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更了?”殷鈺問林衛,林衛答道:“四更了。”


    藥還沒來,殷鈺摸了下寧瑜的臉,盯著她問顧文:“你的人怎麽還不來?來得及嗎?”


    顧文也不說話,他的額頭上始終帶著層汗意,他也急,他也怕。


    “陛下!”


    “……來了?”


    初八進來,殷鈺急忙起身,初八讓開身,顧文的藥童捧著一個盒子進來,遞給顧文:“公子,拿來了。”


    顧文急忙搶過來,他慌忙打開盒子,拿了盒裏紫檀木的小盒子打開,裏麵是一顆蠟丸,他擰開了拿起嗅了一下,表情舒展開了,露出喜色,“是解藥!”


    顧文取了碗,割了左腕,放了小半碗血,將藥在血中泡開,然後喚人來伺候,一勺一勺地將藥喂給寧瑜。


    “吃了這藥她就能好嗎?”


    “能好。”


    顧文對殷鈺點頭,殷鈺坐在床頭,他抬手抓了下脖子,顧文問:“怎麽了?”


    殷鈺搖頭,他脖子一直在發癢。


    十月十四。


    四天過去了。


    侍女攙著寧瑜挪著步,往外走,外麵太陽正好,她想曬曬太陽。


    殷鈺領人走來,急忙上前扶她:“好好躺著不行嗎?怎麽就閑不住呢?”


    “不想躺,想曬曬太陽。”


    寧瑜手觸著溫暖的陽光,殷鈺無奈,讓人搬了椅子扶她坐下,寧瑜問:“怎麽說你病了,怎麽回事?”


    殷鈺摸了下額頭:“沒事,累的,就是有些頭疼,發暈,身上沒勁。”


    府裏的侍女奉了茶給殷鈺,殷鈺嗓子幹得厲害,他吹了口茶,喝了一大口,忽然喉嚨堵了什麽似,他彎腰用力的一咳,一口血濺了一地——


    “……!”


    “陛下!!”


    林衛撲過來,扯開嗓子大喊:“來人!護駕!!叫太醫!”


    殷鈺盯著地上的鮮血,腦子裏一團空白,他也沒覺著有什麽,抹了把嘴,看到自己滿手鮮紅,跟著又嗆了口血出來!


    ……


    “娘娘。”


    唐行良臉色蒼白,“陛下中的,好像是七日痙。”


    “七日痙?”


    寧瑜從未聽說這個毒!唐行良慌亂地道:“娘娘不知,這七日痙原是一百多年前南國一位有名的醫者白芥製出的一種人眼看不到的蠱毒,這毒從傷處入體,中毒者一般七日發病,後來南國用七日痙毒殺榮國太子,榮國大怒,發兵血洗南國,幾乎殺光了南國的巫醫,這七日痙也被毀了,臣也隻是在古醫書上看到。”


    “那能解嗎!”


    “這七日痙本來就神秘,是沒有解藥的。”唐行良說完撲騰跪在地上,寧瑜閉上眼睛,她呼吸在發抖,半晌抬手,“這件事,一個字不要對外透露,你去,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你們幾個太醫給本宮好好的想法子!”


    “林衛。”


    “娘娘!”


    “押著顧文,不準他跑了!一定是顧文下的毒,但他沒有理由害皇上,是容拂,容拂一定會派人來談條件,容拂一定有解藥!你點兵,隨時聽候本宮的命令。”


    林衛急忙點頭,立刻起身去辦。


    寧瑜回頭瞧著床上的殷鈺,他已經昏睡過去了,寧瑜抿緊嘴唇,他還不能死,大盛還沒有太子,他死了盛國一定會亂,盛國公一夥人蠢蠢欲動,盛國亂榮國一定會趁機來犯!


    ……


    顧文被關在後院,他被綁了手腳坐在幹草上,門外被侍衛圍的水泄不通,寧瑜推門進,顧文急忙直起腰:“阿瑜!”


    “是你給殷鈺下毒的,是不是?”


    “……是。”


    寧瑜深呼吸,盯著他問:“為什麽?是容拂拿我的命威脅你給殷鈺下毒?”


    “如果我不答應你就會死,我不能看著你死!”


    “住口!”


    寧瑜咬緊了牙,兩眼通紅,“你救了我一個人卻害了大盛,殷鈺死了,大盛國會亂!”


    “那又怎麽樣!?”


    顧文衝她吼,一雙眼睛也紅了,“難道我要看著你死嗎?我隻要你活著!殷鈺死了不好嗎?他死了你就自由了,你說過你在宮裏一點都不快活!”


    “你什麽都不懂!”


    寧瑜閉了閉眼睛,她不想再吵下去了,伸手道:“給我解藥。”


    顧文支著腿站起身,他不敢相信,“你要救他?阿瑜,你瘋了!”


    “解藥!”


