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十姨娘現在已經回了芳華院,沒再和二爺有過多交集,您千萬要冷靜。”


    “滾出去!”顧華庭睜了眼,怒氣未消,雙拳咯咯作響,一拳就捶在了桌案上,平日裏習武的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梨花木的桌子,也被他砸出裂痕。


    崔禹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葉蓉尚且不知闕和院發生的事,回了芳華院。


    她久不回來,曦蕊就在院外等了許久。見遠處終於有了人影,快步迎上來。看葉蓉衣裳濕透,麵上著急,不住地責備春香“你這個小妮子,怎麽照顧姨娘的,怎叫姨娘弄成這副模樣?”


    春香也知道自己的錯處,不該離開姨娘跟著西院婉秀姨娘走,心裏自責委屈。


    “好了,你們兩個先去給我備水,再去熬一碗薑湯過來。”


    葉蓉咳了一聲,攔住曦蕊接下來的話。曦蕊也知道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在外麵待久了,免不得姨娘要吹風,再著了風寒就難辦了。


    把葉蓉送進屋,兩人就去小廚房燒了水。


    曦蕊在灶台下添柴,用木棍戳了戳春香,“今夜倒底發生了什麽事?姨娘怎麽全身濕著回來了?”


    春香沒了往日的活潑,老老實實答道“西院的婉秀姨娘拉咱們姨娘過來說話,然後又讓我跟她回去取東西,說是送給咱們姨娘。等我回來時,姨娘就坐在湖邊,全身濕漉漉的。”


    她生怕曦蕊責怪她,又加了一句,“本來我是不想離開姨娘的,是姨娘叫我走的。”


    曦蕊心思穩重,生來聰慧,心下思量幾回,把手裏的木柴添了進去,“你是說,姨娘知道西院婉秀姨娘在搞鬼,故意把你支開。可明明昨日她和姨娘還親親熱熱的,看不出間隙,怎麽會這麽快就變了臉?而且,咱們姨娘不會水,婉秀姨娘這麽做,豈不是要置咱們姨娘於死地?”


    春香也納悶“我總覺得姨娘好像有什麽事瞞著咱們。姨娘的屋子不讓咱們進,還總是奇奇怪怪的?”


    “別想了。”曦蕊拿手裏的樹枝打她,“姨娘對咱們好就夠了,咱們上哪去找這麽好的姨娘。姨娘自己的事,她自有主張。”


    春香想來也是,煮好薑湯,就端著先走去了主屋。


    葉蓉換了寢衣,頭發擦得半幹,靠在床頭。也不知顧華庭知道今夜的事,會怎麽想。她雖有九成的把握顧華庭會不再來找她,會厭棄她,可還是怕失算一成。


    顧華庭對她的與眾不同,這半年她看得出來。若是出了萬一他動了殺心,畢竟自己私下裏還是他的女人,他若是直接厭棄了還好。要是再一怒之下,做出點出格的事,到最後就不好收場。葉蓉現在隻盼著顧華庭就此放過,兩人別再有交集。


    記得以前就聽說過,顧華庭曾一擲千金,從勾欄院買了一個頭牌回來放到了府裏做妾室。後來就是因為這個女人落水,被府中小廝所救,還被人看光了身子。再後來,這個姑娘是個可憐的,在府裏沒傳出風聲,被當做下人發買。


    葉蓉再怎麽說也是府裏的姨娘,救她的人更不是什麽小廝,而是府裏二爺,再退一步,這件事沒人知道。顧華庭更不會放肆到把東院的人如何。


    這般安慰自己,葉蓉才覺得好些。她躺在美人榻上兀自出神,殊不知窗外漸進的一道人影。


    “今夜蓉兒可真不乖。”顧華庭跳了窗子,落在地上,拂袖走了過來。


    第15章 吳儂語


    葉蓉一驚,從美人榻上倏的起身,因站得急,雙腳未著羅襪,猶如一截白藕,圓潤的腳趾蜷縮在一起,在地上局促地站著。


    她美眸睜大,怔愣地看著麵前的人。小臉未施粉黛,顯得更加蒼白。


    顧華庭大步走過來,站到她麵前。食指挑起她的下頜,葉蓉閉著眼,不去看他,因落水而顯得慘白的唇瓣抿在一起,雙睫顫顫,惹人憐惜。


    顧華庭騰出的拇指在她嬌嫩的唇瓣上磨砂,粗糲的指腹略帶著一層薄繭,是他整日習武落下的。他每磨一下,便覺得掌下的人就抖一分。


    他斂下眸子,淡淡地瞥向葉蓉,指腹的動作停下,嘲諷道“蓉兒莫不是以為我給不了你妾室的名分,你就要做我的堂嫂?”


