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有些相似。


    “我從抵達這裏就一直在奇怪,迷途潭原來是流民的集會所現在卻成了拓荒人的聚集點。那些流民去了哪裏?”顧虞沉吟,“這倒是解釋了流民的去向。”


    小榕看了她一會兒,有些生氣了:“你為什麽還能用這麽平靜的語氣說話。”


    “嗯?”


    “石崖外麵的輻射區土壤都舊時代留下來的核輻射汙染,晚上還泛藍光。每個被抓去挖廢料的人都有定額要完成,塑料盒、高輻射土壤、合金、零星的一些核廢料,偶爾運氣好了能弄到些電解液固體。他們拿去……做髒彈、做儲電設備,黑市倒賣……可是去挖的人可是我們流民。”小榕氣得眼眶紅了。


    顧虞知道這片輻射區。


    曾經在這裏有一個據點,就是靠撿垃圾來生活。


    廢土時代的人們有很多智慧用在了如何把舊世界幾百年不能降解的廢料拿來再利用上。


    後來b區環形省淪陷,這個據點消失了。


    很多沒有自由民身份的流民也依靠著這個而活。


    明明知道去往輻射區後,很容易就死掉……但是為了一口食物和一點點物資,每天還是有無數人過去搶垃圾。


    隻是迷途潭的拾荒人到來後改變了一切。


    “為了完成那個定額,為了不被殺死,大家還打架,搶奪……結果拾荒人不要說防護服連鉛板都不給一塊兒。我父母……我父母就死在輻射區。連屍體都爛在了那裏!”


    “你見過輻射區回來的人嗎?渾身潰爛,內髒碎裂,不會立即死亡,可能要拖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才一點點地死掉。比被異種殺死痛苦一萬倍。他們這裏的人跟異種沒什麽區別!要我說異種還好一些,至少當時就能死掉!”


    “那又怎麽樣?”顧虞問她。


    “什麽?”


    “我說你的父母死也好、其他流民死也好,跟我有什麽關係?”顧虞解釋道,“那又怎麽樣?如果對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施以同情。那我大概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同情上了。”


    “你——!”


    “如果我們姐弟在路上快要死掉了,但是背包裏都是食物,你會怎麽做?”顧虞問她。


    “那還用說,當然是拿食——”小榕條件反射的給出答案。


    顧虞冷笑一聲:“看吧,你自己也奉行利己主義。而且你也沒說實話不是嗎?”顧虞道。


    “你什麽意思。”


    “你確實是被抓來的。可是為什麽你不慌不忙?”顧虞問。


    “我不懂你說什麽。”小榕有了一絲心虛。


    “因為你是土係異能者。在所有人睡著後,你利用土遁方式從囚籠裏逃了出來,原本就打算從迷途潭弄點吃的帶走。”顧虞說,“並且你和你弟妹在的地方也不是什麽地窖。我猜測你可能在地底開辟了一個暗室,沒有任何路可以進去,隻留了一個換氣孔。隻有你利用土係異能可以創造通道。你的弟妹在裏麵等你吧?”


    她緩緩露出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


    “如果我把你留在這裏。他們大概率會餓死,對不對?”


    “你……你不一定留得住我!”小榕還是個孩子,被她幾句話就挑撥到憤怒。


    顧虞笑了一聲。


    “你可以試試。”


    屋子裏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小榕漲紅了臉,倔強的小臉蛋看起來十分可憐。


    沈星降有些不忍的拽了拽顧虞的袖子:“大人……”


    顧虞抬眼看他:“你給了她兩次食物,冒著風險把她帶回屋子,明明已經傾盡所有,她還得寸進尺地讓你給她再找吃的給弟妹。你得有些原則,荒原上,有些惡民的貪得無厭會把人害死。”


    “我才不是惡民!”小榕說,“我隻是想給弟妹找吃的!我、我才不是沒臉沒皮的吸血蟲!”


