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納良娣當天,出了換冠那樣明顯到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差錯,令得沈華善和邱盛年等官員是一頭冷汗。這個事情過去之後,沈華善覺得,是有必要將詹事府的官員召集起來訓一訓了。


    “本官知道,諸位都有朝職在身,又加上在忙碌太子大婚諸事,所以太子納良娣,一時疏忽也是正常的。但是,這樣的事情,僅此一次!以後絕對不能發生了!”


    “太子舍人張棻生病不能督導太子左右,此事怎麽沒有上報?內侍何德翻找庫房,怎麽也沒有人來報?太子在服吉服之時,怎麽會沒有詹事府官員在側?非得要等到太子出寢殿,才發現這個錯誤?幸好此事是在東宮範圍內,若是此事傳到皇上耳中、傳到百官耳中,會有怎麽樣的後果?!”沈華善沉著臉說道。


    上任太子詹事一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嚴厲地對這些下屬說話。這個儀服小事,體現的是東宮、詹事府出現了嚴重的監管漏洞。


    幸好這次隻是戴錯了頭冠,還能及時換下來。若是別的事情呢?若是別的嚴重一點的事情呢?整個詹事府的官員都避不過問責追究!


    邱盛年等詹事府的官員都沒有作聲,在最初的慌亂過去之後,他們有一種深深的自責。說到底,是自己這些詹事府的官員失職,沒有對太子納良娣一事加以重視,才會讓太子犯這樣的錯誤,此事若是傳到皇上耳中,詹事府官員失職之罪是逃不掉的了。


    “不學禮,無以立!這些最基本的禮儀我們如果都不能使太子達知,還使得太子頭戴九旒冠納太子良娣之差錯,我們又怎麽可以教導太子為政之道?失職之罪乃是其次!”頓了頓,沈華善繼續說道。


    “太子尚小。雖然已經納良娣、參知政事,但是還要我們詹事府的官員在一旁協助、勸諫、教導。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這個道理,諸位是否忘記了?朝中職責自然要盡心。但是詹事府的職責也不可輕忽!”沈華善也是後怕了,在訓導這些官員之前,他早就深深自省了一次。


    “諸位要認識到錯誤,還要製定出防止錯誤的辦法。少詹事邱盛年擬一份詳細的東宮管理規則出來,以後太子身邊定要有專職官員提點、教導太子禮儀之事;還要查補東宮的漏洞,防止內侍翻庫房的事件再次發生!這一次的事情,本官就不追究了。也不會讓這事傳到皇上、貴妃娘娘耳中,諸位請放心!”


    最後是說到解決辦法了。說到這裏,沈華善就感到頭疼不已,從主子到仆從。這東宮,處處都是要補的爛攤子啊。


    此事後,沈華善給太子舍人張棻、通事舍人淩雲高下了一個功課,就是給太子講解《大永大典》,儀服之事。百官禮製等等,雖然不用太子精通這些禮儀,卻也不能犯常識性錯誤。


    至於內侍和宮女這裏,則請了容貴妃再次梳理了一番。愚鈍、見識少的內侍,一律清退。實在是清無可清了。才請來宮中年長得力的內侍、宮女來給東宮的這些內侍、宮女講授相關知識,但凡禮儀、避諱、禁忌等等,這些內侍和宮女都要熟悉,並且精通,若是太子在這些事情上出現出錯,首先問罪的,就是這些內侍和宮女。


    當這些後續事宜都做好之後,沈華善才稍微送了一口氣。幸好這事已經落幕了,接下來太子迎娶太子妃一事,有禮部、太常寺、少府監看著,倒也不怕出這樣的岔子。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再次想起了兄長沈從善這句話,深感為是。


    十二月,所有人都在準備過年事宜,整個京兆籠罩著熱烈歡樂的氣氛,而即將到來的太子大婚,更是推高了這種過年的歡樂,皇城、京兆處處張燈結彩,上至妃嬪下至百姓都在期待著太子大婚的到來。


    太子詹事府的官員這下可不敢有任何鬆懈了,他們緊緊盯著太子大婚的每一個流程,就算有太常寺、禮部和少府監的官員在全程打點太子大婚的事宜,詹事府的官員也會再三核對當中的每一個環節,就是怕會再出現九旒冠那樣的事情。


    太子的身邊,必定會有詹事府的官員跟隨在側,不是太子舍人張棻就是通事舍人淩雲高,就連左右庶子唐鐸、楊簡銳等官員也時不時在太子身邊提醒著:大婚當天具何服、戴何冠,當天有哪幾個流程,每個流程太子需要做什麽……這樣的話語,聽得太子耳朵生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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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不僅僅是提醒的這些說話,就連張棻和淩雲高時時跟進跟出的,也引起了太子的不快。


