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眠讚同此言,假如那對兄妹成年後想辦法逃離了溫大人的桎梏,那麽昭妃娘娘也就無所顧忌了。


    當年她被溫大人以‘情’誘騙府中,得知自己要代替溫小姐入宮成為皇帝女人時,她的表現不是興奮也不是喜悅,而是想同溫大人‘在一起’。


    比起入宮為妃,她更願意成為江大人的妾室。


    由此可見,此女並不貪慕榮華富貴、反而用情至真。


    得知自己被騙,‘情郎’又以弟妹的性命威脅自己,她不得不認命。


    那她不恨嗎?


    宋朵朵以為,她一定是記恨的,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多年後,她想方設法救出了弟妹,便展開了報複:害死了溫大人的愛女。


    這個殺人動機,倒也說得通!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溫儀然刺殺溫柔靜的目的是報複江大人,那為何要把屍體複刻成十幾年舊案受害者的模樣呢?


    溫柔靜的死:直指舒妃被害事件


    雖無確鑿證據,但眾人心中均認為皇後就是殺死舒妃的凶手,然後皇後宮中桃花落盡,並有了流言,是舒妃對皇後追魂索命!


    緊接著,皇帝昏迷


    造成此次事件之人暫時是個迷。但無論是誰,皇後作為後宮之主,在舉辦了賞花宴後,先死了外臣之女、自己宮也發生了變故、皇上聖體不安,三起宮中事變,足以證明皇後失職!


    所以,這幾步局顯然是奔著皇後去的!


    如果皇後被廢,那麽最得利之人便是皇貴妃。


    可這樣不是太顯眼了嗎?皇貴妃真的有這麽蠢嗎?


    “有沒有可能是兩人聯手呢?”江秋眠道。


    昭妃為當年之事報複溫家;皇貴妃則借此機會扳倒皇後。


    一個是後宮無欲無求的鹹魚妃子;一個野心昭然若揭的皇貴妃,兩人相互合作……


    宋朵朵微微眯眼:“江大人是說她們兩人……相互幫對方達成目的?”


    兩個人,兩個目的,相互合作做成一樁連環局,這樣會讓人越查越糊塗。


    “還有一種可能!”江秋眠道:“溫柔靜就是昭妃所害,她為了洗脫嫌疑,故意製造□□,將溫榮靜的死相,模仿了當年那樁舊案。”


    “那皇後宮裏的事,大人又如何解釋?”


    江秋眠道:“宋姑娘恐怕不知,皇後娘娘的生辰就在幾日後。如若在生辰前她皇後所居宮殿發生了妖異之兆,那麽會發生何種景象?”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大人的意思是,早有人準備陷害皇後娘娘,隻不過內宮裏恰巧發生了溫柔靜之事,於是幕後之人順水推舟?將此案做成了連環局!”


    江秋眠沉吟點頭。


    案情發生至今,幾個局內人逐漸浮出水麵,然而幾人的關係卻無法形成一個環;或者說,分開看都有動機,可若認真辯駁也都存在漏洞。


    首先是昭妃:她是一定是恨溫家人的,但,如今她與溫家早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都犯了欺君之罪,她如果殺了溫榮靜,那麽一旦查明真相,她的身份就保不住,死路一條。


    所以,她既有作案動機,又有不殺人的理由。


    其次是皇貴妃:若所有的局都是她設計的,那麽她相當於抓了一手不那麽好的牌,卻偏要明牌跟人鬥地主,那麽她不被人炮轟,誰被炮轟?


    所以,她的作案動機,也稍微有些牽強。


    說來說去,案情又回到了原點。


    兩人同時神色凝重。


    宋朵朵道:“一定還有什麽是我們所忽略的。”


    江秋眠道:“要麽是人,要麽是事。”


    “……”


    “……”


    彼此給了對方一個‘你說的是什麽絕世廢話’的嫌棄表情。


    就在此事,幸雲叩門而入:“宋姑娘,陛下有請。”


    宋朵朵心中‘咯噔’一聲,頗有種老師要點名抽查全文背誦時,她還沒記牢課文的既視感。


    …


    步入皇上的養心殿時,宋朵朵隻覺得一陣恍惚,作為一個無論是身份還是性別都不占上風的草民來說,她的出現無疑透漏著兩個字:突兀。


    可一旦皇帝說了話,突兀便也變的合情合理。


    但皇帝為什麽要這麽做?宋朵朵至今也是一知半解,稀裏糊塗的遊走後宮,一點一點探知了一樁樁皇宮舊事。


    聽說,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什麽好事,那麽皇帝是想用這次借口賞她一死嗎?


    宋朵朵不由打了一個激靈,見站定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殿內不知燃著什麽香,聞起來提神醒腦,再加上宋朵朵提高警覺,所以舉止小心謹慎,不敢行差出錯,聽了皇帝的準後,宋朵朵小心起身,察覺殿內除了幾個宮女太監,再無旁人,不由更緊張了一點。


    皇帝開始沒有說話,坐在那裏打量著她,眼神漫不經心,卻有攝人之勢。


    這時,常公公奉了一杯溫度適宜的茶,皇帝才暫時收了視線:“已經三日了,可查到殺死溫家小姐的真凶了?”


