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安已經一歲多了,眼看著要啟蒙了,你們是打算將睿安也帶去的嗎?”沒多久,永安侯夫人就說到了這個話題,溫瓊華的心猛的就吊起來了,小心翼翼的斟酌著答案:“是,睿安這些年都是跟著我和世子的,怕是離了身邊他會不習慣,啟蒙的事情,我和世子已經商量好了,想著由世子親自啟蒙。等要念書的時候,正好我們也能回京了。”


    “尚德要為皇上效命,怕是沒時間照看睿安吧?要我說,你們自己去真定府就行了,將睿安留下來。”永安侯夫人也不饒圈子,直接說道:“我是睿安的親祖母,將睿安留下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


    “自是不是,隻是今年年底二弟就要成親了,明年大妹也要備嫁,我是擔心娘忙不過來。”溫瓊華趕忙說道,永安侯夫人嗤笑了一聲:“我不過是吩咐兩句的事情,有什麽難的?再說了,睿安身邊又有奶娘又有丫鬟婆子,他又是我們永安侯府的繼承人,誰會怠慢了他?”


    “娘,我們不放心。”溫瓊華正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拒絕,程尚德忽然在一邊開口,永安侯夫人皺皺眉,臉色有些不怎麽好了:“你是什麽意思?是我照顧著你不放心?”


    溫瓊華趕忙拽了一把程尚德,卻沒想到,程尚德直接點了點頭:“娘,小時候您忙,我就是由奶娘帶大的,雖然,在侯府我能吃得飽穿的暖,但是,我的奶娘去大廚房領飯菜,從來沒有一次是熱乎的。府上訂做衣服,輪到我的時候,那布料都是二等的。”


    “你……”永安侯夫人臉色變的青青白白,想要開口,卻又被程尚德給打斷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是三歲啟蒙,可是我到了四歲,別說是啟蒙了,連筆墨紙硯都沒有見過。”


    “我五歲那年,娘懷了二弟,大冬天想吃魚,我聽了王祥臥冰的故事,就到池塘上給娘抓魚。最後大病一場,高燒五天,隻見過娘一麵。”


    “六歲那年,我聽說二弟生的十分可愛,就想瞧瞧二弟,可是剛到了二弟的房間,娘就急匆匆的過去,厲聲斥責了我一番,並且再不允許我過去。”


    “七歲那年……”


    程尚德麵無表情,說的話也不帶半分感情,溫瓊華卻聽的滿是心疼心酸,伸手拉了程尚德手:“程大哥,別說了,程大哥……”


    這些事情,都是程尚德心裏的一道道傷疤,程尚德不說,那些傷疤就被刻意的放在角落裏。現在,程尚德卻是親自,一下一下的將那些傷疤給掀開了。


    永安侯夫人的臉色更不好,臉上帶著說不出的感情,似惱怒,似憤恨,似愧疚,但是,溫瓊華看的分明,沒有半點兒心疼。


    “你這是在怨我?”永安侯夫人打斷程尚德的話,帶了幾分怒氣:“是在責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所以覺得我也照顧不好睿安?”


    “我並不是在怨您,您是我的親生母親,不管您對我做什麽,我都是能順著,哪怕娘您讓我削骨割肉,我也隻能去做。”


    程尚德神色平靜:“隻是,我不願意讓我兒子,從小和我一樣,生活在沒有爹娘陪伴在身邊的環境裏。”


    永安侯夫人差點兒氣的暈過去,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抖了起來:“你,你……”


    “母親請恕兒子不孝,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留下睿安的。”程尚德起身,給永安侯夫人行了大禮,溫瓊華趕忙跟著,永安侯夫人側身不受這禮,聲音也是冷冰冰的:“你也知道你不孝?”


    “還請母親恕罪。”程尚德也不辯解,隻使勁磕了個頭。


    睿安本來是被永安侯夫人放到軟榻上的,這會兒見到爹娘跪在地上,又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就一邊叫著爹娘一邊往軟榻邊爬去。


    永安侯夫人正在氣頭上,一雙眼睛隻冷冷的瞪著跪在地上的程尚德和溫瓊華,也沒注意到。


    溫瓊華一抬頭,就發現兒子快要從榻上掉下來了,心裏一驚,連忙撲上去,正好將睿安接住。小胖子還以為娘親是在和他玩遊戲,樂的哈哈大笑。


    溫瓊華卻是下定決心,絕對不能將自己的孩子留下來。


    這可不是現代,坐車坐飛機,再遠也能在三五天內回來。若是將睿安留下來,他們母子,至少有三年見不著麵。尤其是,她還不放心永安侯夫人。


    對自己的兒子都能狠下心來,一個不過是相處了連兩個月都不到的孫子,怎麽可能會親近的起來?她留下睿安,不過是想要留下一個人質而已!


    “還請母親恕罪,睿安……”溫瓊華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外麵響起永安侯的聲音:“尚德可是在這兒?”


