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難纏、嘴臉刻薄……


    王富貴見此情形,端起長輩的姿態對宋朵朵道:“你這孩子有出息是好事,但也應該有良心啊!你忘了你爹當年遇難?是誰忙前忙後幫著你們家……”


    話未說完,就被宋朵朵冷漠打斷,她甚至理也不理他,隻看著小廝問道:“衙門內院,誰是主子?”


    王富貴的話驟然被打斷,自然一臉不悅,但見宋朵朵一臉冷峻,不好發作,隻能按捺下心中不爽。


    小廝瞄看著三人臉色,如實道:“蕭、蕭大人。”


    宋朵朵又問:“那麽此人進院是否得到過大人允準?”


    小廝麵漏難色:“他說他是你的舅舅,小人以為……”


    宋朵朵冷道:“你以為?你以為隻要是有人自稱是某某的親眷,就可以隨意進出內堂?你以為大人請你來守宅護院,隻是請個擺設?所以你既不考慮此人來內堂的目的;也不用考慮此人是否會對大人帶來危害?”


    小廝頷首不答。


    宋朵朵:“沒有得到大人允準,私放外人進入內堂,罪一;犯了錯不知自省加以狡辯,罪二;未曾將大人安危放在首位,乃內堂監護失責,罪三。三罪並罰,十個板子,並罰沒半個月月錢。”


    小廝色變,看著宋朵朵更是一臉愕然,且不說他放的人是宋朵朵家眷;她憑什麽敢對他下責罰命令?她算老幾啊?一個靠巴結縣令上位的女人,竟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果然,眾人均是觀望態度,無人聽命。


    趙齊態眸色一寒,冷嗬道:“都是死人嗎!師爺的話你們都沒聽見?還不將他帶下去處罰!”


    小廝見捕快真有所行動,當即放肆大叫:“你們幹什麽?放開我!大人都沒說什麽,你們憑什麽動我!”


    趙齊態的命令如山,捕快們絲毫不敢違抗,生拉硬拽的壓著小廝下去。


    聽著小廝的放肆的責罵聲,王富貴自然也品出了端倪,抬手橫直宋朵朵的臉道:“好你個賤丫頭,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這指桑罵槐?如今得勢了,盡量連你親舅舅都不放在眼裏,看我不替你娘好好教訓教訓你!”說著,揚手就要甩宋朵朵一個耳光。


    趙齊態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掌心更是慢慢用力,王富貴吃不得痛,臉上的表開始猙獰,因他是舅舅的身份,趙齊態不好過多為難,猛得一甩,就將王富貴推坐在地!


    “哎呦我的天啊。”


    從始至終,宋朵朵都是冷眼看著,見他摔坐在地才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看他說道:“你若不來尋我,我倒是忘了一件事,三年前,你以宋王氏體弱、我們姐弟三人年幼為由,無端侵占了我家幾畝良田,時至今日,也該連本帶利還了吧?”


    王富貴愣住了。


    他也是從鄰居口中得知,自己的外甥女似乎是得了縣令大人的歡心,還做了師爺?


    笑話?


    他妹妹家自從三年前死了男人,日子過的捉襟見肘,他那外甥女宋朵朵更是膽小如鼠,連字都不認識一個的窩囊廢,能去做什麽師爺?


    八成是狐媚住了縣令大人,做了縣令大人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了吧?


    被他抓住了這個把柄,焉能不來衙門鬧上一鬧?


    料想縣令大人顧及麵子,也會給他一點封口費!


    可如今?他這外甥女怎麽變了,不但不唯唯諾諾了,說話也是有板有眼,像模像樣!


    照這樣子,銀子要不來,自家的地反而要被宋朵朵要回去?這怎麽能行!


    “什麽、什麽侵占?”王富貴急了:“明明是你父親死前將家裏的地賣給我了!我也早給你家銀子了,不信你回去問你娘?”


    宋王氏?那是一心虧待自己,也要讓別人開心的大聖母,肯定會以王富貴是王家是唯一傳承香火的男丁為由,讓宋朵朵不要計較。


    攤上這樣的原生家庭,宋朵朵實在是無力吐槽,冷冷看了王富貴一眼後就嫌惡的撇開了視線,叫上趙齊態往衙門後堂走去。


    “趙、趙捕頭,此人……”小捕快看著還跌坐在地的王富貴一時犯了難:“該當如何?”


    趙齊態看宋朵朵態度冷漠,心下了然,冷道:“此刁民膽敢擅闖衙門內院,你們說該當如何?”


