦嬤嬤搖頭又點頭:“舒妃娘娘什麽都不說,奴婢也不好追問,隻知那之後,娘娘便再也不去慈安宮請安了。而奴婢之所以懷疑娘娘在遇害前等待的人是太後,正是因為娘娘的穿著上,衣著得體穩重,更像是穿給長輩看的。”


    宋朵朵愣了愣,突然起身開始來回踱步。


    秦嬤嬤說,舒妃遇害前似乎預料到了什麽,於是送走了華錦,還將蕭淮北交托給秦嬤嬤。而後開始穿戴整齊,日日在宮中等待著什麽人的到來。甚至還在遇害前寫好了書信,囑咐皇帝好好撫養蕭淮北,同時請求皇帝放秦嬤嬤自由!


    這一係列的行為,儼然說明,她知道自己死期將至!


    如何得知?似乎和她在慈安宮意外窺見的秘密有關。


    難道是太後密謀殺她,被她聽了個正著?可她為什麽不自救?為什麽不同陛下言說?難道因為陛下寵愛了別的女人,她一怒之下,甘願等死?


    這理由未免有些牽強!也似乎不是舒妃的個性!


    除非,舒妃有更深一層的打算。


    她的母家落魄,無外乎是家中沒有可以靠仕途的男丁,至於家中女眷,她大可以用銀子安置,所以這不是她的負擔;那麽這世上唯剩下愛人與孩子,能讓她舍去性命去保護!


    太後、瑞王、陛下……皇位!


    宋朵朵眸色一凜,雜亂如麻的心似忽地明朗了起來:“著人備車,我要去趟刑部!”


    …


    離開柳府後,蕭淮北坐在馬車裏,回想起柳老將軍的話隻覺得渾身發冷。於是抬手接過那道穿透車廂的晚霞。


    暖光照的掌心生熱,一點一點將他冰冷的血液送去溫暖。


    “莫成。”


    “殿下有何吩咐?”


    車廂內靜默稍許,後緩緩飄出蕭淮北疲憊的聲音:“去皇宮。”


    莫成怔了下,似乎有話要說,但一番斟酌,還是應道:“是!”


    皇帝的作息都是有規律的,往常這個時候,都是皇帝用晚膳的時辰,可今日,皇帝卻因一個未解的棋局苦惱。


    常公公又一次唉聲歎氣的走出養心殿時,剛好見蕭淮北候在殿外,不由心頭一喜,美滋滋的入殿稟告,皇帝聞言,凝眸落在常公公臉上:“老三?快!讓他進來!”


    蕭淮北入殿請安,皇帝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隻道:“你善弈棋朕知道,過來看看,這一子朕該落在哪裏?”


    棋布錯峙,黑白棋子密布如麻。蕭淮北靜觀片刻,方才取一子落下。


    皇帝愣了愣,舒爾拍膝讚道:“妙啊!朕怎麽沒有想到!”說罷,朗朗大笑,像是個老小孩般開懷。


    蕭淮北卻笑不出來,隻溫溫然道:“蠹居棊處,唯有追一擊破。父皇全局在胸,兒臣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皇帝眼底的笑意緩緩斂去,形動稍有費力的倚靠在了身後的繡花手枕上後,懶懶打量著麵前蕭淮北:“朕怎麽聽著,你話裏有話啊?”


    皇帝平淡的口吻落入蕭淮北的耳中,卻在他的心中叩響了陣陣波瀾。他緩緩抬眸注視才突然發現,過往那位佇立在他心頭如同擎天大樹的父皇,早已年邁。


    須臾,蕭淮北嗓音幹澀的反問:“兒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求父皇。”


    皇帝漠然應他:“你說。”


    蕭淮北態度恭謹:“兒臣想看看母妃當年留下來的信。”


    宮裏的孩子啟蒙早,唯獨蕭淮北是個例外,比之讀書識字,舒妃更願意讓蕭淮北的童年在笑聲中度過。


    所以舒妃才會在遇害前,鄭重囑咐他將一封書信在特定的日期交給皇帝。因為她知道,那封信蕭淮北看不懂。


    不知不覺得,養心殿內慢慢暗了下來,皇帝撚弄著手裏的兩顆棋子,黑白交匯,如同晝夜與白日交替,久久之後,蕭淮北聽他淡漠的語氣道:“朕當年隨手燒了。”


    蕭淮北抿了抿唇,語意固執:“兒臣不信!”


    皇帝直接將手裏的兩顆棋子扔在了棋盤上,力道不小,隻聽叮叮兩聲後,棋子在棋盤上跳躍飛起,最後叮叮叮的落在地上。


    肅靜的殿內因這兩顆棋子鬧的不寧,蕭淮北也不懼怕,撩起袍子叩首在地:“求父皇成全!”


    又是良久的死寂。


    殿側候著的常公公驚的是一身冷汗,本想說些什麽,卻不知該說什麽。


    終於,還是皇帝打破了沉默:“你既要看你母妃的信,便說明有些舊事你已查明了首尾。”


    蕭淮北抬起頭,他想努力看清皇帝的臉,但皇帝逆光而臥,除了若隱若現的眉眼,他什麽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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