    寧瑜薅著他的衣襟拽跟前,憤怒地叫!顧文盯著她道:“我沒有解藥。”


    “我不信!”


    “當年因為七日痙的毒南國差一點滅國,榮國殺了白芥,這天下根本沒有七日痙的解藥!”顧文講道,“容拂有沒有解藥我也不知道。”


    “顧文,你想讓我成為盛國的罪人嗎?你想看我後輩生愧疚而死嗎?”寧瑜忍著淚問。


    “……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沒有解藥。”顧文紅了眼睛。


    他沒有說謊,寧瑜從他的眼眸裏讀到了,她鬆開手轉身便走,走到門口她停下了腳步,失望地道:“顧文,你不懂我。”


    “……”


    顧文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心裏忽然一陣慌亂,他哪裏做錯了?


    第52章


    “治不好?”


    殷鈺坐在床上,嘴角還帶著一絲未擦淨的血跡,他臉色蒼白卻平靜,初五跪在床前,眼淚落下來。


    “陛下。”


    林衛進屋來,“榮國使臣來了。”


    想著也該來了,殷鈺咳了一聲,理了一下袖子問初五:“朕瞧著還好嗎?”


    初五急忙上前,給殷鈺擦幹淨嘴角的血絲,殷鈺坐直了,對林衛講道:“請進來吧。”


    榮國使臣進屋來,神色間帶著一種強國對弱國的輕蔑,他從袖中取出帛書遞上:“信王聽說盛帝身體不適,信王那裏有藥,或許能治信王的病。”


    殷鈺掃了帛書,笑出聲來:“信王好大的胃口,不僅想再搶回隨王十五城,還要我大盛再割讓十五城。”


    榮國使臣笑道:“盛帝是盛國之君,這命自然是珍貴無比,盛帝還回侵占我榮國的十五城,算起來,盛帝不過失了十五城,信王所求,並不算多。”


    “那你便回去告訴信王,這大盛的國土,朕寸尺不讓。”


    殷鈺淡淡地道,榮國使臣聽了殷鈺的話眼神變了幾變,他細細地打量殷鈺,確定他是病了,便安心笑道:“盛帝不必急,再細細考量,本使臣便在邊城等盛帝答複。”


    “不必了,林衛,安排人送使臣歸國。”


    林衛大步走來,眼神凶狠,手一展不客氣地道:“使臣,走吧!”


    “……初五,你出去,初八留下,朕有事與你交待。”殷鈺咳了一聲,一偏頭,又是一大團血慪出來!


    殷鈺灌了半壺茶水,讓初五去熬藥,初八跪在地上,殷鈺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吸氣,待攢了力氣,氣息略微平順,他睜開眼睛,“給初月發密信,殺了李溫安夫婦,殺了蘭貴妃。”


    初八拿著紙筆,快速地寫了密信,殷鈺拿起龍玉,微微旋轉,龍玉便被旋開成二半,他拿起一半,在紙上印下王印,半垂著眼睛道:“即刻便發。”


    “是!”


    初八立刻拿了信,八百裏加急,發往盛京天內司!


    ……


    “寧瑜,你過來。”


    殷鈺坐在床上,臉色灰白,連嘴唇都像被洗盡血色,眉眼間透著一股青氣,寧瑜抿緊嘴唇坐過去。


    “榮國使臣遞來的帛書。”


    殷鈺壓著咳聲,把帛書給寧瑜看,寧瑜看著帛書,指節根根泛白,厲聲道:“好大的胃口!!”


    “是好大的胃口,三十城。”殷鈺自嘲地笑了一聲。


    “陛下想怎麽辦?”寧瑜瞧著他問。


    殷鈺凝視著她,一字一字地說道:“自然是寸土不能讓,盛國花了上百年都沒能收複西北十五城,如今還讓朕再割讓十五城,癡人說夢,弱國一旦被強國壓著再想翻身便很難,大盛就是最好的例子。”


    寧瑜垂下頭,拳頭握緊,殷鈺從枕頭拿了銅管,遞給她,他望著她,平靜地說:“寧瑜,替朕守好大盛。”


    “……!”


    寧瑜打開銅管,倒出聖旨,看一了遍,臉色陡然變了,她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仍是不敢相信!


    “寧國公是個良將,但是他不適合當一個帝王,朕傳位於他,他日他必須得立你的兒子為太子,你為太後,替朕看著大盛。”


    “……”


    “寧瑜。”


    殷鈺抬手,輕輕摸寧瑜的臉頰,看著她輕輕地道:“你一直很討厭朕,但是朕相信你,你與朕的誌向是一樣。”


    說完,殷鈺放下手,他一笑,眼底有一絲淚光,他長歎一聲笑道:“從此以後,你自由了。”


    “……”


    寧瑜盯著他看,忽然起身,提著銅管大步離開,殷鈺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怔忡地坐著,屋裏真安靜,靜的他心裏一陣淒涼。


    “真是狠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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