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香蘭高舉新鮮的艾草,尖頭都快戳到高長鬆鼻孔裏了,他趕緊後退一步,看高玉蘭有樣學樣地舉起菖蒲,而年紀最小的高翠蘭則晃了晃腦袋,展示她簪在耳邊的石楠花。高長鬆:“……”你是真不怕那股味兒啊!高香蘭道:“都拿回來了,嬸子給了我們好大一把石楠花,說是摘來的不費錢,送去的豆花豆腐已上他們桌了。”她又說,“嬸子還喊我們吃角黍,我把翠蘭拉走了,沒吃。”看來高香蘭是一個非常會克製自己的小朋友,她自覺拿了人家的石楠花已很不好意思,哪能吃人家家的角黍呢?這角黍就是現代的粽子,高長鬆在唐代已經安家倆月多了,這也就到了農曆五月,他來的時候是農曆三月初,北方還是有些冷的,眼下一日熱過一日,很快就要入夏了。*進入農曆五月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過端午節,其實從四月底各家就陸陸續續開始準備了。烏斯藏的漢化程度很高,不同於曆史上的吐蕃,他們現在的國王對唐熱愛非常,幾乎成為他們的屬國了,你若從唐國來,進入烏斯藏,不去看那些頗有佛教韻味的城鎮名,,甚至都會認為,這是長安附近的小村落。節慶也是如此,他們基本上是跟著唐走的。五月初五的端午本是紀念屈原的日子,他們也過得有模有樣。烏斯藏雖說在曆史上吐蕃的位置,河流不如江南魚米之鄉那般多,卻也不是沒有,眼下大點兒的城鎮都是依水而建,就連高老莊都依靠支流保證灌溉,這真是樸實的屬於小農社會的智慧。高老莊的小河流無法支撐龍舟,古格鎮附近的卻可以,於是到五月初五這天,附近村莊的人大多會匯聚於城鎮,享受每年隻有一次的龍舟盛會,小商販也會挑擔前往,賣自家的小產品。上月,高長鬆的新戶籍終於下來了,從明年開始他家的永業田也會減半,可無論如何,他終於有了在城鎮合法經營的資格,否則哪怕你是挑擔在古格鎮賣自家生產的水靈靈的菜葉,一旦被巡邏的捕快查到,那輕則罰款,嚴重的話也是要蹲幾天號子的。可見唐代的法律還是很完善的。無論如何,他是準備端午龍舟會去搭個臨時攤位賣東西的,至於占好位置需要的打點,這兩天他還得給衙門孝敬。想到這高長鬆幾乎要流下寬麵條淚了,可惡,人家穿越都是一做生意就成,發散一下王霸之氣眾人就被折服,到他這裏怎麽會如此寫實,這跟說好的穿越生活不一樣啊!話是如此,生活上的艱辛卻不能跟小朋友說,他先蹲下來給高香蘭他們依次在發揪上係上五彩的絲線。這是唐代的端午風俗,無論是大人小孩都要在身上係五彩絲,有延年益壽的寓意在,一般情況下大人會係在臂膀上,或者係在手腕上,小孩子的話可以係的地方就多了,沒看見村裏的小孩,無論是隻留了一小根辮子的男童,還是留長發的小女孩辮子上都垂著絲線。到了高翠蘭,高長鬆看她跟發絲糾纏在一起的石楠花,選擇幫她係在白白胖胖的藕臂上。等係好後又打發三人出去玩玩,高長鬆正想著晚上把竹筒糯米飯蒸上。*這唐代的端午風俗,有的跟現代肖似,有的卻不同。高翠蘭他們從於四娘那拿來的菖蒲與艾草都是高澈坐奚車從鎮上拉回來的,他們村集體搞批發,每家都要買,讓高澈作為代表走一趟。家家戶戶門口插菖蒲跟艾草這很好理解,五月以後就是夏天,到了夏天難免有蚊蟲叮咬或者食品腐爛,這個時代的人普遍認為農曆五月後“邪疫”頗多。無論是熏艾草,還是以菖蒲做劍掛在門口,都是起到了消除時疫,除惡務盡之用,喝雄黃酒也是如此。聽說這對妖魔來說還是挺有效的,別的不說,一到農曆五月,哪怕是喜歡看自己小廟吃香火的白大仙都躲起來,不知在哪個洞穴瑟瑟發抖,就等端午過去。想到這,高長鬆的表情又變得有些無語。至於高翠蘭發鬢上的石楠花……石楠花的花期是在4-5月,聽說在唐那裏,端午節簪石楠花已成為風尚,有種說法是石楠花的味道可以辟邪。第一次聽見於四娘這麽說時,高長鬆真是滿腔吐槽欲。那味兒怎麽辟邪啊喂!他猛地搖頭,不行不行不行,要尊重流行趨勢,絕對不能被帶歪了!想到這,他終於收拾完心情,開始往廚房走,也差不多要把角黍做上了。……他們家因為人少,做的量也比較少,其實這年頭粽子就是用來嚐鮮的,畢竟它完全用糯米做,在大量種植小麥的烏斯藏,天天吃也吃不起啊。