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鬆說:“有些是道聽途說,有些則是生下來就烙印在腦海中,又在夢中滾過一遍。”黑熊精感歎道:“十二郎竟是生而知之之人啊!”白衣秀士聽他二者講話,先重咳嗽一聲,將注意力引至他身上。高長鬆與黑熊精一同回頭,後者招呼道:“兄長,你怎來了?”白衣秀士迫不及待道:“賢弟,你可來看看我這新作的畫!”黑熊精笑道:“兄長如此迫不及待,定是繪出珍品,我可是迫不及待了。”話音落下,他從容地站起來,又說,“瞧我這一身塵土汙漬,千萬不能汙了兄長的畫卷,且等我清理一番,再來細品。”白衣秀士道:“你我兄弟二人間,哪需要這些虛禮?你我是明白的,最最仔細不過,風裏來雨裏去都沾不上半點塵埃,直接來看便是,為兄尚有些法力,還能讓塵土汙染我的畫?”又對高長鬆熱情招呼:“十二郎可也來看看?我這回方用上你所傳遞的技巧,就不大熟練,還請你多海涵。”這一番文鄒鄒的對話,說得在場妖怪都坐立不安,特別是塗壽跟劉庭象,他們就像是亂入文人觥籌交錯場合的白丁,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擺。豬八戒就從容多了,他一副滾刀肉的模樣,還伸手撓撓肚皮,唾棄道:“都是妖怪,偏裝什麽人,德性!”十分不屑。這激將法還是很有用的,白衣秀士還沒說什麽,黑熊精立刻站起來咆哮道:“你再說一句試試!”聲音震耳,豬八戒被黑熊精打過,他往邊上挪了挪,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黑熊精這小暴脾氣,一點兒也不居士,上來就要打。高長鬆趕緊拉架道:“不至於不至於。”又安撫白衣秀士道,“什麽畫,讓我看看。”生硬轉移話題。好在白衣秀士是個息事寧人的,高長鬆遞出台階,他結結實實應下了,高興地卷開畫卷。這讓高長鬆再一次感歎:多好的妖怪啊,怎麽就被大聖打死了呢?不行,這回他得救下白衣秀士,這可是白娘子的大師兄啊!(震聲)腦中念頭流轉,身體卻湊上前去,作出副很感興趣的模樣。結果……高長鬆大驚:“這、這是清明上河圖?”不,當然是不可能的,隻是看見工筆細描的景物畫,他貧瘠的知識隻能聯係到此。在場人/妖中,無論是對繪畫有心得的,還是純屬湊熱鬧的,都伸脖子望,滿地讚歎。“哎呀。”“這畫的是咱們這?”“真像!”“我瞅著怎麽跟尋常畫不一樣?”連忙有不關心藝術的妖怪問:“尋常畫是什麽樣的?”“不好說,就鋪陳墨水,一團一團的,還暈染開,有的怪好看,有的都看不出畫了什麽。”話者鄙視道:“暈開的墨水能好看?你當我不識數啊!”差點又打起來。高長鬆研究得比較仔細,他問白衣秀士:“這細筆畫是你自己想出來的?”結合遠近高低的技法,真描繪得栩栩如生。白衣秀士搖頭:“哪能啊,這是從畫院裏傳出來的。”這高長鬆真孤陋寡聞了,他奇道:“畫院?”白衣秀士說:“就是宣和畫院,皇帝下令成立的。咱們現在這位皇帝,特別醉心藝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很關注繪畫的發展,特令設置官辦機構,召集了全天下有名的畫師。”“比起原本神在形不在的畫法,他更看重神形兼備,還要畫得具體,於是院畫師都開始用細筆描繪形態了,我不是專門做這個的,可潮流也得趕上啊。”高長鬆:“……嗯,你是挺能趕潮流的。”他忽然想到,這妖難道不應該頭懸梁錐刺股要考科舉嗎?古代的文人哪個不是天天坐在案前,跟八股文麵麵相覷,就白衣秀士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勁,也沒有專心考科舉啊!難怪他多少年都沒個建樹。白衣秀士喜滋滋說:“十二郎你都這麽說,那我就放心啦,哎,一旬後的雅集我帶這幅畫去,保準能引起震動。”高長鬆:“……”你還要參加雅集啊……這也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科舉還考不考啊。……白衣秀士的畫讓高長鬆也有點技癢,忙完一天的事後,無所事事的他拿才燒出來的鉛筆,在紙上塗塗畫畫。其實他都沒在意自己塗了什麽,腦子放空,全由筆做主。鍾離壓根沒離開高長鬆家,他美其名曰修煉,總是在這裏借宿,實際上,高長鬆家的月亮也不比他那地的好,隻是找點借口貼貼罷了。今天可給他逮到了。鍾離看高長鬆作畫,肯定要湊過去看眼對方的大作啊,結果很惡俗地看見了自己的臉。