    小捕快茅塞頓開,輕鬆g!幾人視線一碰,一同上前將準備撒潑的王富貴拖出了內院……


    …


    再次到達朱府時,辰時剛過。


    昨日為添喜色而披上的紅幔,如今已早沒了影蹤,反倒是氤氳的霧氣將偌大的朱府籠罩起來,放眼一瞧,陰沉沉的。


    這種氛圍無孔不入,朱府的丫頭小廝似都受了影響,各個小心頷首,生怕惹上什麽麻煩,更是盡量避開衙門的人。


    再次步入朱府的宋朵朵感覺,如今的朱府就是一片死寂的家宅,毫無生氣。


    “聽說,師爺的家裏人早晨來內院尋你了?”蕭淮北突然打破了沉默。


    “是。”


    “尋你來什麽事啊?”


    對於王富貴的到來,宋朵朵並沒放在心上,聽他這麽一問,反倒也迷茫了,王富貴找她幹什麽呢?


    “許是想我了吧?”


    想她?


    蕭淮北聽來的,可不是這個說辭,不過看她絲毫不在意,他也不在追問,隻溫和道:“若是家裏有什麽難處,大可以和本官說,千萬不要不好意思。”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瞥他,那張清雋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濟世救民的親善笑臉。


    “凡夫俗子的悲歡各不相同,但貧窮大多一致!大人若真想管一管,不必廢話,更不用多問;隻管打開您的錢袋子大把散財!朵朵保證,不出幾日,北崖縣就是海宴河清的一片崢嶸景象!”


    蕭淮北笑容僵在臉上,語塞的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宋朵朵絲毫沒有頂撞了頂頭上司的覺悟,小手一背,大步流星的奔著朱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從兒子癱瘓到驟然離世這半年,朱老夫人早沒了昔日的龍馬精神,雖衣著華貴,但看上去整個人懨懨的,即便蕭淮北登入堂廳,她雙手依舊扶著拐杖後脊佝僂坐著,沒什麽行動。


    唯一的動作,就是抬了一下眼皮,冷冷看著蕭淮北。


    以往到了百姓家中,百姓均是熱切恭候相迎,麵對如此冷遇,蕭淮北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麽,入座後,端起了茶杯刮了一下茶葉,慢條斯理的啞了一口。


    朱老夫人冷哼一聲:“殺死我兒的凶手找到了嗎?”


    蕭淮北隻顧飲茶,不語。


    宋朵朵則道:“今日大人來,是想要問一問朱老夫人有關王麻子的事。”


    王麻子便是那位靠占卜行騙的江湖術士,本家姓王,臉上又生了一臉的麻子,因此得名。


    朱老夫人瞥了宋朵朵一眼:“你算個什麽東西?我跟大人講話,豈有你說話的份?”


    宋朵朵不見怒色,神情依舊平淡,繼續追問有關王麻子的事情:“今晨,有人發現王麻子死於貴府後巷!不知朱老夫人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什麽地點?可有人證?”


    咚


    朱老夫人手中的圓頭拐杖觸的地麵一震:“我找你們來是調查殺死我兒凶手的!”


    宋朵朵嘴角一勾:“老夫人放心,不僅殺你兒子的凶手我們會查,就連殺你兒媳婦的凶手,我們也不會放過。同樣的——殺死王麻子的凶手,衙門也會盡職盡責的追查,若是查到,不論凶手是貧是貴,衙門都一視同仁,不會輕縱!”


    宋朵朵話音一頓,凝看著她:“經過一夜走訪查問,有人親眼見到王麻子前天午時進入了朱府後,便沒有出去過,而如今,他卻死在了朱府的後巷,不知朱老夫人對此事有何解釋?”


    堂廳內氣氛冷的駭人。


    片刻後,朱老夫人猛的咳個不停。


    顯然是動了大怒。


    好在伺候的人貼心,忙上前扶了扶老太太的胸口,好半晌後,稍許好轉的朱老夫人啞了口茶,渾濁的瞳孔中凝出一絲狠厲之色,盯著宋朵朵道:“你什麽意思?是說王麻子的死,與朱府有關嗎?”


    第12章


    “朱老夫人何必動怒?”宋朵朵眼尾淡淡掃向她的圓頭拐杖:“正所謂清者自清,你若是清白的,大人又不會平白冤枉了你。”


    此時,婢女兌了碗梨膏水奉到老朱夫人麵前,她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片刻,胸腔稍舒服了些才冷哼一聲。


    “殺死我兒凶手你們不去追查,反倒來質問我府?”