高長鬆之前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要練下包粽子的技巧,還好他們這裏不時髦用葉子包粽,似乎因為竹有高潔之意,家家戶戶都是做竹筒塞米飯。如果不是用糯米,其實高長鬆還挺想塞臘肉的。而年紀最小的高翠蘭又提出了一個天才般的主意,她天真無邪地問:“大兄,能否塞豆腐?”高長鬆:那當然是不行的。最後結果是,他們隻塞了正常糯米,準備蘸糖吃。等糯米蒸好,也差不多到下午四點,又出門招呼高翠蘭他們來吃飯。結果……高長鬆連眉毛都在抖動了:為什麽你們出去的時候隻有一頭石楠花,現在就變成了三個頭的石楠花?這花的味道真的很不友好啊!第7章 連片的青瓦白牆房屋、四角尖尖的屋簷頂,城鎮中央高大的門樓,門樓下以石塊壘成高台,隻要站在二樓便能一覽眾山小。這是唐代的望塔,日本的天守閣就是仿造其形式而建造的。古格鎮說是鎮,其實規格已達到城市的大小,這多歸功於鎮東的河流,那是烏斯藏的母親河,其支流一路向東,匯入唐國。匯成的主流為唐國所開辟的一條重要河道。往來商人若是選擇海運的,一定會通過這條河進入唐國,那麽依托此河流而建的古格鎮,自然也就成為了商賈匯聚之地,乃是烏斯藏的經濟重鎮。高長鬆因在古格鎮入學,對這已非常熟悉,可對高老莊的絕大部分人,尤其是女眷而言,這卻是他們夢想中的福地。唐朝的女性政策還是比較友好的,可在唐初之時士族還是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諺語,這二門指的是前文所說的庭院格局中的“中門”,也就是說在很多大家族之中,女子依舊被困於後宅。民間就開放些,獨自做生意的婦人也不是沒有。“哇”“哇”“哇”驢拉的奚車穿過高大的門樓,古格鎮的景色便映入高翠蘭她們的眼簾,且不說最小的從未出過高老莊的高翠蘭,哪怕是高香蘭跟高玉蘭也隻來過這鎮幾回,那還是在她們小時候,古格鎮的圖景已記不真切了。“”的驢蹄聲在耳邊徘徊,今明幾日是來古格鎮做生意的,高長鬆特意將家中的奚車收拾出,由驢子拉著來鎮上。驢子跟奚車是家裏有的,驢子且不談,奚車可是高老莊的稀罕物,一村莊隻有三四輛,高長鬆現在坐的這輛未免有些晦氣,高太公他們就是坐這車才車毀人亡的。可現在是生產資料不足的唐代,家家戶戶都沒什麽餘錢,像奚車這樣的大家具,說晦氣就丟了高長鬆都心疼,於是找了匠人修理,前段時間才終於修好。至於驢子那也是高太公留下的產物,他們家在高老莊上算富裕的,但因買了奚車,資費就不夠了。現在物價是這樣的,一碗豆腐在溢價後是兩到三文,其實它最多就值一文。正常情況下馬匹值一萬五,耕牛中差點的是兩千錢,年輕力壯的是三到四千。驢子便宜,就一千前後,不比一頭豬貴多少。高長鬆家的驢子是高太公圖便宜買的,當時隻花了九百文,因此問題也不少。當高長鬆看到這匹驢子時,它細細的腿都在打顫,簡直像行將就木的老人。高長鬆看後目瞪口呆,心說:爹啊,你就買這驢子,他拉車估計都不如人啊!結果就是他從腦子勉強扒拉出淺薄的飼料知識,日複一日小心照料著,終於養成了“勉強能拉車”的模樣。至於能不能真拉車,還要時間來檢驗,高長鬆趕車時隻想“慢點、再慢點”。……饒是高香蘭她們眼睛都黏在城樓上,高長鬆也是萬萬不能同意她們下車隨便跑的。他這回來可是正兒八經做生意的,而且三個小娃娃要是被拐走了怎麽辦?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將三個小娃娃留在莊上,可這回端午全村都湧到鎮上,隻留些手腳不便的老人,至於小娃娃,是被父母一手抱一個,帶去鎮上了。高長鬆思來想去,高老莊連個能頂事的大人都沒有,若把三小隻放在空蕩蕩的莊上反不安全,還是將她們拉來了。至於如何確保安全……奚車停下後,高長鬆先從車上一躍而下,再把高翠蘭她們一個個抱下來。這奚車已經有了轎的雛形,真讓高長鬆說,這就像一輛貨車被強行加蓋棚頂,這棚頂還是由立柱支撐,四麵都沒有牆。可想而知,奚車用於長途運輸是不可能的,它根本無法刮風擋雨,支撐棚頂的柱子看起來很脆,於是拉車的畜生也不能跑快。是有點雞肋的交通工具。