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隱約還記得當初上學時,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達芬奇是一個非常忙的人,忙到一輩子的時間都不夠用,哪怕他從出生開始忙,哪怕日夜不輟。


    這句話的潛台詞再明顯不過。


    李青相信天才,卻不相信一個可以倒欠天命的天才。


    對西方史李青一直是半信半疑的態度,自然無法給唐伯虎一個確切的答案。


    “先生之前就認識這位達芬奇吧?”


    “聽說過,但沒見過。”李青笑言,“傳聞他繪畫藝術很高,興許能給你帶來收獲也說不一定。”


    “嗬嗬……”唐伯虎隻是笑笑,他不覺得對方有什麽可值得自己學習的東西。


    這不僅是個人的驕傲,更是文化自信,這幾年的所見所聞,這裏人用不習教化都不足以形容。


    唐伯虎不相信這樣的環境下,能催生出多高的繪畫大家。


    其實,李青現在也不太相信了,他知道曆史人物通常有太多濾鏡,很可能會把不屬於某個人的成就,強加在其身上。


    不過這也需要一個先決條件,你得足夠出名。


    …


    佛郎機的戰船較之大明小了不少,卻還是挺能裝的,海浪擊打船板時依舊能平衡航行,單就海上航行的經驗來看,佛郎機人要更勝一籌,這主要得益於他們頻繁在大海航行,熟能生巧。


    在這裏待了數年,李青對其野心也有了一定了解,這是個企圖殖民全世界的國家,當然了,嚴謹的說佛郎機算是由兩個國家構成,各自有國王,也有獨立政權。


    李青看得出來,這兩夥人是打算把地球一分為二,你一半,我一半。


    說實話,他覺得有些搞笑,真不是看不起人,而是太過癡心妄想了。


    哪怕合二為一,以佛郎機的國力也萬萬不足以統治全世界。


    不過,這仍給李青敲響了警鍾,必須得遏製佛郎機了,財富資源還是讓大明得了才好,至於佛郎機……


    好好挖的礦然後輸送給大明得了。


    大明水師不能隻在各個藩屬國巡視,也得來歐洲展示一下國威,甚至還要去美洲……


    墨兮格雖沒去過,不過從對方描述來看是美洲沒錯了,奈何時間有限,李青隻能暫且擱置下來,待下次再去了……


    七月,


    李青二人隨商船返回王宮,見到了名人達芬奇,可具體是不是曆史上的那位,他就不得而知了。


    李青隻是知道有這麽號人,其在各個領域都是非常牛的存在,對其畫像、生卒……等生平資料早已沒了印象。


    “你好。”


    “你好。”達芬奇似乎是被強製帶過來的,迷惑中帶著躊躇、茫然、以及不安。


    畢竟……佛郎機人凶名在外。


    他不是佛郎機人,不過,這邊貿易交流頻繁,倒是不缺翻譯,以滿剌加語言作為中轉,可以正常交流。


    李青看著這位約莫花甲之年的年輕人,一時間也無法確定對方身份,心想:要不讓他畫個雞蛋驗證一番?


    對方似是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不安道:“來自東方的朋友,請問你們找我做什麽?”


    李青安撫道:“不必緊張,我們沒有惡意,隻是久仰大名……我這位朋友對西方繪畫很有興趣,想與你探討一番。”


    聞言,達芬奇看向唐伯虎,唐伯虎也看向達芬奇,二人大眼對小眼……氣氛非常尷尬。


    李青撓撓頭,這情況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還以為二人能切磋一番,進而惺惺相惜呢,看這樣子……兩人大概很難處在一個頻道上。


    李青想了想,道:“可以為我畫幅畫嗎?我付你報酬。”


    “可以。”達芬奇十分爽快,也可能是懾於佛郎機人的緣故,不敢拒絕。


    李青笑笑,轉頭道:“伯虎,你要不要也來一幅,稍後對比一番?”


    唐伯虎不情願搖頭:“之前的顏料都不能用了,這裏的又不好用,還是算了吧,繪畫方麵我不想將就。”


    頓了頓,“我看他畫就成。”


    “那好吧。”李青沒勉強,隻是覺得有些遺憾。


    說起來,李青還是低估了漢人的文化自信,唐伯虎根本不屑和對方比。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達芬奇問。


    “哦,可以。”李青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你是不是畫過一幅叫《蒙娜麗莎》,一個微笑女子的畫?”


    對方一奇,微微有些震驚的同時,人也鬆弛下來,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大概是了……李青微微一笑,道:“聽人說起過,聽聞你對數學、幾何學,研究頗深,可以說說嗎?”


    達芬奇一臉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李青心中一奇,心說:難道不是?亦或是那些本就是杜撰的?還是說……這時代數學,幾何學,這種詞匯還沒有創造出來,或是翻譯不知該如何翻譯?……


    搞不懂具體原因,李青幹脆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進行溝通,拿畫筆蘸上油彩,在紙上畫了個飛機的大概造型,問:


    “這個你可熟悉?”