    宋朵朵本想先拍一圈彩虹屁,但想了想,人家當了這麽多年的皇上,什麽馬屁沒聽過啊?她那點本事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索性如實道:“陛下恕罪,民女無能,暫未查明真相。”


    皇上聞言,片刻之後,沒有征兆的突然放下了茶碗。


    動作倒是不大,隻是殿內針落可聞,所以顯的這一聲尤為刺耳。


    宋朵朵還真嚇了一跳,但等了半天沒見皇上開口,料想他是睡迷糊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問自己什麽吧,於是端著小手耐心等待。


    心知皇上這就是怒了的常公公:“……”在心中默默替她捏了把汗。


    皇帝似也沒見過這麽不懂眼色的,氣怒之餘又覺好笑,於是冷哼一聲:“總歸還剩下兩日之期,你自己掂量著辦!”


    宋朵朵急忙應是,卻無更多的行動。


    殿內沉寂許久,皇帝見她實在木訥,沒來由的歎了口氣,索性給她施了一個恩典:“你可有什麽想要問朕的嗎?”


    還真有,就是不知該問不該問。


    宋朵朵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民女問什麽都行嗎?”


    皇帝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問!”


    得了準,宋朵朵倒也沒什麽可顧忌的了,盯著皇帝直愣愣道:“民女想知,陛下昨日驟然昏迷一事,是不是您故意為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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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宋朵朵離開養心殿時,日頭偏就被一片烏雲遮個正著,放眼看去,目光所及之地接被罩上了一層陰影。


    她立在殿門前的台階上,突然覺得這個皇宮很是壓抑。


    低賤如太監宮婢,尊貴如皇帝皇後,他們除了安寢之地和一日三餐有所不同,誰不是被套牢在這個籠子裏?


    聞訊而來的蕭淮北匆忙趕到了養心殿外時,見宋朵朵全須全尾的站在殿門前望著天邊發呆,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下來。


    “大人?”宋朵朵瞥見來人,蹬蹬蹬幾步下了台階走到了他的麵前:“你來找陛下啊?”


    “……”蕭淮北就搞不明白了,明明很小隻的人兒,怎就生了一個超級無敵大的膽子,連忙拉著她的胳膊連拖帶拽的走遠了。


    直至離養心殿遠了,才終於追問:“父皇找你說什麽了?”


    宋朵朵不知他緊張個什麽勁,如實道:“就問問案情進展。”


    蕭淮北繼續追問:“你怎麽回的!”


    “就實話實話啊。”宋朵朵將剛剛她與皇帝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同蕭淮北學了遍舌。


    蕭淮北聽在耳裏,跳在心頭,最後連臉部都與心髒開始了同步抽動,他沉吟了稍許,覺得自家小師爺應該沒有這麽虎,一定是嚇唬他呢。抱著一絲僥幸,繼續追問:“然後呢?”


    宋朵朵陷入沉思,好半晌後才喃喃道:“陛下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隻是一直盯著我,神情看起來奇奇怪怪的。”她想了想,認真追問:“大人你說,這是不是代表了陛下在默許我問題的意思啊?”


    蕭淮北:目瞪口呆.jpg


    畫麵似乎定格了,就在宋朵朵準備敲一敲他的腦科時,蕭淮北神色緊張道:“那你最後是怎麽離開養心殿的?”


    宋朵朵道:“哦,是常公公,他忽然哎呦一聲,說自己腿抽筋了。陛下許是關心他的身體,就讓我先滾了。”


    蕭淮北扶額,默默轉身走了,走了幾步,又突然折返回來:“我小時候養了條小狗,怕它覺得悶,就解開了係在它身上的鏈子。”


    沒頭沒腦的說什麽狗?宋朵朵雖不解其意,但還是順著他話頭問了句:“啊,然後呢?”


    蕭淮北:“它不小心衝撞了貴人,然後,就被亂棍打死了。”


    宋朵朵:“……”


    宋朵朵發了會兒呆,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幹巴巴道:“大人要不要牽牽我?我這人還挺無趣的,不太怕悶。”


    蕭淮北:“……”


    蕭淮北重重的喟歎一聲,像是要對她說些什麽,可啟唇須臾,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蕭淮北有時真的看不懂她,好像這普天之下就沒她懼怕的人和物,無論對方是何地位、有無權勢?哪怕對方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她之所以跪,不過是形勢所迫;而非是出自真心,或是對皇權的敬仰懼怕。


    她也總能說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言論,最荒誕的就是那句:眾生平等。


    所以在她眼裏,皇帝和百姓家中的家翁並無不同。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那麽皇帝在她眼裏,也僅僅隻是多了一個好色的標簽,僅此而已。


    蕭淮北將視線落在她的小手上,正要有所行動,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傳來,正是常公公,瞧見了兩人後,眉眼彎彎成一個和善的笑意:“還好老奴腳程快,肅王殿下,陛下叫您過去呐。”


    蕭淮北神色一肅,抓著宋朵朵的肩膀往牆上一推,鄭重叮囑道:“站在這等我。”


    宋朵朵乖乖點著頭,目送兩人遠去時,聽見蕭淮北對常公公道謝,言辭懇切,似乎還要往他的手裏推銀子。


    常公公推辭了,回了聲:“殿下客氣了,當年若不是舒妃娘娘照拂,老奴這條賤命……”


    後麵的話宋朵朵就聽不真切了,隻是感歎一聲,明明是舒妃娘娘結下的善緣,卻白白被她給承了。


    牆邊邊的青磚微翹,宋朵朵一腳踩著一頭來回壓起了蹺蹺板,期間,甬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不計其數,宋朵朵也懶的去看,晃悠晃悠的正起勁時,眼前突然多了用金線繡著如意祥雲一雙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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