    “我記住了。”沈星降趕緊說,“大人,算了……您別生氣。她還是個小孩子——”


    “跟他道歉。”顧虞對小榕說。


    小榕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過了好一會人,她終於是沒有拒絕,給沈星降鞠躬,“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貪得無厭。哥哥對我已經很好,給我吃的,還讓我吃飽。你的恩情我記住了,未來我有了能力,又還沒死的話,會十倍百倍的報答。”


    沈星降連忙擺手:“這不是我的功勞,全靠大人——”


    “星降。”顧虞嚴肅叫他的名字。


    沈星降一愣。


    他抬眼看向顧虞。


    “我既然承諾要帶上你就有責任告訴你在荒原行走的準則。”她說,“痛苦、沮喪、同情、傷感、憐憫……這些情緒都是留給能夠在這個世道上富足活著的人們的奢侈品。在死亡線上掙紮、在荒原區求生的人,沒有時間去悲春傷秋。與其當個聖父聖母,不如好好操心下一頓吃什麽。”


    “可……”


    “不然這些無用的情緒會害死你,還會害死與你為伍的人。”


    沈星降最終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我相信你是明白的。”顧虞歎了口氣。


    *


    夜比較深了,這會兒外麵正是異種出沒的高峰期。


    顧虞同意讓小榕住一晚上再走。


    窄小的屋子裏有一張架子床,用簡陋的木板釘起來,一碰就嘎吱嘎吱亂響。


    顧虞選了上鋪。


    沈星降坐在下鋪就眼睜睜看著顧虞雙手稍微借力床欄,輕鬆翻身上去了。


    她輕盈得像燕子。


    在她落在床鋪上之前,這張床乖覺得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她在上鋪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窩在幹草做的墊子上。


    她對小榕伸出手:“上來。”


    小榕退了好幾步:“我不要睡上麵!我恐高。”


    顧虞:“……”


    “那……”沈星降有點為難的看顧虞,“那小榕和我睡?”


    “好!”小榕眼睛轉了轉,狡猾的笑了,連忙點頭。


    所以她最討厭熊孩子了。


    要求又多有麻煩,還愛耍小聰明。


    顧虞麵無表情的祭出了暴力。


    她拔了槍:“上來。”


    屈服於她的高壓,小榕頂著一張憋屈的臉爬到上鋪,睡在靠裏麵,離顧虞遠遠的——雖然那個床太窄,再遠也不過幾厘米。


    然後她的視線自然而然地從窗戶看出去。隔著廣場,對麵石階也有一排漆黑的屋子。


    那些屋子更窄更矮,窗戶上還帶著欄杆。


    小榕沉默了。


    “從那邊逃出來的?”顧虞問她。


    小榕點了點頭。


    “很糟糕。裏麵……很糟糕。”小榕說。


    這排屋子有些長,數量也有些多……低矮的屋簷和黑漆漆的窗戶,已經說明了這個問題。


    她摸了摸小榕的頭:“睡吧。”


    *


    顧虞醒得早,月亮剛剛隱去。


    小榕還在睡覺。


    畢竟是個孩子,吃頓飽飯、睡上一覺就放鬆了警惕。


    姑娘緊緊縮成一團,她麵部表情沉重、眉毛擰在一起,一隻手拽著顧虞的衣服。


    她是警惕又不安的,可是卻潛意識裏想要尋求某種幫助——這讓顧虞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顧虞歎了口氣,把她整個人塞在被子裏,然後翻身跳下床。


    沈星降從外麵的“廚房”探出頭來:“大人,您醒了。”


    “嗯。”


    沈星降把一塊充當毛巾的布,還有海鹽和簡易牙刷給顧虞遞過去。


    “我給您燒了熱水,過一會兒您回來就能喝上,還有土豆泥。”


    顧虞點點頭。


    她看了一眼還在睡覺的小榕,對沈星降說:“你叫醒她讓她土遁離開。一會兒人多了想走沒那麽容易。”


    “好,我知道了。”


    顧虞走了兩步又回來,囑咐沈星降:“把土豆泥給她裝好帶走。”


    沈星降一愣,連忙說:“好我知道了!”


    *


    外麵小爐子旁邊那份土豆泥他用自帶的鐵罐頭盒子裝好,被小榕帶走了。那孩子一點不客氣,也沒說留下來一點給他們倆。還順走了這個鐵盒子。


    ——大人說的果然沒錯,弱肉強食才是生存法則。


    沈星降看著空空的灶台發呆。


    然後他聽見羊叫。


    沈星降順著斜坡走下去,在巨型榕樹下的洞穴裏裏看到了一隻野生三腿羊。


    它的奶(和諧)子看起來很飽滿,旁邊還有幾隻小羊在咩咩叫。


    沈星降左右看了看,這隻三腿羊可能是從縫隙裏鑽進來的,並沒有變異症狀。也許是為了逃避寒冷的荒原的夜。


    沈星降想了想,彎腰開始跟小羊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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