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出門的時候回望了躺在床上的夏洛克平井,偵探的臉色還有點蒼白,現在已經是深夜,窗外的月光照到了他的臉上。隻是今晚的一切熱鬧都是由他引起的,醫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都聽到整條街的喧囂。無論夏洛克平井是不是那次事件的幕後黑手,又或者他在黑街有著什麽樣的影響力,醫生都不會覺得他是個簡單的人物。他最初聽說這個偵探的時候,以為這又是一個想要定居在這裏但很快就會離開的理想主義者,過去這樣天真的人數不勝數,卻沒有人能在這裏長久地待下去。夏洛克平井不一樣,他悄無聲息地融入到了黑街,成為這裏的一部分,但他偏偏一直跟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他不屬於這裏,但這裏或許屬於他。也許有人敵視,也許他們永遠不會喜歡偵探,但總有人願意接納他。醫生想,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律師追求法理,偵探追求真相,警察追求正義,總有人想拯救我們,但我們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同情。我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們回擊一切想要嘲諷我們的人,然後痛快地大笑,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但我時常想,也許會有這樣的人,所有人在他的眼裏都是一樣的,從未被打上過好人或者壞人的標簽,隻有他才能真正拯救黑街,但這並非人類,而是神明。夏洛克平井……我是否可以認為,你就是有這個資格的的神呢?”如果工藤新一能聽到醫生的話,或許他會直接給出他的回答。他並不是什麽神明。在還沒有被打成罪犯之前,他也一樣是狂妄而自大的偵探,隻是後來……他們變得一樣了而已。因為曾經有過那樣的經曆,他才會理解這些人,他才會在不斷碰壁中成長,這就是他的人生。他正在失去少年時代有的很多東西,然後成為自己曾經不喜歡的那種人。不過,他一如既往地喜歡他的少年時代,那是他最珍貴的財富。295那之後的幾天裏,長野縣的警察們迎來了一個時時刻刻都在加班的季節。黃金周剛剛過去,所有人都忙得連軸轉,但這件事帶來的最直觀的一個變化就是警方跟幻影町居民之間的關係得到了極大的緩和。在這之前幾乎沒有警察願意到幻影町出勤,這也就導致每次那邊出事都是有限的幾個警察過去,現在勉勉強強變得多了起來。而這件事的另一個結果就是警察們忙不過來,長野警察本部決定先把幽靈集市的事件放一放。幽靈集市裏也有一些沒有犯罪記錄,隻是居住在那裏做著灰色生意的普通居民,這次詢問過後他們就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梅洛就是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禮貌地問了警方能不能再管個飯,被拒絕之後出現在了長野的街道上。他一邊散步一邊做好了決定,他要先找到他的同事們,問問現在組織到底是什麽情況,然後決定他是繼續躲起來還是回法國去。走在路上的梅洛買了幾份報紙,決定先了解一下目前的情況,他現在沒有自己幾個同事的聯絡方式,不過他還有別的渠道可以打聽,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回去問那個警察的。好,讓他看看最近都有什麽新聞?《幻影町驚變!幾十名犯人深夜爆破和泉湯屋後打車逃離幻影町,竟被路過的熱心市民當場抓獲!本報記者帶你深入了解熱心市民黑澤先生的日常生活……》哦,普通的社會新聞而已,懶得看了,直接跳過。梅洛翻過了這頁前幾天在幻影町出現犯罪團夥的新聞,他剛才看了一眼犯罪者的照片他一個都不認識,反正跟他也沒有關係,這種新聞他才懶得繼續看下去。還是看看別的吧。就在他連著翻過去的那兩頁之間,一張照片靜靜地躺著:琴酒在黑夜的小巷裏叼著煙,旁邊是跟他不能再像的特攝劇主角。隻要梅洛打開看一眼就能知道天大的秘密,可惜他完全沒有注意地看向了下一條新聞。《被詛咒的古堡再度出現屍體,警方已前往調查……》《小熊毛巾和小熊玩偶徹底停產,鈴木財團宣布買下小熊係列的注冊商標……》《不明飛行物出現在長野上空,專家稱或為間諜衛星……》梅洛皺眉看完了一摞報紙,心想他真的搞不明白日本人天天都在關注些什麽東西,為什麽一個公共澡堂被炸也能上一份生活報紙的頭條,而緊隨其後的議員大改革卻被放在了一個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方塊裏。