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看不清李青,卻知道李青的位置。


    那騎兵最前方,仿佛有種無形透明的衝擊波,韃子未曾真正接觸便被衝的一潰再潰。


    端的威武!


    到底誰是威武大將軍?


    到底誰是鎮國公?


    朱厚照麵龐發燙。


    “殺——!”


    又一聲輕叱,李青猶如天神降臨,所向披靡,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完全超脫了人之範疇。


    如此神勇的一幕,給予了明軍極大的士氣鼓舞,就連被圍困的王勳都覺得熱血沸騰,哪怕處於危機之中,仍心潮澎湃。


    怎一個好字了得?


    戰鬥持續進行,不過,韃靼小王子開始心生懼意了,在李青這一支騎兵斜刺裏殺將進來之後,他的騎兵衝勢再無法形成有效殺傷力,他到底低估了這路明軍騎兵的戰力。


    三千騎兵愣是攪亂了他們兩萬騎兵,雖說對方是從側翼進攻,占了優勢,可也著實超出小王子的預估。


    “我操!!”


    小王子簡直要悲憤了,又是關鍵時候出岔子,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


    他憤怒至極,可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無奈何,小王子隻能改換策略,下令暫時性撤退。


    李青呈席卷之勢一往無前,率騎兵殺穿韃子馬陣之後,隨著慣性繼續向前,一直跑出數裏才止住衝勢。


    再回頭,韃子已然開始撤了。


    “要不要追?”


    說話的是張永,此刻的他滿身滿臉鮮血斑駁,整個人處於一種癲狂的狀態,那是因驚嚇過度,導致腎上腺素分泌過於旺盛,最終造成的病態亢奮。


    哦?還活著……李青有些驚詫。


    “窮寇莫追,當務之急是威武大將軍。”


    聞言,張永一點點從病態中抽離出來,一揮手,甕聲道:“走,去跟主力匯合。”


    這一刻,他連都聲音變得粗獷起來。


    ~


    “來了來了……”朱厚照臉都綠了,忙道,“速去迎接他們,本帥……本帥有些鬧肚子,你們先過去。”


    說罷,在江彬等一眾大將的驚愕目光中,跑向軍隊後方。


    韃子已經收兵,也快臨近傍晚了,又剛經曆一場大戰,短時間內韃子不會再發動進攻,眾將領也沒什麽可憂慮的,再說了,總不能不讓人拉屎吧?


    長舒了口氣,眾將懷著愉悅的心情,前去迎接及時雨……


    “大帥呢?”


    剛一碰麵,李青、張永異口同聲。


    江彬抱了抱拳,道:“大帥在中軍,一切安好。”


    聽到這話,李青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放鬆下來,同時,一股怒意在胸腹橫衝直撞,爆燃開來。


    張永忙道:“快帶我們去見大帥。”


    眾人本想套套近乎,說兩句場麵話,見此情況也不好磨嘰,做了個請的手勢,簇擁著這一路援軍返回大營。


    “大帥,大帥,咱們的援軍到了。”江彬連續喊了幾嗓子,卻不見回應,嘿嘿笑道,“大帥這些時日吃睡不香,有些鬧肚子。”


    李青冷笑笑,他哪裏不知小東西的心思。


    不過,戰鬥才是當務之急,他吸了口氣,問:“我軍傷亡如何?”


    “還好,我軍傷亡不足韃靼,在大帥的英明部署下,以及將士用命,韃子沒討到一點好。”江彬笑道,繼而拱手道,“敢問這位將軍,在哪任職啊?”


    這一路援軍有宣府旗幟,也有遼東的旗幟,弄得江彬一頭霧水。


    不隻是他,其他人也是摸不著頭腦,不過,眾將都想結識一下李青。


    邊軍本就尚武,尤其推行募兵製之後,尚武風氣進一步被激發出來,方才那般神勇的一幕,徹底俘獲了他們的心。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不外如是。


    《水滸傳》他們都看過,可李青的表現,比打虎的武鬆還生猛,他們目光炙熱。


    李青微微搖頭,道:“我不是什麽將軍,也不在朝廷任職,隻是一介白身而已。”


    “白身?”


    眾將一臉疑惑,心說:白身怎麽能上戰場,怎麽能跟軍隊混到一塊?


    李青沒心情解釋,進帥營坐了,靜等朱厚照回來。


    ——我倒要看看你能拉多久。


    李青不搭腔,眾將也不好過於熱絡,便把目光投向了張永,詢問援軍情況。


    死裏逃生的張永,變得健談起來,一邊說著援軍情況,一邊夾帶私貨吹噓自己在戰場上的英武……


    不多時,一親衛進來,道:“誰是李先生?”