就是下半身隻打了底稿,跟精致的人頭比起來,怪怪的。鍾離驚訝得合不攏嘴,他說:“十二郎……”你在畫我!高長鬆也十分尷尬,他下意識地俯身遮住畫麵,又覺得這動作十分愚蠢,痛心疾首地看了眼筆:你怎麽就不聽話,動起來了呢!原本想回頭跟鍾離解釋下,這是個意外,可看著對方閃閃發亮又感動的眼神,竟然也說不出話來,幹脆半是打直球地暗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夜、夜有所夢!鍾離臉色不變,耳朵卻紅得沁血。這也太奔放了!第201章 次日正午時分,魃宥前來拜訪。他是個講究人,先讓將花裏胡哨的拜帖送給高長鬆,才登門。是啄木鳥的古代雅稱,魃宥挑選一隻最健壯有力的大金背啄木鳥替自己送信。這隻啄木鳥足有半人高,豐滿的羽毛遍布翅膀,展開雙翅有遮天蔽日之相,高昂的頭顱更像是驕傲的鷹隼,高長鬆看著他,幻視哈利波特中的金雕,特別霸氣。魃宥來時,高長鬆跟鍾離正在吃飯,他們家是一日三食,鄰裏朋友都知道。這可不是上門的好時機,魃宥卡著點來,無非是想蹭上一口。家住著是怎麽舒服怎麽來,高長鬆不習慣盤腿席地而坐,吃飯都上高腳桌,一來二去之下鍾離也習慣了。魃宥來蹭過幾次飯,知曉他們家的習慣,進門就說:“可別為我忙活,添一副碗筷即可。”但等他坐下,卻看著鍾離他們那疑惑。“你倆坐得也太近了吧。”胳膊肘跟胳膊肘都挨在一塊了。鍾離本就不樂意魃宥來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昨天才有重大進展呢,在一塊貼貼怎麽了?被他說破後更悶悶不樂。高長鬆本要站起來給他拿筷子,被鍾離一把按在座位上,替他拿了。鍾離將碗筷重重壘在魃宥麵前,發出“哐啷”一聲脆響,魃宥吃了一驚,定定看向鍾離說:“你吃火藥了?”鍾離麵無表情地看他,很有怨念的樣子。這下魃宥倒好奇了,他先看看鍾離,視線又遊移到高長鬆的臉上,最後在看向二者間的小縫。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呢。甚至口稱:“對不住,打擾了。”不斷朝兩人身上飛小眼神。高長鬆都頂不住了,他尷尬地挪凳子,與鍾離間隔一人距離。魃宥連忙起身:“別別別,坐一塊兒坐一塊,要因此把你倆岔開,倒是我的不是了。”高長鬆扶額,為他無所不在的打趣,他實在頂不住了,對魃宥告饒道:“前輩,您來究竟是……”可別盯著我跟鍾離看了,好不容易才有一咪咪進展。魃宥也不計較“食不言,寢不語”,妖怪沒那麽多規矩,他大口扒拉飯,吞咽的空隙跟高長鬆說:“我是來給你送請帖的。”在飯桌上將帖子大咧咧遞過去。高長鬆怕油汙汙染請帖,還專門去洗了個手,發現是邀請他前往吹台,參加雅集。他純屬將雅集當社交活動,還笑問魃宥道:“這值得你親自送來?莫非是前輩做東?”魃宥說:“哪能啊,這次雅集活動是宣和書院主辦的,還有幾個與他們走得近的翰林,聽說要將詩歌歌畫一體化,充分體現春日盛景。”“我對主題無甚興趣,可聽說這回要將汴京及周邊的才子一網打盡,難免有些心癢。”高長鬆黑線:一網打盡這個詞……又說:“我不過是一介商賈,連功名都未考取,這活動怎麽輪得上我?”魃宥說:“這你就妄自菲薄了,十二郎的才名整座城池都有所耳聞,再加上你有掌握了新作畫技巧,怎會不邀請你?”高長鬆更無語了:“才名都是你宣揚的吧……”自己隻寫大綱,魃宥卻偏偏要他掛一作,高長鬆都不好意思。而且……高長鬆歎氣:“我也沒掌握什麽繪畫技巧,至多就些理論知識罷了,去宣揚這些知識,我都感到愧疚啊。而且那些翰林畫師能買賬嗎?”在這方麵,魃宥就很野路子了,他對正統皇權、官方畫院不屑一顧,盡顯妖怪本色。“買賬如何,不買賬又如何?”他將碗中湯一飲而己,“十二郎你的才華注定是在青史留名的,即便他們不承認,在場這麽多妖怪修士還能不記得?我倒覺得你那理論極好,畫出來的人也跟水佶理念頗為相融,少不得他將你封為座上賓呢!”高長鬆思考一秒:“水佶是?”鍾離貼心而適時地插話道:“是東華國國主名諱。”高長鬆:“……”他隻知曆史上有個叫趙佶的,看來就是水佶的藍本了,怪不得東華國這麽像趙宋呢。高長鬆給說得有些心動,多參加些活動,多幾條人脈絕非壞事,而且他對這國家中的文士還是很感興趣的,於是便應下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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