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蓉的袖子寬大,她伸出右臂,劉氏身後的婆子上前一人攥著她的手腕,另一人拎著袖子就挽了上去。


    那一截雪白之間赫然印著一點紅,形似紅豆,處在那方寸之間。


    八姨娘見到那點紅砂,瞬間亂了手腳。用力得掙脫開壓著她的婆子,抓住葉蓉的手腕,喃喃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明明是我親眼所見。這一定是假的!”


    八姨娘手上用了勁,欲要搓掉不可能存在的紅豆。


    葉蓉痛得細眉微蹙,從她手裏抽出來,依然是那副溫婉的模樣“八姐姐,妹妹不知何時惹怒了姐姐,竟要讓姐姐以妹妹名節相逼。妹妹既沒做過的事,就問心無愧。不怕姐姐逼問。”


    “不,不是這樣的!”八姨娘猛地又跪了下去,“夫人,這守宮砂是假的,還請夫人細察啊!”


    “好了,”劉氏擺了擺手,“老十的事就到此為止吧。”


    八姨娘怔愣片刻,旋即笑了,她現在算是領會到了葉蓉手段的高明之處,先反咬她一口,引出她的醜事,讓她無可辯駁。家醜不可外揚,府中多了這一件醜事就已經丟盡了顧府的顏麵,再多一件,夫人為了顧府的臉麵也會壓下去,不再追究。


    葉蓉究竟有沒有和外男私通不重要,重要的是,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好一招先發製人,讓她自愧不如。


    “夫人,人帶到了,聽您的吩咐,此刻在前廳跪著。這人確實是府中不久前辭退的車夫來福,自己也承認了與八姨娘有染。”院外出去的婆子又很快回來,擠過裏麵擁桑的人進到院裏。這聲音不高不低,恰巧周圍的人都聽得到。


    這是事實,八姨娘百口莫辯,從前在府中就她仗著顧老爺子的寵,做了不少趾高氣揚的惡事,如今也算是因果相報。


    “夫人,奴婢還有一句話要說。”八姨娘不再瘋癲地辯駁,沉靜下來,眼角餘光瞥向葉蓉,裏麵透著狠毒,是魚死網破的決絕。被將死之人反咬一口才是最可怕的。


    劉氏沒多阻攔,“說。”


    “奴婢罪有應得,無從辯解,但…”


    “夫人,”八姨娘的話沒說完,被這一人聲打斷。


    “夫人,”在顧老爺子床前侍奉的丫鬟匆匆跑進來,連氣都沒喘勻和,就道“夫人,老爺又發病了。”


    劉氏被人攙扶著站起身,這一聽聞老爺又發病,沒人再管八姨娘說什麽,都呼啦啦地趕去了東院。


    等人都走了,兩個小丫鬟扶著葉蓉起身。


    葉蓉摸了摸側臉,上麵的痛感未減弱半分。八姨娘這一巴掌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氣。


    “八姐姐,我從未想過與府中的任何人起爭端,隻想息事寧人。”


    八姨娘也站起來,眼裏冷意不減,“我還不知道十妹妹手段這麽厲害。是我小瞧你才讓自己吃了這麽大的虧。”


    “既然八姐姐知道我手段厲害,就把方才想說的話憋回肚子裏,或許我還能救你。”葉蓉掃了裙擺的塵土,沒有要去東院的意思。


    八姨娘聽這話,眼裏不明,“你什麽意思?”


    “我有辦法放八姐姐逃出顧府,不必受顧家的家法。姐姐回去等信吧。”


    八姨娘先是驚訝,而後懷疑道“我憑什麽信你?”


    葉蓉目露好笑“八姐姐現在還有值得信任的人嗎?”