    達芬奇看去,臉上流露出驚詫、不可思議,接著,又恍然,問道:“現在東方的紙鳶是這個樣子?”


    李青一呆,訥訥道:“你管這個叫紙鳶?”


    紙鳶一詞直接是音譯,無論是達芬奇,還是佛郎機翻譯用滿剌加語,發音都是紙鳶。


    對方也是一愣,喃喃自語:“莫不是馬可·波羅遊記把名字寫錯了?”


    在聽到馬可波羅這個名字的時候,李青一下子想到了許多……


    不經他細想,一旁唐伯虎瞧出了名堂,插話道:“先生是不是想製造一種可以載人飛行的工具?嗯…,理論上確是可以,不過要加上火箭推力才能飛天……”


    李青又是一驚,這次的震驚猶勝以往任何時候,他都差點脫口而出:伯虎,你也是穿越者?


    見李青滿臉的驚愕,唐伯虎自得一笑,他還是頭一次在李青臉上看到這麽震撼的表情,一時間有些飄飄然,又是當著外國人的麵,自然更不能跌份。


    唐伯虎淡然一笑,繼續道:“要想達到在天上飛行的效果,紙鳶不行,得用木鳶,亦或鐵鳶才行,不過這一來,就需要更大的火箭推力……”


    唐伯虎侃侃而談,李青嘴巴張得老大,達芬奇不明所以。


    主要是唐伯虎說的是漢話,翻譯聽不懂,達芬奇自然也聽不懂談話內容,隻覺得莫名其妙——不是,你還要不要畫啊?不要的話,趕緊放我回去。


    “奇變偶不變!”李青突然來了一嗓子,打斷了唐伯虎。


    唐伯虎一臉懵逼,訥訥道:“先生你在說什麽啊?”


    “呃……”李青訕然,清了清嗓子,問道:“伯虎,你咋知道這些的?”


    他真的被震驚到了。


    唐伯虎嗬嗬一笑,反問:“先生不知已經有人實現過飛天壯舉?”


    李青一呆,他突然覺得好亂,就好似誤入了平行世界,有種古今大融合的既視感。


    好半晌,李青緩緩平複下來,問:“這……什麽時候的事啊?”


    “就咱大明朝的事啊。”唐伯虎含笑說。


    “?”


    見他不明所以,唐伯虎為他解釋……


    元末時有一個叫陶廣義的士大夫,滿腹經綸卻不想在元廷當官,於是便沉迷於煉丹修道,後又因屢屢炸爐,而醉心於火器研究,後來太祖起事,其在火器方麵出力甚大,太祖問鼎之後,賜名成道,封萬戶……


    洪武二十三年,陶成道以火箭數十支固定在椅上,手持紙鳶做平衡嚐試飛天,飛確實飛上去了,卻因火藥填充過多,半途發生了連鎖爆炸……


    唐伯虎沉吟道:“據聞,便是火箭沒發生爆炸,陶萬戶怕也難以善了,紙鳶不夠結實,在剛升空不久就被扯破了,至少也得用木鳶才行。”


    “木鳶?”


    “紙鳶能飛,木鳶自然也能飛。”唐伯虎淡笑道,“斫木為鷂,三年而成,飛一日而敗。在造紙術之前,就有木鳶了。”


    李青忽然有種……騎著驢找驢的感覺。


    數千年的文明史,其底蘊之深又有誰能及,隻要潛心發掘足以傲視世界。


    不過,人達芬奇來都來了,自然不能讓人家白來。


    李青暫時壓下心中的求知欲,轉而和達芬奇以繪畫的名義,探討學術……


    達芬奇非常震驚,他發現自己的諸多奇思妙想,這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竟可以跟他不謀而合。


    他承認,有不少都借鑒了東方文化,可隻是在借鑒的基礎上發散思維,並非一股腦照抄,而對方卻能和他如出一轍,這讓他非常驚詫,同時也有種挫敗感。


    自己的諸多得意之作,竟也有人想到了,且很可能早在自己之前就想到了,甚至都做到了,更甚還有些自己都沒想到過。


    達芬奇不禁氣餒。


    李青唏噓不已,不得不說達芬奇確實天才,然,他的這些奇思妙想卻也隻停留在奇思妙想階段,並不能……至少現階段不能實現。


    而這奇思妙想在李青這個穿越者麵前,並不是稀世珍寶。


    坦白說,達芬奇很博學,甚至稱得上妖孽,卻還沒到通神的地步,有些本該屬於他的東西,談及時,他卻露出了茫然之色。


    李青心緒複雜,末了,化作釋然。


    李青沒有過多深談,達芬奇已然成名,說多了不見得是好事。


    李青熄滅了帶達芬奇回大明的心思,一來現階段還不支持科技大爆炸,二來達芬奇歲數不小了,這一路奔波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無冤無仇的,李青不想這麽缺德。


    接下來,就是單純的繪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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