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師徒兩人之物越來越多,小小的房間堆的十分擁擠,不過亂中有序,且桌椅櫃榻收拾的一塵不染。


    宋朵朵仔細回憶昨日與虛無真人的見麵,雖然衣著寒酸,但清洗的幹幹淨淨的,一舉一動頗顯仙風道骨,並非邋遢之人。


    如今狹窄的現場幹淨整潔,極大程度說明,案發時未曾發生過爭執與廝打。


    當然也不排除凶手事後對案發現場進行了清理,這一點,就需要空然來確認了。畢竟房間之物又多又雜,如果不是生活在此處的人,也怕難以將所有物品歸類清楚。


    空間實在太小,進出極其不便,蕭宏承不好久留,帶著宋朵朵默默遁走,上了停靠在道觀外的馬車。


    馬車一陣搖晃後,先入眼的就是宋朵朵俏麗的小臉,蕭淮北合上了手中的書,問她:“怎麽樣?”


    蕭宏承的馬車十分寬敞,顯然是有意準備的,宋朵朵與蕭淮北麵對麵坐下,條理清晰的將案發現場所見所聞做了轉述。


    虛無真人的死無外乎四種情況。


    他殺:


    第一種,凶手提前迷暈了虛無真人,然後將其吊上房梁,將現場弄成密室形態,想辦法逃離;第二種,凶手與虛無真人發生打鬥,不過凶手的動作利落,得手後整理現場,後逃離。


    自丨殺:


    第一種:凶手來要虛無真人的命,虛無真人見自己與那人力量懸殊,深知死亡已經是既定結果,索性配合凶手,關閉門窗,懸梁自縊;第二種:虛無真人因某種原因想不開,懸梁自縊。


    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虛無真人的死都一定與流言案脫不了幹係。


    虛無真人的死,已然間接的肯定了一事:朱鵬義,就是流言案的第五位死者。


    如今五案已成,虛無真人便再無價值,未免其吐露一些不利於幕後之人的言辭,故而慘遭滅口。


    宋朵朵垂下眼眸:“我各人更趨向的結果,是自丨殺。”


    蕭宏承黑漆漆的眼珠的落在她的側臉上:“怎麽看出來的?”


    宋朵朵指腹沿著袖口緩緩摩挲:“過往虛無觀的香火雖然差了點,但還是有百姓願意接濟他們師徒兩人,這就說明即便沒有流言案,虛無真人的名聲也不差,僅僅是不夠響亮而已;流言案後,他名聲大噪,卻還穿著破舊的道袍;還有他一塵不染的房間,談吐等等。細節見人品,以此種種,我認為他並非惡人;或者說,他並非是個徹頭徹尾、唯利是圖的小人。”


    這一點,蕭宏承持有不同意見,當即駁道:“他若不是唯利是圖?何必將此事鬧的人心惶惶!”


    宋朵朵側臉看向他:“世子大可以多想想那位哭唧唧的小道士,應該就能想到答案了。”


    蕭宏承:“跟那小道士有什麽關係?”


    宋朵朵道:“我原本以為虛無真人做此事圖的是名與利,所以配合幕後之人吆喝賺噱頭。可今日見了那個空然,我倒是理解了虛無真人的苦心。十五六歲的少年,哭起來竟還跟個娘們兒似得!而虛無真人已到了垂暮之年,他若一死,那小子要怎麽生活?倒不如在死前大賺一筆。可惜這錢賺的實在昧良心,前後牽扯到五條人命,焉能心安?索性自縊謝罪,但是否有人逼迫,就要靠大理寺與刑部之人去判斷了。”


    蕭宏承愣了愣,再開口時,沒了剛剛的激蕩的情緒:“師爺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


    蕭淮北安靜聽著兩人爭辯,直至話題結束,方才淡淡道:“那便回去等結果吧。”


    宋朵朵急道:“那朱府?”