    唐鐸等官員也讓官員也不是沒有眼色的,見到太子明顯厭煩的神色,也很適時地收了聲音。其實他們也覺得為難,提點督促多了,每個人都會厭煩,不止是太子,就連普通人也覺得受不了的,但是沒有這樣的提醒,他們又怕出現差錯。


    一時之間,詹事府的官員都有一種感覺,就是太子殿下像燒紅的金錠,捧不得,放不下。


    這樣的情況,沈華善也看在眼內,他也知道這樣的情況不能這樣持續下去。人不自長,取禍。關鍵是要太子能夠有所進,他們這些官員才能夠放下心來,才能避禍。


    沈華善深知,就算官職設置得再細致,人員安排得再到位,也總有不察的時候。如何讓太子有所進呢?這也是沈華善經常思考的問題,也曾召集了沈家諸人來商討這一點。


    卻沒能得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話說在納了良娣之後,兩個良娣都很盡責地教導太子敦倫之事,太子過了一段十分滋潤的日子,也就沒有那個精力去折騰什麽了,在朝堂之上的表現也很不錯。


    這令沈華善等人覺得多少有點安慰,看來那些提醒和督促還是有效果的。


    男女之事,其實也就是那麽一回事,所以沒有多久。太子就有些厭了。不用等到詹事府的官員提醒他“欲不可縱”,他就開始冷落兩位良娣了。


    敦倫帶來的樂趣很快就淡了,大婚的事宜在有條不紊地推進。太子對即將到來的大婚也沒有絲毫緊張和期待。他每日裏的內容,就是每早站在朝堂之上聽朝奏。下朝之後,又要聽詹事府官員和三品朝官講述為君、為政之道。


    這樣的太子,讓詹事府的官員再一次感到安慰:太子不耽於女色,這是好事。無形之中,他們的監督力度就有所減弱了。


    加上良娣已入東宮,君臣有別,男女有防。詹事府的官員也能輕易進入東宮了。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詹事府內和太子相處、管理東宮事務。


    一日,太子從紫宸殿請安回到東宮的時候,照例看見東宮所有人都在如臨大敵去準備著迎娶太子妃事宜。太子照例感到無聊,便踱步到了詹事府。


    在走近詹事府的時候,他剛好聽見少詹事邱盛年和左庶子唐鐸等人在閑話。再仔細一聽,便覺得生活終於有些意趣了。


    “聽說《歸安圖》現世了?是不是真的?不會又是臨摹的吧?曆年來這樣的情況也出現不少了,聲勢倒是張得很大。不過最後都是仿冒的。”這是邱盛年的聲音。


    “這也不知道啊,隻是京兆眾人傳得甚囂塵上,攪亂了一眾書畫、收藏人士的心思。除了太子大婚,就是這一件事最受京兆官員關注了。”唐鐸的聲音是有些低沉的。


    “若是有生之年能一睹《歸安圖》真跡,真是死而無憾了。”魏慕白感歎地說道。語氣也頗為寥寂。也不知道這一次《歸安圖》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他一定要想辦法見一眼。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太子已經能知道說話的是詹事府哪一個官員了,原來他們在討論的是《歸安圖》。


    《歸安圖》是前朝大安朝的皇家典藏,是大安初年號稱詩畫獨絕的永安居士的唯一存作,上麵描繪的是大安朝初立、四野歸朝的盛大場麵。它既記錄了大安朝的史實,又顯示了無可超越的繪畫水平,所以這《歸安圖》自作成以來,就已經是當世的典範。


    《歸安圖》一直被大安皇室收藏著,上麵加蓋著曆代大安皇上的鈐印,這是它最珍貴的地方之一。隻是後來烽火戰亂,《歸安圖》就失去了下落。


    據說《歸安圖》在大永初年還曾出現過,上麵還有大永太祖上官伏的鈐印,隻是這一點無法核實,因為自太宗朝以來,就沒有人見過《歸安圖》了。


    “若是本宮得到了真的《歸安圖》,那就太好了。真想看看上麵有沒有太祖的鈐印,而且這幅畫作用來作為太子妃的聘禮,那麽京兆兩件大事都盡歸東宮了。”太子這樣想著,對《歸安圖》起了心思。


    他派出了心腹內侍夏奇按照京兆流傳的線索去尋找,看看這《歸安圖》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就不用理會了,如果是真的,最好是能得到它。


    夏奇是在東宮九旒冠事件之後被調到太子身邊來的,他是宮中的老人了,先前曾在紫宸殿當差,對宮中的大小事務、規矩禁忌都十分清楚,所以容貴妃放心地將他調到太子身邊。


    夏奇是個鬼精的人,此刻聽了太子的吩咐,便欣然應允,他想著剛來東宮,一定要做件大事讓太子對他信任看重才是,恰好這《歸安圖》就是個契機。


    夏奇,是個鬼精的人,鬼精的人,又怎麽會知道”妄行,則身不安“這個至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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