    劉氏走後又派了兩個婆子過來,把八姨娘帶出了院子,還給葉蓉捎了一句話。今日她受委屈了,就不必再去顧老爺子床前侍疾。


    葉蓉告謝,回了屋子。


    顧華庭這出戲看得津津有味,等人回來,顧華庭靠坐在美人榻上拍手道“好一出顛鸞倒鳳,反口咬人的好戲,精彩,著實精彩。”


    葉蓉私下打聽過顧華庭,聽說他當年是探花郎出身,後因故不在京城做官,才回了徐州從商。但畢竟是文人出身,這顛鸞倒鳳用在這真是不妥。葉蓉憋著沒糾正他。


    顧華庭來了興致,他隻知道這個女人身段好,樣貌好,性子好,想不到手腕也這麽讓他出乎意料。在他麵前乖得像隻貓,到了外麵露出爪子後就像一隻難馴的野貓。顧華庭最感興趣的就是馴獸。


    “你打算怎麽救八姨娘?”他倒是要聽聽這個女人還有什麽花花腸子。


    葉蓉那雙帶水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他,隻這一眼,顧華庭就明白了,她是想讓他幫忙,這算盤打得是夠好。


    “求人得有個求人的樣子。”顧華庭一直坐在屋裏,身上穿著裏衣,腰帶鬆鬆垮垮地係在腰間,露出裏麵精瘦的胸膛。


    當時葉蓉匆忙穿了衣裳,但這人壓根就沒想過要走,也不怕被人發現。


    他挑眉看她,眼裏玩味十足。


    葉蓉明白他的意思,但葉蓉心裏說不氣是不可能的,若是沒有這個男人,她何苦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心裏一直想著改日有了機會,她定然要逃出顧府,再也不回來。


    顧華庭見她一直不動,不耐地皺起眉,直接開口“過來。”


    葉蓉忍下心中的羞恥,安慰自己和這個混不吝的混在一起這麽久,還有什麽好怕的。再忍忍,等伺機出去,就不必再受這氣了。


    小步走近,顧華庭看著女人半是恥辱半是羞澀的臉,懶懶地勾起唇角,又道“做你方才承諾的事。”


    日方西垂,顧華庭停下摸著她的臉,指腹在上麵遊走,問她“疼嗎?”


    葉蓉緊咬著唇,她美眸暗怒,臉上的疼當真不及身下的半分。


    看著那瑩瑩泛水的唇畔,顧華庭想到方才被包裹著的滋味,眼睛又變得幽暗起來。


    兩個小丫鬟候在外麵,時間久了,他們也忍不住好奇,姨娘為什麽不讓他們隨意進出屋子。


    除了日常的灑掃,這間屋子誰都沒進去過。


    好奇歸好奇,兩個不諳世事的丫頭從未打破過姨娘的禁忌。


    顧老爺子這次發病沒甚太大的跡象,這本也就是葉蓉計中的一環,她猜到八姨娘想說什麽,她自然不能放任她說下去。


    往常顧華庭和她荒唐完了,穿上衣裳就會從後窗離開。今日不知這個二世祖又想什麽壞點子,摟著她擠在美人榻上竟睡了過去。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春香叩了叩門,“姨娘,該用晚膳了。”


    葉蓉被他摟在懷裏,美人榻窄,她一動不能動,聽外麵的人聲。她抬起手要那掉搭在她腰間的那隻大掌。偏偏這人力氣極大,她好半晌也抬不動。


    顧華庭眼睛半睜著,看著麵前人半是吃力半是沮喪的小臉,唇線不自覺地揚起,又故作想要動一動,掌下用力,把她帶到自己近前,兩人肌膚相貼,葉蓉更是出不去。


    許是發現他在捉弄她,葉蓉大膽地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他平日習武,肌肉緊實,葉蓉是半毫都掐不起來。


    葉蓉無奈地湊近,吻了吻他的薄唇,哀求道“好六郎,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顧華庭最喜歡聽她喊自己六郎,有時來了興致,他也會讓別的女人這麽喊他,但他發現其他的女人叫出來的六郎總不如從她口中來的好聽。這張小嘴說出的甜話真像是給他喂了蜜。


    “去用晚膳?”他閉著眼,聲音還帶著啞意。


    葉蓉點頭,後又想到他閉著眼應該看不見,從鼻中應出一聲“嗯。”


    “餓著。”他道。


    葉蓉“…”混蛋!


    顧華庭像是能聽見她的心聲,掀開眼,裏麵笑意未減,“我聽見你罵我了。”


    葉蓉猛地搖頭,真誠地道“怎會?”混蛋!她心裏默默補了一句。


    顧華庭眼睛盯了她一會兒,放開搭在她腰間的手,翻過身道“去吧。”


    以為他會走的葉蓉,“…”


    她試探道“您現在不走嗎?”


