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卿瑤凝視他幾秒,忽地噗嗤笑了,“你還挺幽默的。”


    “那必須的。”馮沐淡然自若地抱著手臂,“不幽默點,我自己也要吃藥了。”


    聞卿瑤笑著道:“可是作為病人,我並不想再見到你了。”


    她站起身,穿上外套,便推門而出。


    馮沐端起桌上的那杯水,抿了一口,搖了搖頭,“你還會再來的。”


    -


    司機等在樓下,幫她拉開車門,“小姐,直接回家嗎?”


    聞卿瑤疲憊地靠在座椅上,看著亮藍色的星空頂,隻覺得刺眼得難受。


    她閉上眼睛,說道:“去老地方吧。”


    車子緩緩駛向大路,司機開得很穩,速度也不快。


    等到了目的地,聞卿瑤已經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下了車,她走向那個早就無人居住的平房。


    五年前她就買下來了,時不時來坐坐,總歸也算是片刻的安寧。


    她慢慢走進臥房,輕輕躺在那張冰冷的床上。


    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如果重來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她還會不會跟著他回來呢?她還會不會一見鍾情呢?


    聞卿瑤將手輕輕放在腹部,那裏有個跳躍的小生命。


    她喃喃自語:“媽媽帶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靜靜躺了一會兒,她站起來,進了衛生間,洗了洗臉。


    鏡子裏的那張臉,曾經也笑得開心明媚,甜得像夏日裏的花。


    而如今,卻隻剩下病態的蒼白和搖搖欲墜的身軀。


    她低頭,看著肚子越來越大,看著那個小生命一點一點在肚子裏成長。


    突然間,一個怪異的摩擦聲音穿插耳膜而過。


    一道鮮血順著大腿往下流,越流越多,多得她去用手捧、用手抓、用手堵,都無濟於事。


    她張大了嘴,用力去喊,用力去呼救,然而周圍茫茫一片雪白,就像下過一場大雪,把所有的東西都掩埋了,隻剩下了她自己。


    最後,風吹過,雪化了。


    一張病床出現在眼前,戴著呼吸機的男人,沒有一絲血色地躺在那裏……


    “救救他,救救他們……我求求你……”


    終於,被禁錮的聲音終於穿破了喉嚨,爆發性地喊了出來。


    聞卿瑤不顧一切地抓著四周能抓到的任何東西。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傅丞硯……”


    “我不想失去了……”


    “誰能幫我呢……”


    “聞小姐?聞小姐?”


    司機焦急的聲音穿插在耳邊。


    臉頰被重重地拍了幾下,聞卿瑤蜷縮著,猛地睜開了眼。


    依然是陽光明媚的上午,而自己還躺在平房臥室的床上,與剛才不同的是,臉頰附近的床單濕了一大片。


    她重重喘著,好不容易平複下來,這才發現,一身的冷汗和淚水早已將自己從頭到尾洇濕。


    -


    熬過了濕寒的冬天,又到了春雨綿綿的時候。


    聞卿瑤對著鏡子,從抽屜裏拿出一瓶藥,吃了一顆,然後整理了一下頭發便出了門。


    來到心理診所,她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端著,也沒看一眼馮沐詫異的表情,徑直走到沙發邊,坐下,“我一直夢到南城下雪。”


    馮沐癟癟嘴,不合作的病人他見多了,但是這麽執著的病人,他是第一次見。


    他從桌上拿起一支筆,在指尖轉了轉,“聞小姐,南城不下雪,北城才下雪。”


    聞卿瑤低著頭,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陽光透過窗戶,柔和地照在臉上和頭發上,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瞼,映出一條看不清眼底的陰影。


    馮沐抬頭,有那麽一瞬間怔了一下。


    如果這女人沒有遇到那麽多事,該多美啊……


    他無奈搖了搖頭,“三年了,你不是走不出來,是根本不願意走出來。”


    聞卿瑤鎮定地捧著水杯,“我問你,你談過男朋友嗎?你親眼看過男朋友中槍嗎?你見過男朋友戴著呼吸機躺在那一動不動嗎?”