    “是我。”閉目養神的李青睜開眼。


    “大帥讓你過去。”


    “咱家也去。”張永也顧不上吹牛了,跟這些人吹牛沒啥意思,得讓皇上知道才行。


    親衛搖頭,道:“皇上說了,隻見李先生一人,其他人原地待命。”


    言罷,朝李青道:“李先生,請吧。”


    李青清冷笑笑,隨親衛出了帥營。


    眾將見此情況,不由對李青的身份更為好奇,“公公,這位李先生是何來頭啊?”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張永賣弄道,“知道憲宗皇帝嗎?”


    你這不廢話嗎……眾將無語。


    張永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愚蠢,悻悻笑笑,道:“他曾是憲宗的主治醫生,同樣也是先帝的醫生。”


    “那他多大了啊?”江彬吃驚道。


    “估摸著……有五十了吧。”張永道,“人家是神醫,慣會養生保養,可不是你們這些大老粗……咳咳,可不是咱們能比的。”


    張永是禦馬監掌印太監,執掌天下兵符,又是禦前紅人,眾將不好找茬,全當沒聽見,繼續追問李青的來曆。


    難得被人簇擁著恭維,張永不由得飄飄然起來,他雖不知道李青底細,但……他可以現編啊!


    ~


    “大帥,李先生到了。”


    “嗯,退下吧。”朱厚照的聲音響起,“本帥要與李先生談政務,任何人不得接近。”


    親衛恭聲稱是,招呼周圍護衛拉開一段距離,此地中軍主力區域,沒有什麽危險,親衛雖知大帥真實身份,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人剛退開,李青一挑帳簾走了進去……


    “慢來,”朱厚照見真是李青,當即跳了起來,急道,“你先聽我說,我可以解釋的。”


    “嗬嗬,你挺能跑啊!”李青牙齒咬的咯咯直響,冷笑連連。


    朱厚照結結巴巴道:“冷靜,你先冷靜些好吧,等我說完你再行動,不然,我口服心不服。”


    “好!”李青走到一邊坐了,淡淡道,“別想耍花樣兒,要麽我背地裏揍你,要麽我當著全軍的麵揍你!”


    “放心放心,我也要臉,不然也不會讓他們遠離了。”朱厚照訕訕點頭。


    李青道:“你隻有一刻鍾的時間說服我。”


    朱厚照起身踱了幾步,斟酌了下說詞,開口道:“這一戰你來與不來我都會贏,你應當見到援軍了吧?”


    “見到了。”


    “對我的說法,你可有質疑?”朱厚照問,接著連忙補充,“要公平客觀的評價,不要摻雜個人情緒。”


    李青沉吟了下,頷首道:“理論來說……贏不了也不會大敗。”


    聞言,朱厚照放鬆下來,得意道:“看嘛,我可不是胡來,早在京師時我就做了戰略部署,真不是頭腦一熱就衝上戰場……”


    “你還挺光榮?”


    “呃…,我是說我並沒有不管不顧,我是有計劃、有準備……”朱厚照說,“我知道,昔年正統一事,讓你,以及滿朝文武心驚膽顫,唯恐重蹈覆轍。可大明的皇帝難道就隻能窩在京師,窩在皇宮?”


    朱厚照激昂中帶著憤怒,哼道:“真龍天子,當一飛衝天,遨遊四海,這才對得起四海共主之稱號,不然,不就成了泥鰍?”


    “父皇一生都未離京師,兢兢業業,本本分分……結果不還是留下了諸多弊端?”朱厚照道,“我雖不拘一格,甚至紈絝不羈,可我卻做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大國策,不是嗎?”


    見李青沉默,朱厚照信心更足,語氣都變得從容起來,淡淡道:


    “李青啊,你不覺得你也變得頑固了嗎,一如那些腐儒,你想讓朕做個你理想中的好皇帝,可朕做不到啊!


    若朕效仿先帝,募兵製、京衛武學院、稅賦新政……,這些哪一樣做得成?”朱厚照歎道,“若能既要又要,怎會有‘取舍’二字,怎會有‘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之語?”


    “得到了朕之性格帶來的收益,自也要允許朕之性格帶來的折損,如此才算公平,不是嗎?”朱厚照道,“關外初步完成統一,猶如分娩之嬰兒,正是脆弱之際,當此時也,給他一悶棍,不死也殘!”


    朱厚照篤定道:“若韃靼此次劫掠不到財物,又折損過大,剛穩定下來的局勢立時就會大亂,陷入新一輪的統一進程,少說也要再內耗二十年!”


    “二十年!”朱厚照伸出兩根手指,擲地有聲道,“一仗換來一代人的邊疆安穩,還不夠劃算嗎?”


    說罷,朱厚照一個華麗轉身,坐於椅上翹起二郎腿——讚美我吧!


    “嗬嗬……”李青倏地笑了,“不得不說,不錯的演講,不過……”


    他語氣陡然轉冷:“我還是要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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