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是我鬼迷了心竅,可是戶部要劃撥二百萬兩給江南、河內治水,就要到倉部取錢了啊,這錢是要補上的啊……哥哥你怎麽打我罵我都可以,可是那三十萬兩一定要補上啊,不然我一定會沒命了……”羅士亨也真是後悔了,顧不得自己身上被踹痛的地方,拉著羅士敬的褲腳,痛哭流涕。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那麽大的膽子挪用戶部的三十萬,他一向很本份的啊,怎麽會有那麽大的膽子呢,如果不是聽了那人的話,怎麽會漸漸把膽子養大了,三萬,五萬,到最後的三十萬,他真是後悔了……


    “那人已經安置妥當了吧?”上官長治問李可安,品著三月的明前龍井,覺得甘醇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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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放心,那人早就離開京兆了,收尾都清幹淨了,再說羅士亨也不會有機會察覺這個人是我們專門放到他身邊的。”聽見李可安的回答,上官長治露出溫文的笑意,嗅著龍井茶香,覺得舒暢不已。這個局布了兩年了,為了不著痕跡地送那個人去到羅士亨身邊,上官長治等人也費了不少周折,沒想到這麽快就到收尾的時候了,如果不是工部奏請浚河治水,羅士亨的事情都還沒那麽快暴露呢。


    羅士敬,如果不是你手裏有京兆府的兩萬京畿衛,又自詡純臣又滴水不入,我怎麽會想到從你弟弟處下手呢,也是你教弟無方,心那麽貪膽子那麽大,不過如果不是這樣,我怎麽會有機會對你示好,讓你欠我一個人情呢,至於羅士亨,隻好怨你有一個京兆尹的哥哥了,還要怨那個哥哥這麽疼你。上官長治這樣想道,眼神暗了下來,有幾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將那三十萬準備好,讓羅家再心急兩天,要讓他深切體會那種無路可走的絕處之感,隻有到了無望之時才柳暗花明,他才會更加感激我,才會念著我的幫忙,才會偏向我這一邊,那兩萬京畿衛才能為我所用。”上官長治對李可安吩咐道,打算將這個局延遲兩天再收攏,會有效得多。


    待沈則敬自考功司回來,他也第一時間知道了如流處的事情,如流處是在他的建議下組辦的,他對它的關切,自然也非一般,所以在聽了沈餘宏、沈餘益的匯報之後,他沒有像沈華善一樣思考良多,而是果斷地下了決定:相信這個消息,籌措三十萬送去京兆府。


    至於其他的事情,等過了京兆府這事再從長計議。


    在這一點上,沈則敬和沈寧父女天性,都要買下京兆尹這個人情,錢財可再賺,機會卻難得。


    在聽到沈華善急需三十萬,問沈則遠什麽時候才能準備好時,沈則遠覺得自己的心肝也顫了顫,非是驚嚇,而是深深的不解,怎麽會需要那麽大一筆錢?三十萬對沈家來說雖然不會傷筋動骨,可是那麽短的時間,也是一下難以湊齊,偏偏沈華善又沒有說明又何用,隻說是急需急用,催促得沈則遠都有些著急了。


    “需要兩天吧。”沈則遠快遞地計算一下,準備好三十萬兩也需要不少的時間,過年前叔父沈得善送來三萬兩還沒動用,沈家經營的龍井齋和“還來醉”酒坊等產業約有十萬兩流通現銀,沈家庫存和京郊各處莊子等也都可以湊得十二萬兩左右,剩下的那五萬兩,少不得要勞煩胡氏安和堂京兆分號了。


    顏商聽到沈則遠的吩咐也覺得相當奇怪,不過他有一個好處就是不該問的絕不過問,當下協同沈則遠往各產業調動銀子,又親自跑了京郊莊子把銀票兌回來。那邊沈則遠也和沈胡氏一起拜訪了安和堂分號的胡掌櫃,胡掌櫃對於這位胡家姑奶奶倒是很順情,再說五萬兩對於安和堂來說也不是什麽大數目,當下就親自去錢莊取了銀票給沈則遠了。這樣,到第二天晚上巳時,沈則遠就把三十萬兩銀票送到沈華善書房了。


    一大早,專門給京兆府送菜的何婆子病了,她的侄子代替她把新鮮的果菜送來了。羅府門房看那年輕人長得周周正正的,臉色黝黑雙手還有老繭,顯然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不由得心生同情,也不疑有他,略略檢查一下那一擔果蔬,就放他進去了。


