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先生這一次看似是犯了眾怒, 可是他說這話的時候並不像是事先準備重複,刻意要講這段話, 他隻是在講那個紮根在他心裏的刻板印象。這隻能證明, 足壇在過去十幾年裏做的大量工作並沒能夠扭轉公眾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罷了。」


    「一個人說出自己的固有認知, 這究竟錯在哪裏了?」安東反問。


    「我想:到現在為止,在座的各位,可能還是有很多人發自內心地認為, 格雷先生唯一的失誤就是當時沒能關掉他的耳麥吧!」聲音裏稍許帶著諷刺,安東環視一圈新聞發布會的現場。


    底下竟然開始有人點頭,見到旁邊的人都在看他,趕緊搖手解釋:「不是我,是我身邊確實有人這麽認為的。」


    這是大實話。


    「所以我才說天空體育的做法不過是應對外界批評而已,對實現目標並沒有幫助。」


    「格雷先生在體育解說上確實擁有經驗與才華,相信他很快能找到新的工作,在開始新工作之後他或許會定期檢查耳麥的開關是否能正常使用……可是,我們需要的是讓格雷先生這樣的人從心底認識到:女性也是可以參與到現代足球這一行業裏來的。」


    「在這一點上桑德蘭俱樂部付出了相當多的努力。我們是英格蘭為數不多的,建有女子足球青訓營的俱樂部之一。在過去的一年裏,我們也在嚐試吸納更多的女性工作人員加入俱樂部工作。俱樂部裏有一些非常重要的崗位就是由女性擔任的……」


    安東一麵娓娓道來,一麵想起了喬媽媽。喬媽媽聽說了這次「解說門」事件之後,立即想起了上次的「大巴」事件,特地來找了一次安東,和他聊了一次,所以才有了安東這次在記者會上的發言。


    人們心頭的固有觀念的確不是那麽容易能扭轉的——但總要做些什麽,才能將事情向好的方向推動。


    大肆批評安迪·格雷於事無補,這件事,一旦演變為一場輿論的狂歡,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批判意義。


    「如果各位有興趣,願意了解一下桑德蘭俱樂部在維護性別平等領域所作的努力,可以隨時與俱樂部的公關部聯繫。在這裏我也很真誠地希望,各位也能為事情朝『正確』的方向發展,做一些自己的努力。」


    他話音一落,隔了一會兒,新聞發布會現場竟然有人鼓起掌來。


    「說得很好呀!」


    安東微笑著點了點頭。但話題隨即被岔開,他又被問起對金絲雀諾維奇的備戰。事後究竟有多少媒體,「真的」願意按他說的,去報導一下桑德蘭做的「實事」,安東心裏也沒數。


    誰知幾天之後,英國首相卡梅倫在新年致辭裏特地提到了桑德蘭。


    他特地提到了這家足球俱樂部在提升性別平等方麵所作的努力。「在了解了這家俱樂部做的每一件平凡小事之後,我覺得我已經完全被圈了粉。」首相卡梅倫說得非常平易近人。


    雖然隻是短短一句,雖然隻是卡梅倫的演講中一個小小的舉例,但這足以讓桑德蘭名聲大噪了。


    桑德蘭的老闆肖特在元旦這天選擇了待在家裏,與家人一起共度新年。


    他在聽完首相的新年致辭之後陷入了極度興奮,意識到首相講話對於俱樂部是一次極好的公關。


    於是,10分鍾之內,肖特打了二十幾個電話給安東,安東卻一直沒接。肖特改打電話給了ceo馬丁,又聽了十幾分鍾的忙音,才聽見馬丁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巨大的喧譁聲作為背景音。


    肖特終於意識到什麽。他聽見馬丁在另外一頭口氣淡淡,仿佛在嫌棄一名不稱職的俱樂部老闆:「我說埃利斯,別告訴我你沒在看球。球隊這會兒正在比賽呢!」


    *


    回到12月28日,這天桑德蘭在主場迎戰「金絲雀」諾維奇。


    俱樂部上下都有點遺憾,這場比賽本該成為梅西在桑德蘭的正式「告別賽」的。這樣他可以接受主場球迷的歡呼與祝福。


    但是安東與瓜迪奧拉事前達成了協議,26日對曼聯那場成了梅西在英超的「告別戰」:瓜帥主要是擔心梅西不習慣沒有冬歇期的賽季,體能的疲憊可能會影響他在西甲和歐冠賽場上的發揮。


    所以28日的這場比賽梅西沒有首發,而是坐在板凳上看隊友比賽。


    這場比賽也很重要:安東事先告訴過球隊,這將是本賽季他們頭一次「完全」沒有梅西所打的比賽。以前球隊也有讓梅西輪換的時候,但那時大家心理上多少有些依賴感:我們有梅西。


    這場比賽,是要讓這撥球員當著梅西的麵,告訴這位巨星隊友:請放心,沒有你,我們也能好好踢這足球。


    於是,比賽進行到第87分鍾的時候,桑德蘭已經把比分刷成了5比0。諾維奇在榜首球隊麵前毫無還手之力,門將一場球被進了5個球,欲哭無淚,信心崩潰。


    這時桑德蘭球迷都見到梅西在場邊熱身,準備上場。


    這是一個意外的驚喜,所有的球迷賽前都以為梅西這場比賽不會上場的。


    整座光明球場開始沸騰,全場五萬人整齊一致地喊著梅西的名字,開始為他歌唱。


    安東在梅西身後看著他一溜小跑上了場,這傢夥依舊不緊不慢,依舊閑庭信步……


    但一想到這傢夥在比賽結束之後,就會直接趕赴紐卡斯爾機場,搭航班飛回巴塞隆納,安東心裏真有些不是滋味。梅西給他,給整座城市都留下了親切的回憶,即便離開,他們也會永遠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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