不過還好他拿起另一份報紙的時候,終於不再是一無所獲,報紙的頭條上有一張他前幾天剛剛見過的臉。《怪盜基德&怪人二十麵相的對決!工藤新一現身豪華遊輪,揭開寶石“霧都之章”背後隱藏的另一個驚天秘密!》梅洛瞪著大眼把報紙倒過來看。什麽玩意,他就在地下待了幾年,為什麽小偷去偷東西都能整得跟娛樂新聞一樣?還有這個老頭,明明寶石被偷走了啊為什麽表現得就跟丟了個花盆一樣,他難道隻是把寶石拿出來給怪盜偷著玩的嗎?!梅洛深吸一口氣,放棄理解日本人的腦回路,轉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身上。一模一樣!就是他!毫無疑問,這就是他那天見到的波本偽裝成的偵探,沒想到波本你這個濃眉大眼的竟然偽裝成了高中生,究極裝嫩,還半失蹤狀態,不會是去執行組織的任務去了吧?東京……好吧,組織的據點確實也就在東京。雖然東京現在對他來說有點危險,但梅洛相信都過去這麽久了,組織肯定沒人還能認出他來,所以他自信地決定現在去一趟東京!而且波本給他準備了新的身份,隻要小心一點就不會出任何問題。波本那家夥,為什麽不給他留個電話號碼啊!真是太過分了,害得他還要去東京找人,這次見麵一定要跟他打一架不可!梅洛把報紙扔進垃圾桶,踏上了前往東京的道路。風吹過被他扔掉的報紙,就在他看到的那篇報道的下一頁,《工藤新一和夏洛克平井的推理對決回顧!到底是兩個怪盜還是兩個偵探?》的標題異常顯眼。除此之外,還有兩張幾乎一樣的臉。兩個偵探雖然長相相似,但是一個年輕而意氣風發,另一個冷靜而成熟穩重,他們站在遊輪的甲板上,風吹動他們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兄弟一樣。296不遠處,看著梅洛離去的背影,剛剛從醫院裏出來的工藤新一想,那邊戴著個西部牛仔帽正在往車站走的人有點眼熟。“怎麽了,看到熟人了?”旁邊正準備開車的降穀零問他。降穀先生剛剛正在跟風見裕也打電話,沒注意到梅洛,隻看到了不息的人群。他來找偵探談前幾天的事,不過聽說偵探在醫院,就順路開車過來接他回家。工藤新一搖頭:“不,如果是他的話應該直接來找我,但如果他不想跟我見麵的話我也不打算留下他。”梅洛那個態度顯然是不想再跟組織扯上任何關係,聽說了未來的事情之後更是想直接逃走,工藤新一也不好強求他留下。不過這之後梅洛回到法國或者去美國,因為自己在組織的工作履曆被抓,那就不是工藤新一打算管的事了。降穀零聽懂了工藤新一說的是誰,他笑了笑,說:“如果那是梅洛,放他離開不是個好主意。”雖然他並不打算直接幹涉偵探的決定,而且梅洛嚴格來說真的遇到組織隻會被追殺。工藤新一回答:“我有把握。反正他早就不為組織工作了,而且他遲早會回來的。”“你在未來見過他?”降穀零看向工藤新一,他想如果不是那天的事情,梅洛應該會在地下苟到組織毀滅,所以偵探能見到他的可能就是在未來。工藤新一反而有點詫異,畢竟降穀先生對“未來”一直報以懷疑的態度,別說未來了,就算是現在一些東西他也是質疑的,所以在回答問題之前,他先問:“降穀先生為什麽又打算相信未來的事了?”明明電視節目的播出意外沒有發生啊。因為我知道了太多東西?還是說隻要在合作的基礎上,降穀先生總是能做出最合適的姿態,不管他實際上有沒有相信呢?降穀零知道偵探的顧慮,但他總不能說其實那次的播出事故本來是存在的,隻是他問了一下才讓整件事拐了個彎。“我相信你。”他說。偵探看著他,慢慢睜大了眼睛,但緊接著又笑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麽事。他再度開口的時候語調溫柔:“降穀先生跟我認識的一位前輩很像,當時他也這麽說過。”那對他來說彌足珍貴,就在一片黑暗裏有位前輩緊緊抓住了他的手,直到最後也沒有鬆開過。“還是你上次說的那位前輩?”降穀零還記得那個夜晚偵探對他說的往事,現在的情況與那天晚上有微妙的相似。小偵探的回答非常認真,他看過來的時候還在笑:“如果不是前輩的話,也沒有今天的我。不如說我一直在追隨大家的腳步,想要成為他們那樣的人。”隻不過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你一定很喜歡那位前輩吧。”降穀零一邊開車一邊回憶偵探當時說過的話,當時他跟偵探還不是那麽熟悉,也對偵探的身份一無所知。現在想想他們當時的對話,偵探已經留了太多破綻給他。“是啊,”偵探說這話的時候很高興,“前輩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降穀前輩。他們路過了有著巨大廣告牌的街區,外麵的聲音透過車窗鑽進來。似乎是在播出衝野洋子的演唱會片段,熱熱鬧鬧的聲音蓋住了偵探原本就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話。街邊的行人不會注意到他們兩個,降穀零也隻是沉默地開過了這一片區域,那些五顏六色的光從車窗外消失,狹小的空間裏又一次恢複了寂靜。