為保證短期貨運中貨品不會從車板上掉出,底板四周的圍擋比較高,高長鬆個高、腿長,走出來沒問題,小女孩兒的短腿就不能夠了,於是她隻能將三小孩兒一個個抱出來。抱到地上後,他究竟用何種方法確定她們不會被拐賣就展現出來了。隻見三小身上都穿著胸背,其款式很像過去紅極一時的背背夾,胸背的背後係著一根繩子,跟高長鬆衣服相連。這就是他現階段能想到的比較好的方法防走丟牽引繩。沒辦法,他一個帶三個小朋友,以他說來比較好的方法是左手一個右手一個,脖子上再騎一個,但以他目前的本事,還真沒法長期馱著高翠蘭這小胖墩。於是隻能先祭出神器。當然了,他也不想一直用這牽引繩,畢竟那怕是胸背裝,不像係在手上那種會引起小孩血液循環不流暢,但無論如何,由繩子係著的都可能產生危險,當然在唐代什麽地鐵關門夾住繩子的事是不可能的,真外出時他也會牢牢牽住她們的小手。他擔心的是節慶時人流量太大,把他們衝散了,你看《紅樓夢》中的香菱不就是逛廟會時丟的嗎?此外,他還是挺相信本朝治安的,別說隔壁的唐國,他們烏斯藏對拐賣小孩的人販子都毫不留情,前些日子聽聞抓到過拐娃娃的婦女,經查案隻是初犯,卻也是抄斬,偕同的一個都沒落下,全處死。這讓高長鬆對治安有了一絲信心。他先來到衙門劃歸的擺攤場地,今明兩日宵禁外都可用作擺攤。由於高長鬆給的打點夠,他的位置在河道附近,此刻都能聽見龍舟隊“嘿咻嘿咻”劃船練習之聲,想來明天場麵一定火爆非凡。領他來的衙役又收了幾枚銅錢,心情更好,還對高長鬆說:“你們運氣可好,明日除卻龍舟隊還有大船從河上過,以往若是有這船,街坊領居都會湧來看。”他道,“那可是往唐國送的船,源頭自哪來尚且不知,可船上定是裝滿了金銀財寶。”他又想起什麽的歎息道,“我們哪怕是舉全國之力,也造不出如此好的船隻。”高長鬆可聽明白了,這就像是看閱兵式,若有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想圍觀一番?再加上烏斯藏的人是真喜歡唐國,恐怕明日過道的船真能將端午節的氣氛推至高潮。他謝過衙役的提點,後又將驢子跟輿奚車存到客棧。隻是暫存,花不了幾個錢。……打點好一切後生意就開始做了,高長鬆與彼此的商販笑笑。小商人講究和氣生財,彼此間關係都會搞得不錯,隔壁賣蒸餅的大媽還讚他們一家幾口都長得好。倒沒有人問高長鬆老父母何在,這半大的少年郎帶著一家三小來討口飯吃,再問了不是往人家痛處上戳嗎?高長鬆將先前寫好字的板往攤位前一支,隻見上麵寫了“豆花”二字,還頗為形象地畫圖,下麵寫了個“一”。這年頭的識字普及率不算高,可在大城鎮,不少百姓都識兩個字,尤其鎮上又有豆腐店又有花店的,看著看著也該認識了。隻是沒人知道這豆花是何物。好在一文並不算多少錢,很快就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來,對方看高長鬆揭開鍋,眼就瞪得老大,這不是那三文才一小塊的豆腐嗎?這裏一文竟然給了一海碗?而且又聽說這家不僅收開圓通寶,普通的絹布以及糧食都是收的,那就更難能可貴了。一海碗的豆花夠兩個成年人吃,也能填飽肚量大的壯漢的胃,實在劃算。很快,他這的生意就開張起來,人買吃食都是一個看一個,見高長鬆這生意火爆都排起長龍隊,更是勾起其他人的好奇心,尤其他就在河道邊擺攤,今日出來看龍舟的人都被吸引住了,高長鬆忙得腳不著地,而高香蘭跟高玉蘭更是用透亮的童音喊著“一文一海碗豆花”之流。高長鬆這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進賬個不停。等他好不容易歇歇,就聽見隔壁腰大肚圓的蒸餅大娘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你看那郎君,已經吃了五六個餅,怎還在繼續?”隨後又接上一句,“看他從街頭吃到街尾,真不像是有那肚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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