    何婆子的侄子將果蔬送進羅府後廚的時候,不知怎麽的,忽然內急起來,異常不好意思地向廚房的管事羅方請求借茅廁一用。羅方於是給他指了個地方,蔡侄子連聲道了謝,急匆匆地往那個方向跑去,待他方便完之後,似乎覺得京兆府都一樣,不由得迷了路,七拐八拐的,剛好遇到了正準備去伺候羅士敬的羅管家,何侄子對著羅管家嘀咕了幾句,就見羅管家臉色微變,對跟著的兩個小廝道:“老爺日前說最近的果蔬異常新鮮,正想給些賞賜呢,正好她侄子來了,我帶他去見一見,討點賞錢,你們就別跟著了。”兩個小廝點頭退下去了。


    “這是什麽意思?”羅士敬臉色深沉地看著何侄子,京兆府尹的威勢最大限度地壓了過去,卻見那年輕人也不慌亂,還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家主人知大人有難,這三十萬兩銀票用以解急,就當是和大人交個朋友。”


    “你家主人是誰?”羅士敬內心雖然震驚無比,臉色也異常平靜,是誰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的?他素知京兆官員沒幾個不往京兆府塞人的,但多年梳理下來,他自認為京兆府雖然不密似鐵桶,卻也不差了,難道是羅士亨那邊走漏了消息?難道是戶部知道了消息?不對,不會是戶部,那麽這個人是敵是友?送這銀票來有什麽目的?這個人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東西?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沒有那麽大餡餅會憑空掉下來。


    “我家主人想要大人一個人情,將來有事相求時,請大人施以援手。所求之事,必是情理禮法之內。”蔡侄子轉達了用三十萬買人情的意思,主子說得很清楚了,這樣一說,羅士敬肯定會答應了。


    果然,隻見羅士敬良久沉默之後,示意羅管家接過那三十萬銀兩,隨即他拿過筆墨,在一寸見方白紙上寫下“浩浩”兩個字,約定他日憑此字條兌現人情。他實在急需這三十萬兩來換幼弟一條命,羅士亨是他一手帶大當兒子來養的弟弟,即使知道接了這三十萬就等於把刀架在脖子上,可是他不得不如此啊。


    何侄子依舊恭恭敬敬地收下了這個紙條,又給羅士敬問了安,這才跟著羅管家退了出去。


    “什麽,跟丟了?何婆子並沒有什麽侄子來送過菜來?”羅士敬聽著羅管家的匯報,他讓管家去跟蹤何侄子,沒想到沒幾下就跟丟了。再召來那何婆子一問,她根本就沒有侄子,還正奇怪怎麽她今天起晚了呢。羅士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技不如人啊,他第一次有如履薄冰之感,也第一次萌生了退意,這京兆官場是非之地,實在步步為艱啊。


    “羅士敬八麵剔透,唯一的弱點就是他幼弟了。好在此人素有季布之譽,既然留了字條,那就有用,且放著留待後用吧。”沈華善看著那紙條上的“浩浩”兩個字,對沈餘宏和沈餘益說道,京兆府這個事暫時就到這了,也要開始考慮別的事情了。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羅士亨把那三十萬填上了?京兆府哪裏來的銀子?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呢,京兆府可資之財最多十萬,我們都已經是推敲再三了的啊……這怎麽可能呢……”李可安聽著屬下的稟告,冷汗都來了,怎麽可能呢,他正準備和殿下前往京兆府呢,這可怎麽辦,他想起上官長治的手段,兩年的布局毀於一旦,他都不敢想象上官長治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有什麽反應,那兩萬京畿衛……


    李可安感到自己後背都濕透了,可是那冷汗還在不斷地落下,膽戰心驚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上官長治。


    “看來,是有人搶在我們前麵了……”出乎意料,上官長治並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責怪李可安,反而神色平靜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其實他心都痛死了,兩年的布局功虧一簣,說不出是什麽心情,悔恨、不甘、憋屈,要是早兩天就好了,恨不得衝去京兆府問個究竟,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安撫李可安,他留著他還有用處。


    “去查查京兆府這兩日可有什麽生人進去過,再去查查,京兆可有人家這兩天調動錢銀的,三十萬不是小數目,應該能查得出來……”上官長治吩咐下去,這次的事情肯定是被人截胡了,可恨的是,他還不知道是誰,那個人怎麽會知道羅士亨的事情?——其實沈家根本就不知道羅士亨的事情,上官長治同學,你想多了。


    李可安諾諾地答應了,雖然覺得肯定查不出來——大永錢莊有著極其嚴苛的規定,保密之嚴,即使是太子也不敢輕易查探錢莊的事情,因為大永太祖上官伏曾主理過錢莊,錢莊的地位也非同一般,更何況不能亮明了身份去查,隻能私底下去探聽消息,這跟大海撈針也沒有沒有分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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