    “男朋友?”馮沐一愣,“聞小姐,你忘了?我是男人……”


    聞卿瑤沒理他,又繼續平靜地問道:“你懷過孕嗎?你流過產嗎?你試過眼睜睜看著滿手鮮血卻無力回天嗎?”


    “……”


    “對,你是個男人。”聞卿瑤放下水杯,哂笑道:“你治不了我。”


    -


    藥物,讓一切都迎難而上。


    接下來的日子裏,聞卿瑤的世界裏隻有藥物和相機。


    除了北城,她哪都去過。


    每一張照片,她都用心去拍,很多要記錄的瞬間,都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刻,被永久保存下來。


    “其實有些事情,還不如過去呢。”


    聞卿瑤一邊刪著照片,一邊喃喃自語。


    言慈皺著眉,將相機從她手裏一把搶走扔在一邊,“聞卿瑤,你這幾年是不是根本沒好好治病?”


    聞卿瑤淡淡看了她一眼,疲憊地躺在了沙發上,兩眼放空,“你們都說我有病,我也在努力吃藥,但是你們看,沒有效果呢。”


    言慈語重心長地說道:“是你不配合。”


    “可是我沒病啊。”聞卿瑤出神地望著天花板。


    “……”言慈歎了口氣,沉默片刻問道:“他找過你嗎?”


    “找過。”


    “你們怎麽說的?”


    “我沒見他,也沒接他的電話,更沒回他的短信。”


    “……”言慈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遽然間有點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女人,“那你就打算一直把自己困在一個圈裏?永遠都不走出來?”


    聞卿瑤轉了個身,背對著她,將臉朝內,“這幾年,我隻要一閉眼,就是他中槍的那一刻,就是他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就是孩子從我肚子裏流掉時的一幕……”


    “我還是不敢去麵對,我經曆得太多了,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言慈,你說我這人是不是逮誰克誰啊?”


    言慈動容地咬了咬下唇,她低頭,將手中的畫筆放在一邊,“你這不是逮誰克誰,你這是在克你自己。”


    聞卿瑤:“……”


    “傅丞硯都三十多了……”言慈回過頭,“你知道他爸爸是誰吧?”


    “知道。”


    “他爸爸看上了鄭淏的妹妹,覺得那樣的軍屬家人才適合傅丞硯。”


    聞卿瑤聽著,閉著眼,將自己蜷縮了一下,淡淡地“喔”了一聲,“我見過一次,他不喜歡,而且很厭煩,我看得出來。”


    言慈反問道:“他喜歡誰你不知道嗎?他喜歡了多久你不知道嗎?”


    聞卿瑤:“可是我真的怕了,怕跟他在一起,怕拖累他,怕不能再有孩子……”


    言慈看了她一眼,見她波瀾不驚的樣子,搖了搖頭,又提起畫筆,“你真是有病。”


    雖然知道言慈沒有惡意,隻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聞卿瑤心中還是猛地顫了顫。


    她坐起來,沉吟了許久,拿起包說:“今天我哥嫂來家裏吃飯,我先回去了。”


    打開門,言慈喊住她:“於晉晗退役了,五月份我們結婚,你來嗎?”


    “嗯。”聞卿瑤點點頭,沒有抬眼,“我等你請帖。”


    -


    晚上的家宴氣氛很濃重。


    兩個小朋友都長大了不少,真真也能追著哥哥說話打鬧了。


    保姆將湯端上來,一碗一碗盛好。


    聞卿瑤一邊喝著湯,一邊淡然說道:“言慈五月份結婚,我到時候去一趟。”


    聞父和聞母相視一眼,愣了愣。


    自從四年前的夏天,二老就基本上不再提及誰誰誰結婚的事情,更不會提及懷孕生孩子的事情,生怕聞卿瑤情緒一上來,控製不住自己。


    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並沒有什麽異樣。


    畢竟有過前車之鑒,婚禮人多雜亂,也不好帶著保鏢進去,聞楓試探性地問道:“結婚地點在哪?”


    聞卿瑤說道:“男方的老家,佛山。”


    聞母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聞楓,見他沒有做聲,隻能意味深長道:“佛山啊……有點遠呢。”


    聞卿瑤淡淡道:“放心,她丈夫以前是軍人,雖然退役了,但光是戰友估計就能來一個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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