    朱老夫人猛的將手中的梨膏汁重重放置在了茶桌上,棕色的液體四濺,崩的四處都是。朱老夫人理也不理,隻道:“老婆子雖久居內宅,可也聽聞了蕭大人的荒唐事跡,上任半年無所建樹,而今更是任命了一個小姑娘為師爺?如此荒唐行徑,真是讓我老婆子大開眼界!”


    蕭淮北鳳眼一瞪,模樣呆呆的,極為委屈的模樣。你死了兒子本官理解,但怎麽能傷及無辜呢?過分!太過分了!


    不行,本官必須要據理力爭一下。


    誰料,還不等他開口,肩膀突然被一隻生了凍瘡的小手壓著,旋即,聽她幽幽道:“朱老夫人三番五次斥責衙門辦案不利,如今蕭大人親臨,你也是十分不配合,更是頻頻顧左右而言他。此舉未免太過奇怪!這知道的,以為你痛失愛子所以遷怒旁人;這不知道的……”


    宋朵朵咯咯一笑,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語氣輕飄飄道:“還以為朱連山是你誤殺的,為求自保,所以才屢屢犯上!”


    “荒唐!”朱老夫人再次重叩拐杖:“簡直一派胡言!”


    對於朱老夫人的態度,宋朵朵絲毫不懼,隻垂眸淡淡的回:“說來我與老夫人也有些緣分,如果前幾日我接了劉媒婆的聘金,如今,我倒是該稱呼你一聲‘娘’才對。”


    朱老夫人一怔,終於正色打量起宋朵朵來,她立在蕭淮北身側,頭微垂,所以她瞧不清楚宋朵朵的容貌,隻看得出她生的格外白皙小巧。


    尤其身形消瘦,但背脊挺直,玄色華錦衣衫筆挺貼合,襯得整個人精神奕奕。


    朱老夫人記得媒婆說過,說這個姑娘膽子極小,既沒有主見,性格也極為怯懦,如今看著眼前人,這媒婆顯然是在誆她!


    “原來是你!”


    似乎察覺到了朱老夫人的注視,對方緩緩抬起頭。


    四目不出意外的撞在了一起。


    宋朵朵瞳仁雪亮,眼中均是疏離淡漠,嘴角卻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劉媒婆是個萬金油,偏偏嘴是個沒把門的。在加上朵朵也不是個蠢貨,隨便尋幾個算命先生一問,便將老夫人的打算,估摸出了一個大概的疑影。朵朵隻能說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朱老夫人神色一變,稍一思量,對宋朵朵所言信了七八成。


    如今劉媒婆在她心中,就是個為了錢不擇手段的貨色。


    怪不得她三番五次加大聘金,宋家都拒絕衝喜,原來是該死的劉媒婆壞了事!


    宋朵朵見她臉色微沉,淡淡又道:“朵朵相信,老夫人為了兒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朵朵也相信,你迫切想要知道你兒子死在誰的手中。新婚之夜,您調走了喜房內所有的丫頭和小廝,就是為了方便王麻子行事!可如今,王麻子也已經遇害,那麽昨夜喜房到底發生了何事,想必除了你,這世上怕是再也第二個人知曉。”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三緘其口,耽誤衙門斷案呢?要知道,你越是想隱瞞,就越是給了凶手逃出生天的機會。即便到時候案子破了,凶手也逃遠了。當然,你若不在乎凶手抓得到、抓不到,那就當朵朵今日打擾了;但醜話可要講在前頭——萬一真因為你的沉默而錯失了抓捕凶手的時機,朱老夫人可莫要再怪衙門辦事不利。”


    朱老夫人:“你倒是生了一張巧嘴!”


    宋朵朵微微一笑:“老夫人明鑒,朵朵不過是提前與你協商好而已,免得到時候大家互相攀扯,鬧的沒臉。”


    既然自己的算盤被人戳破,朱老夫人也懶的再同她打太極,枯木一樣的手摩挲著圓頭拐杖,沉著道:“我兒自半年前橫遭禍事,便一直臥床不起……”


    與宋朵朵事先猜想一致。


    朱連山半年前癱瘓後,朱老夫人四處高價尋得名醫,但結果都是一致的:朱連山下半輩子都隻能癱在床上,不僅如此,他也再不能傳承香火。


    這兩件事,都是母子二人不能容忍的。


    美妾們不想大好的芳華蹉跎朱府,有日趁著朱老夫人不在府中,紛紛收拾好了小包袱逃離了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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