    顧華庭又翻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她,“跟你一起去用晚膳?”


    葉蓉快速地穿衣下了地,“您先再睡一會兒。”


    顧華庭不睡了,雙腿交疊看著她匆忙地穿衣離開。


    這些日子不來,他都險些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昨夜陪著婉秀在書房作畫,婉秀央求他給她畫一幅美人圖。他執筆畫著畫著,竟畫出了這個女人。婉秀想看,被他以髒了之名收了起來。


    這就又記起了她。這個像像貓一樣溫順,又似狐狸一樣狡猾的女人。


    春香喊了一會兒,聽不見人應聲不敢離開,就在外麵候著。


    葉蓉開了門,道“走吧。”


    春香看她臉色不好,小丫頭一時關懷道“姨娘是身體不適?”


    葉蓉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我無事的,勞你們這兩個小丫頭整日照顧我,還要替我憂心!”


    春香也笑,不諳世事的丫頭笑起來單純可愛,“姨娘待奴婢們好,奴婢照顧姨娘是應該的!”


    葉蓉嘲笑她,“就你嘴甜!”


    葉蓉故意吃得慢點,她想著,等這二世祖應該回他的院子去他的女人屋裏她再走。


    曦蕊穩重,這幾日她讓曦蕊悄悄打聽,原來顧華庭一連幾日都宿在了六姨娘婉秀的屋裏。葉蓉心裏有了算計,暫時逃不出顧府,她必須想法子讓顧華庭不來她這。


    約摸著時間,葉蓉回了屋,先開了那美人榻。神色失望,這人竟然還在這。


    葉蓉過了去,卻發現這男人一動不動地躺著,麵目猙獰,像是痛苦至極。他猛地坐起身,一掃憑幾上的瓷器擺件,嘩啦啦躺了一地,動靜頗大。


    第6章 溫柔情


    “姨娘,屋裏出事了嗎?”春香站在門口候著,聽見裏麵的動靜關切地問。


    葉蓉道“無事,水灑了,我自己收拾收拾。你們不用在門前候著,去耳房歇著吧。”


    窗子打開一條縫隙,葉蓉透過窗子,看春香走了才合上。


    她熟練地彎下腰,伸手抱住顧華庭,讓他靠著自己,帶著溫熱的素手一下又一下地安撫著他的後頸。口中哼唱著江南水鄉的溫柔小調,一口的吳儂軟語,細膩輕柔,如讓人泡在了雲端。懷中暴躁的人受到這安撫漸漸平複下來。


    這不是顧華庭第一次發病。


    葉蓉入府沒到一月,顧華庭幾乎是夜夜都來,葉蓉初經人事受不住,就謊稱自己來了葵水要緩上幾日。


    顧華庭不知信了沒有,當夜他沒走,眼裏那抹戲謔看得葉蓉心頭發毛,“來都來了,就先在你這湊合一晚。”


    葉蓉怕他趁著自己熟睡時胡來,就讓他去睡床,自己去睡軟榻。


    顧華庭不悅,強勢地把她抱到床上,兩人外衣都沒脫,就這麽蓋著被子睡覺。


    就是在那一晚,葉蓉發現了顧華庭的病。


    夜裏,葉蓉本來警醒著腰間的那隻手,後來抵不住困意,就睡了過去。


    沒多久,她迷蒙之中聽到枕側的人壓抑地悶哼一聲,腰間的大掌也拿走。他下地之時,打碎了床頭的琉璃盞,驚醒了葉蓉。


    葉蓉掀了被子,掌上燭火,明黃的燭光照亮了一室。


    看向地上背對著她的的人,顧華庭驀地一抬頭,那雙陰鷙的眼裏透著殺意,戾氣濃濃,嚇了葉蓉一跳。


    這是第一次,她如此害怕顧華庭,他的那雙陰沉的眼殺機四露,是真的要殺了她。


    葉蓉不敢動,她咽了咽唾沫,手心裏汗津津的,明明是冬日,卻讓她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她盡量穩下聲音,不顯得那麽害怕,柔聲道“六郎,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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