    “不急,”蕭淮北再次翻開了手中的書,淡淡然道:“幕後之人沒達到‘他’想要的效果,會忍不住再次動手的,我們且等著便是。”


    宋朵朵眨眨眼,意會了然。


    朱鵬義驟然遇害,朱家的繼承人該落在誰的頭上?成了朱府目前做大的難題。


    幕後之人的最終目的,直指‘不悌’二字。


    顯然是想讓官府之人將懷疑的目光落在七子身上,引發兄弟之間的相互猜忌,以至於自相殘殺。


    當一切塵埃落定後,最後那個出來坐收漁利之人,便是這起流言案的真凶!


    如今,官府之人將朱鵬義的死歸結為意外,徹底擾亂了幕後之人的計劃,所以,‘他’必然會有下一次動作。


    “可若置之不理?”宋朵朵繡眉緊蹙:“凶手必然會再開殺戒。”


    “朱鵬義死了,朱家的內亂才算正式拉開了帷幕。”蕭淮北漠然道:“大門大戶本就難以避免家產之爭,他們也早該預料到有這麽一天。若是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我們救的了一次,也救不了第二次。”


    “話雖如此,”宋朵朵固執己見:“我們也不能什麽都不作罷?那和眼睜睜看他們去死有什麽區別?”


    蕭淮北掀了一下眼皮,直直盯著她:“那師爺之意?”


    宋朵朵愣了愣,依照她的意思,合該將朱家圍起來,然後招來眾人一一盤問。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此地並非北安,最重要的,蕭淮北不好大張旗鼓的出現在眾人麵前。


    就算與江秋眠商議好,但此案到底是大理寺與刑部共同督辦,江秋眠一個人說了不算。


    宋朵朵認真琢磨了半天,急忙翻出自己的小本本,將其中的藥包取出:“這藥委實霸道,如果中招,怕是搶救都來不及!”


    蕭淮北默默了片刻,歎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宋朵朵眸色一亮:“那大人等我片刻。”


    說罷,急急忙忙下了車,進了道觀搜尋著江秋眠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借著捉蟲的機會,感謝一下給我空投月石的寶寶,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用你的月石開圖位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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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傍晚時分,虛無真人死於致命毒物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漸漸地,這種毒藥被人傳的神乎其神。


    “……是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人隻要吃上一口,不足一炷香的時辰就會到倒地身亡。”


    “什麽一炷香啊?那藥人隻要沾上一點半點,頃刻斃命!哪怕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是束手無策!”


    “哎!難怪了,虛無真人端坐道觀,卻能洞悉整個京都的事實,這種仙人之軀,平常毒藥哪能奈何的了他的身?”


    “連虛無真人都能毒死的藥?太可怕了!你們說這種毒物出自哪裏啊?”


    “還能是哪裏?黃泉巷唄……”


    流言肆意之時,宋朵朵就坐在小茶樓內吃著花生酥,那是京中萬客堂著名點心。將炒熟的花生錘打成末,留有點點大小不等的顆粒,再以糖稀粘合。


    入口香甜,酥不沾牙,再配上清香的綠茶解膩。


    所以說嘛,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烹飪技巧,忙碌了一整天的宋朵朵直呼內行。揚言:“我要吃十碟!”


    蕭淮北:“……”


    他平常是苛待了她的吃食用度還是怎麽地?但既然小丫頭要求了,自當滿足。


    可惜,等小二一口氣端上十碟的花生酥後,宋朵朵突然就沒食欲了。


    “大……表哥,我就是隨口說說,你怎麽還當真了呢?”


    蕭淮北怒放茶杯,超凶警告:“今天你要是吃不完,小心我呼你熊臉!”


    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宋朵朵心中還真犯了嘀咕,這小子連她的臉都敢掐,還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


    從前隻覺得他是個憨憨,沒想到還是個鐵憨憨!這樣下去?他得什麽時候才能泡到自己?


    宋朵朵都替他犯愁。


    蕭淮北見她小眼睛滴溜溜在眼眶裏轉了一圈,不知又在盤算什麽東西,最後還是一臉乖巧的取了一塊花生酥在手,就是久久不往口裏送,顯然真是膩著了!


    蕭淮北神色微動,隨意尋了個話題:“這是你的傑作?”


    宋朵朵微微怔忪,回過神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周圍人口中議論之事,故而正色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


    幕後之人既然用流言的方式鬧的人心惶惶,她何不借此之法?