    葉蓉驀地瞪大眼,看向他,那雙平時溫順的眼羞憤至極。眼紅了一圈,氤氳著霧氣。


    顧華庭仿若未見,接著道“看來還是我對你太好了。”


    他放下手,抬臂把她摟在懷裏,垂首一.品.芳.澤,味道憨甜,猶如佳釀。


    葉蓉腦中混沌,現在與自己心中所想大相徑庭。他沒有厭棄她,依舊來她這,還生了怒。


    她眼裏含淚,這個混賬,究竟還要纏著自己到什麽時候?


    “姨娘,薑湯熬好了。”春香端著溫熱的薑湯在外麵叩門,“姨娘,您睡了嗎?”


    葉蓉身子剛落了水,發涼,被顧華庭這個發燙的鐵塊這麽摟著,竟也不覺得冷了。她聽見春香的聲,記起自己進來時怕落水發寒,讓她熬了薑湯。被他樓得緊,隻能攥拳垂著他的後背,趁著喘息的空隙出聲,“您,您先放開奴婢。”


    顧華庭雙手按著她的肩,稍稍鬆開,抬眼看她,呼出粗氣,道“正好讓這兩個丫頭進來,看看她們端莊溫順的姨娘和我在一起時現在有多麽勾人。”


    他語氣不似作假,像是鐵了心要讓春香,曦蕊知道自己和他的事。葉蓉這事瞞了這麽久,雖然知道這兩個丫頭忠於自己,不會出賣她。可畢竟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了一分險境。


    “去開門。”顧華庭道。


    葉蓉猶豫地抬眸乞求道“六郎,能不能再等些日子?”為今之計別無他法,她隻能拖延。


    顧華庭手微微抬起,指腹劃過一端的紅豆,圓潤飽滿。葉蓉臉上生了紅潤羞澀,她輕咬著唇,小巧的耳垂紅得像是在滴血。


    “今日不讓你長點記性,誰知道改日你還會背著我做出什麽事。”他說的輕巧,但眼裏一閃而過的狠厲薄涼還是讓葉蓉心裏一悸。


    豆大的淚珠連成串從她眼裏掉下淚,砸在顧華庭的掌心裏,熱得燙人。顧華庭心下躁意更甚,若是旁人在他麵前哭的這麽厲害,早就被他打發去旁處了,也不知在她這是中了什麽邪,還能耐得住性子陪她。


    葉蓉越想越委屈,淚水越來越多。


    顧華庭按了按突突地眉心,喝她,“行了。”陡然拔高的聲量,讓葉蓉止住了聲,也讓外麵的人聽了個清楚。


    春香冷不丁就聽到屋裏男人的聲,疑心是自己聽錯,端著半涼的薑湯,叩門的速度加快,“姨娘,您歇著了嗎,奴婢要進來了。”


    這院裏就她們兩個丫頭,但保不準會有起賊心的下人覬覦姨娘的美貌,私自鑽了姨娘的屋子。依著姨娘謹小慎微的性子不會聲張。


    春香生怕自家姨娘受了欺負,越想越害怕,仗著膽子,正要推開那扇緊閉的門,突然,這扇門就從裏麵打開,而麵前的人讓春香竟忍不住軟了腿腳,“六,六公子?”


    西院風流浪蕩的六公子怎麽會在這,難不成他和姨娘…


    春香心裏此刻如一團亂麻,尚未剪開,手裏的碗就被端了過去。


    顧華庭麵上黑著,關了門,隻字未語。


    春香站在外麵,被關上的門沿碰了滿臉的灰。


    葉蓉抱著雙膝坐在榻上,顧華庭給她披了一件外衣,端著薑湯攪了攪喂到她嘴邊。葉蓉心裏有氣,別過頭,不去理睬。


    顧華庭撂下碗,力氣放的大,薑湯的汁濺了滿桌,“你若再鬧下去,知道我在你屋裏的人可不隻有你那兩個丫頭。”


    見著榻上的人沒甚動靜,顧華庭拱了拱後牙槽,端著薑湯的碗喝了一口,掰過她的臉,對上那瓣唇就把他含著的薑湯渡了過去。


    他環著葉蓉的腰身,輕生低語,似是誘哄,又似是威脅,“顧華奚現在回來,不過個幾月是走不了。日後你能避著就避著,我不許你再去見他。”


    曦蕊方才燒好熱水,就見春香慌慌張張地回來,她道“你慌什麽,給姨娘送薑湯,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


    春香喘了口氣,“你還記得我昨日與你說的姨娘窗下的人影?”