    說著,就掀了簾子進來,瞧見程尚德和溫瓊華都跪在地上,就微微皺了皺眉:“這是怎麽了?”


    “爹。”程尚德轉身給永安侯磕頭:“兒子要帶睿安去真定府。”


    一句話,永安侯的臉色就黑了。深吸一口氣,永安侯直接繞過去在上首坐下:“昨天我不是說了嗎?侯府又不是龍潭虎穴,睿安留下來,你還怕他沒命嗎?他是我的親孫子,侯府的嫡長孫!哪怕是我死了,都不會讓他出一點兒的事情的!”


    “爹,我以為,我也說的夠明白了,我不會讓我兒子重複我的命運的。”程尚德再次磕頭:“在您進門前,若非是瓊華動作快,怕是這會兒您瞧見的就是帶血的孫子了。”


    永安侯頓時驚了:“你說什麽?”


    永安侯夫人趕忙解釋道:“並非如此,隻是不小心……”說著,覺得不太對,又換了一句:“我沒注意到……”沒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太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各種暴躁和煩悶,再次開口:“我剛才……”


    “爹,還請您恕罪,睿安還小,又正是對周圍一切東西都十分好奇的時候,稍有不注意,就會磕碰到。母親這段時間正忙著,接下來又是二弟成親,大妹出嫁,還有二妹三妹的事情要忙,我怕母親分神照顧不到睿安。將睿安留下來,怕是會給母親添麻煩。”


    溫瓊華趕忙說道,永安侯皺眉,永安侯夫人簡直要氣死了:“不過一次意外……”


    “爹,娘,我小時候,也不過是一次意外。”程尚德打斷永安侯夫人的話,抬頭看著她:“一次意外,我有半年沒有見到母親,一次意外,我再也得不到母親的喜歡。一次意外,我失去了所有。”


    說的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都沉默了下來,永安侯是最早對兒子有了愧疚之心的,這會兒聽兒子說起之前的事情,就有些底氣不足:“都已經過去了。”


    “爹,娘,睿安還小,我們不放心將他留下來。”程尚德再次聲明,永安侯略帶愧疚的保證:“我會照顧好他的,將他放在我身邊,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爹還要上朝,還要處理事情,睿安才一歲,又不懂事兒,放在爹身邊,也隻能是給爹搗亂。”程尚德沉聲說道:“兒子不想給爹添麻煩。爹若是舍不得睿安,不過是兩三年的時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還請爹給睿安啟蒙,將睿安帶在身邊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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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侯夫人忽然笑了一聲:“既然你不放心隻將睿安留下來,不如將瓊華也留下來?瓊華是睿安的親生母親,總能照顧好睿安吧?”


    “我這一輩子,隻要嫡出子女。”程尚德看著永安侯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娘是怕我將來的孩子太多?”


    永安侯夫人頓時無語,氣的更狠了,伸手拿了茶杯砸在程尚德的腦袋上:“逆子!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我當初怎麽就生了你這個孽障!”


    “讓娘不滿了,是兒子的錯。”程尚德忽然笑了一下,腦門上還帶著茶葉水漬,那笑容,說不出的詭異:“兒子當初,就應該代替那個未出世的弟弟去死的,這樣娘就滿意了對不對?”


    永安侯夫人哆嗦了一下,永安侯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了,瞧著程尚德那神情,覺得,不管怎麽說,大概兒子都是不會願意將小孫子留下來了。


    說到了這個地步,弄成了這個局麵,他們小夫妻肯定是再也不可能放心了。


    “你們先回去吧。”永安侯心裏歎口氣,麵上都顯出了幾分n色,他原本是真的為侯府,為夫人,為兒子打算的啊,事情怎麽就到了這一步呢?


    程尚德不發一言,給永安侯磕了頭,轉身拉了溫瓊華起來,將她懷裏的小胖子抱到自己胳膊上,一家三口急急忙忙的離了長春堂。


    “瓊華,你放心,我不會將睿安留下來的。”一路無言,到了錦墨居,程尚德將睿安放到軟榻上,低頭在溫瓊華額頭上親了一下。小胖子拍手歡呼:“親親,親親!”


    程尚德笑著側頭,在睿安臉上也親了一口。睿安很是大方,回了親爹一臉口水,順便在親娘的臉上擦擦嘴。


    “程大哥,以前的事情……”溫瓊華伸手拉了程尚德的手,想要安慰,卻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程尚德在她身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笑著揉揉她的頭發:“無妨,都已經過去了。若非是今兒母親提出將睿安留下來,那話,我是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的。現在說出來了,反而覺得是鬆了一口氣。”


    從小到大,他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若是當年,自己替那個弟弟死了,是不是母親就不會這麽討厭自己了?今兒,他真的問出來了,可是,對那答案,卻忽然沒了興趣。


    不管怎麽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知道那個答案,有什麽意義呢?


    他現在有漂亮端莊善解人意的娘子,有機靈可愛聰明懂事的孩子,還有一片光明前途大好的生活,那些埋藏在心裏的東西,怎麽能比得過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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