降穀零忽然笑出聲,他沒說什麽,隻是繼續開車。工藤新一問他:“降穀先生在笑,想到什麽高興的事了嗎?”“在想一個朋友的事。”“降穀先生的朋友啊……”工藤新一想,降穀先生的朋友很多,但能被他直接說出口是“朋友”的應該沒有幾個。是想到諸伏景光或者他其他幾個警校時候的同學了嗎?如果他能回來再早一點的話……“你說的那個前輩,”降穀零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公安警察一邊開著車,一邊注意著偵探的表情,他說,“是我認識的人?”工藤新一沒說話。降穀零繼續問:“他死了,對嗎?”工藤新一還是沒說話。醫院跟偵探事務所並不遠,從這裏已經可以遙遙看見樓下的貓咖。花小姐正在門口打哈欠,頭上頂著貓的鋼琴師正在手忙腳亂地抱著七個花盆往裏走,如果不是認識的話還真不知道他其實是個頂尖高手。書店老板回到他幾天沒開業的店門口,正在把老書一本一本拿出來曬太陽,他用手擋住陽光往遠處看,幾隻雀鳥在枝頭歌唱。柚子正坐在自己家門口的台階上念書,奶聲奶氣地念出認識不認識的漢字。兩個年輕警察勾肩搭背地往居酒屋走,路過貓咖門口的時候其中一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踩了鋼琴師的腳,然後裝作什麽都沒做一樣大搖大擺地離開。檜森太太提著便利店的購物袋跟另一個滿臉笑意的中年女性一起往回走,兩個人有說有笑,看到柚子的時候停下來,問她森村先生今晚會不會回來,不回來的話要不要去她們那裏吃晚飯。章魚小丸子攤前的大叔和國中生迎來了新的客人,兩個人忙活半天坐在路邊,國中生不知道說了什麽,大叔就用串小丸子的簽輕輕敲了他的腦袋。然後兩個人大笑起來,大叔指著他們的章魚小丸子攤,卻好像要前往星辰和大海。再抬頭看去,穿著一身破布鬥篷的助手不知為何出現在了偵探社的屋頂,拿著掃帚大劍和鍋鏟法杖,頂著led光環,正在遙望遠方,深沉地思考人生。晚風吹動了他的衣服,也把他的光環吹歪,但助手先生依舊在那裏如同雕塑,一動不動。更遠的地方,黑澤先生正從另一家沒倒閉的百貨商場往回走,買了做晚餐的材料順便又買了兩瓶酒。他走到漫畫店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跟漫畫店老板交談的朗姆,兩個人擦肩而過,沒有任何對話。漫畫店老板歎了口氣,這倆人明明是鄰居,卻一直關係不好,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坐在車裏的偵探想,不知不覺間,這已然成為他的生活。297降穀零問:“我是怎麽死的?”第82章 十七歲的生日會“你不用回答, 我不想知道已經不可能發生的未來。”降穀零停下車,他們已經到了偵探社的門口。小偵探這副表情就已經完全肯定了他的猜測,也就是說在小偵探的記憶裏教會了他很多東西最後不負責任地去死的前輩就是降穀零自己。這也是偵探一直以來對他有著莫名信任和熟悉感的原因。工藤新一原本想說點什麽, 聽到他這句話之後表情變得無奈,他低著頭說:“降穀前輩, 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剛才那句話太突然, 他本來已經想到應該怎麽描繪未來的事,講述那些即使經過幾年的風霜也不會褪色的故事,但降穀前輩顯然不是這麽想的。降穀零聽到他稱呼都改了, 一副放棄繼續糊弄的模樣,反倒是笑出了聲。“你那是什麽表情?”他問。“沒什麽,隻是我還以為降穀前輩會問我未來的事。”工藤新一說。降穀零走到工藤新一這邊, 向剛準備下車的偵探伸出手:“你大概是弄錯了什麽。”他本來想扶偵探一把, 但在看到對方在想什麽的表情時, 又改成屈指彈了一下偵探的腦殼。“降穀前輩?!”原本還在緊張地想自己弄錯了什麽的工藤新一猝不及防被敲,他抬起頭,看到金發的男人站在湛藍的晴空下, 他的語氣自信又輕鬆, 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別用你的過去來決定我的未來, 偵探。”這句話讓偵探從那些摻雜著血的回憶裏驚醒。工藤新一曾經設想過無數坦白的場景,或許是在某個濕淋淋的午後, 又或者是坐在日光明亮的咖啡廳, 他們應當有很多事情要說,包括在最後的時間裏交托的往事。在離開的時候, 降穀前輩並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說如果他趕不回來, 就讓年輕的後輩明年替他去給朋友掃墓。但他從未想過降穀前輩並不在意未來的事。那是他的過去, 卻並不是他們的未來,因為從他回到這個時間開始未來就已經改變。他小聲說:“降穀前輩現在還年輕,我才不聽你教訓。”他們之間的年齡差已經減小到兩歲了!現在降穀前輩跟他是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