    曦蕊點點頭,“當時姨娘還不讓人聲張來著。”


    “那人就是咱們西院的六公子,現在就在姨娘屋裏呢?”春香放低了聲道。


    曦蕊聽聞大驚,斥她,“你這個小妮子,淨渾說些什麽?姨娘清清白白,小心叫人抓了短。”


    “是真的。”春香爭辯道“不信你自己去瞧,我方才親眼看見的。”


    這種事春香不會拿他來玩笑,看來是真的了。姨娘素來穩重,和顧六公子的事其中定有隱情,“這件事你就爛在肚子裏,不許說出去。”


    春香自然知道,姨娘待她們好,她們知恩,都會幫姨娘瞞著。


    幾至深夜,葉蓉叫來她們添水沐浴。


    這次葉蓉沒再避著人,兩個丫頭看著葉蓉身上的痕跡,不免有幾分心疼。


    春香眼圈一下子紅了,哭出了聲,“姨娘,您…”曦蕊一個眼神讓她別說下去,惹得姨娘傷心。


    葉蓉自嘲道“哭什麽,寄人籬下,這種事少不得,你們既然知道了,叫我日後也方便許多。”


    葉蓉回來時,顧華庭靠在床頭看書,屋裏多了不少其他的經史,都是顧華庭讓她置辦的。自己在這屋裏沒事時就翻翻。


    瞧見她回來,顧華庭放下書,伸手摟過她,摸著她半幹的頭發,握在手裏,便如綢緞一般,透著清香。


    顧華庭抱著懷中嬌軟,在她頸邊細嗅著,“你送婉秀的脂粉味道極好,我怎麽不見你給自己用?”


    送給婉秀的珍珠粉是她親自製的,百花是她親自挑選,味道清新宜人,對美容養顏有大用。葉蓉不給自己用,就是怕他真迷戀上這種味道,日.日不放過自己。


    葉蓉想編了個由頭蒙混過去“奴婢…”


    她甫一張口,被顧華庭堵住,不願再聽她的巧言令色,直言道“罷了,縱使再香,也比不過你這個人。”


    第16章 憂思量


    葉蓉自那日落水後,受了風寒,過了好些日子不見好。咳疾加重,臉色愈加蒼白。


    郎中來看過一次,說是落水著涼,加上憂思過重,才使得她的風寒好的這麽慢。


    葉蓉本是不想請郎中,她在這府裏大半年大病小災的都一個人挺過來。若是請了郎中,她更害怕,自己早已不是不是處.子之身的秘密被人發現。


    奈何兩個丫頭不斷在她身邊勸她。昨夜她身上發了熱,不斷說著胡話,把這兩個丫頭嚇得不行,到了白日就偷偷背著她去請了郎中。


    來的老郎中住在徐州城郊外,曾與春香是遠親,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春香都提前囑咐過。老郎中通達人情世故,一提點就明白。


    兩個服侍她的小丫頭都明白姨娘所憂思的事。但也都知道,在這個顧府裏,顧家六郎一人把持著顧家的西院,縱使是東院的二爺顧華奚也要讓著他三分,如今葉蓉是顧華庭的掌中物,想要違背他是不可能的。


    送走了老郎中,曦蕊讓春香去煎藥。


    葉蓉躺的久,身子疲軟,想坐一會兒。曦蕊就找來一個引枕放在葉蓉身後,讓她靠著,能舒服些。


    曦蕊壓了壓引枕的棉絮,又給她捏著雙腿,忽聽葉蓉問道“你想說什麽?”


    葉蓉話剛落,抬手拿著帕子掩唇,猛咳了兩下,這一咳就止不住了。女郎羸弱消瘦,眉間盡是清淡之色。


    曦蕊心疼她,慢慢順著她的後背,帶著哭腔,“姨娘,六公子實在是太不知禮義廉恥了,您可是老太爺的妾室啊,他怎麽能這麽對您?”


    向來穩重的曦蕊見到姨娘如此憔悴的模樣都忍不住冒犯主子。怪不得她總覺得姨娘像是有心事,自住進芳華院就很少笑。


    她原以為是姨娘本就不愛笑,或是姨娘好歹也是一個清白人家的姑娘,進了顧府為妾是委屈了她,臉上才不快,想不到其中還有這麽一番緣由。


    葉蓉扯了扯嘴角,卻是沒扯出一個笑來,她擦了擦曦蕊眼角的淚道“傻丫頭,哭有什麽用,日後這種話不許再說了,莫讓人聽到。”


    曦蕊覺得丟人,她服侍姨娘這麽久,向來穩重,從未哭過,“姨娘,您日後怎麽辦?”


    葉蓉收緊手中的帕子,往後靠在引枕上,斂下眼,“法子總是有的,日後你和春香多注意著西院的事,隨時告訴我。”


    曦蕊點點頭。


    春香端著藥碗進來,攪了攪裏麵苦澀的藥汁,葉蓉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春香頗為幽怨道“您這病怎麽說也是因為六公子,可這麽多天了,都不見他來看您。”


    葉蓉眼睛暗下來,放下藥碗,擦掉嘴角的藥汁,“日後這種話別再說了,我是老太爺的妾,和西院的沒甚關係。”


    春香自知失言,被曦蕊暗中使眼色,沒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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