    ‘他’用五起預言,將平平無奇的虛無真人送上神壇,並得到了全城百姓的信仰擁戴。而今,這位神人驟然離世,如果是尋常的死法,那豈不是要告訴眾人,他們信仰的仙人其實是個騙子?


    倒不如在虛無真人的死法上加以渲染。


    此事一但鬧的人盡皆知,既能提醒朱府之人小心防範;又能不降低虛無真人的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那麽空然的未來也好過一點;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可以借百姓之口將風泉巷中大肆宣揚。


    鬼市本就不該存在,它嚴重危害京城的治安以及百姓的性命,隻不過有幕後之人鎮守,京中官員知曉,自然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它不存在!


    但流言案鬧的凶,皇帝陛下盛怒。


    京兆府、大理寺、刑部正愁找不到替罪羊呢,而今這風泉巷一傳開,那麽鬼市的存在便也藏不住,一下子解了三司的燃眉之急。


    試問,皇上若是知道,在天子腳下的京都城有這麽一處暗黑組織,所有人都覺得恐怖該封殺,偏偏所有人又不敢告知陛下。


    陛下會作何感想?肯定是龍顏大怒!他老人家還活著呢,就有人的勢力敢大過他去!這是幹什麽?明晃晃的與他的皇權叫板作對嗎這不是?


    如此一來,下旨查封鬼市是必然的。


    若是有心之人,再將蕭淮北曾查封過鬼市,隻不過他被貶後,鬼市又重新複蘇的消息告知陛下。沒準這皇帝老兒還能想起蕭淮北的好來,免去他的遠放旨意,召回京中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看似簡單的‘謊言’,卻在大肆流傳下,帶來這麽多連鎖之下的好處!簡直是條一箭n雕的妙計~


    宋朵朵忍不住替自己拍手叫好,小小的欣慰之後就是感慨,真是不知這蕭淮北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竟能得到她這麽一位才智無雙的人做師爺!


    宋朵朵一邊想著,一邊吃下了一塊花生酥,然後咂摸咂摸嘴,膩的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她不求蕭淮北能把供起來,但他至少要懂的珍惜她吧?不但掐她的臉,還讓她一口氣吃這麽多花生酥,是想膩死她嗎?


    遂,重重拍了一下蕭淮北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有一說一,我覺得表哥你,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蕭淮北:???


    …


    事情正如宋朵朵想的那般發展,夜幕四合之時,禁衛軍悄無聲息的將鬼市團團圍住,隻可惜那裏早已是人去樓空。


    很快得知消息的皇帝陛下雷霆大怒,現場情況如何,住在偏僻宋宅後院的宋朵朵自然無從得知,她隻是捧著小jio,一臉期待的看著打絡子的惜念稱讚:“好看。”


    雖然詞窮,不過中心思想表達明確,惜念笑笑,將打好絡子的手串遞到宋朵朵麵前:“師爺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


    宋朵朵不住誇讚,接在手裏小心輕拂,又取了一旁的手串遞給惜念:“這個也打。”


    那是一對小葉紫檀十八子的手串,顆顆珠圓溫潤,適合拿在手中把玩,宋朵朵喜歡的不得了,從掌櫃手裏奪下後就跑!


    事情是這樣的,宋朵朵以為,她從啞巴劉那買來的藥物,江秋眠有義務報銷。可那廝口齒伶俐的很,不報銷就算了,還一堆長篇大論。


    宋朵朵心中鬱鬱,轉頭和他的好基友蕭宏承告了一狀。蕭宏承倒是痛快,隻可惜身上帶的都是銀票和碎銀子,碎銀子不夠,銀票麵額又大。苦惱之餘,就帶宋朵朵進了一家店麵。


    於是,她便得了這對手串。


    惜念見宋朵朵一臉的愛不釋手,將第二串打好的絡子遞給她:“相信大人也一定十分喜愛。”


    “管他喜不喜歡,又不是買給他的。”宋朵朵笑吟吟的將她的手推回:“我們一人一個。”


    惜念愣了愣,說不清心裏是何滋味。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小廝叩門後道:“宋姑娘,公子喚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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