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齊,舉杯對酌,


    數杯之後,話匣子隨之打開。


    朱厚照道:“直接去海外,還是休息一下再走?”


    “直接走。”李青說。


    其實他並不是這麽打算的,倒不是偷懶,他想看看李家的產業搞得如何,看小雪兒的事業搞得如何,還想再去趟武當山。


    可這些不能對朱厚照說,不然,小皇帝多半會為了求證,要派出廠衛暗中查探了。


    他倒是自信能甩開廠衛,可李家就在那兒,武當山也就在那兒,他不想節外生枝。


    更不想朱厚照徹底確認他的身份。


    尤其是弘治臨終前的表現,更讓他堅定了隱瞞之心,未來若是朱厚照到了最後關頭,來一個‘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那樂子可就大了。


    以李青對小東西的了解,他不是沒可能會這般。


    朱厚照哪知李青這般腹黑,虧他還心疼李青,勸道:“也別太拚了,適當休息一下,勞逸結合嘛。”


    “我在京師待了這麽久,早就歇足了,走水路蠻輕鬆的。”李青含笑道,“到時候,我會把一路見聞記載下來,給你當故事書看。”


    “真的?”


    “當然!”


    朱厚照來了興趣,道:“那你可得寫的生動些,別整得跟實錄似的,枯燥乏味。”


    大明軼聞錄你不看挺爽的嘛,不要質疑我寫故事的水平……李青點頭:“放心,我文筆還是有一些的,不過……”


    “不過什麽?”


    “皇上若是能提前支付些潤筆費,故事會更生動。”


    “……”朱厚照滿臉黑線,沒好氣道,“錢錢錢,就知道錢,你住錢眼兒裏了是吧?”


    李青不爽,辯駁道:“這是勞動報酬,這是知識付費……”


    “行行行,給你潤筆費。”


    “我要黃金。”李青說。


    “得寸進尺是吧?”朱厚照都氣笑了,隨即想到這一出海就要漂泊數年,便也沒再計較,“黃金就黃金,故事寫好看點。”


    “沒問題。”


    “可要早些回來啊。”朱厚照說,“十年太長,五年也太久,給你三年時間。”


    “……我盡量,總之,辦完事之後,我會在第一時間回來的。”李青點頭。


    “當真?”


    “當然,我對你不是很放心。”


    話一出口,李青自己都愣了:怎麽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這也太不小心了!


    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朱厚照震怒。


    “放肆,欺朕……”朱厚照恨恨道,“朕是真想揍你啊!”


    李青:“……”


    “要不你讓朕打你一頓吧,這樣朕會暢快很多,朕可以加錢。”朱厚照躍躍欲試。


    李青淡淡說道:“皇上若是想學習拳腳,我不會吝嗇。”


    “那……就一下?”


    “我看你是皮癢了。”


    “你說啥?”


    …


    酒局差點雞飛狗跳,還好李青及時換了話題,轉而談起了朝政。


    “清丈土地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進行?如何進行?”


    “夏初左右吧。”朱厚照道,“這個時間,足夠朕安排新任翰林士子了,借著他們來主導輿..論,至少能在法理上立得住腳,至於反對聲……”


    朱厚照苦笑道:“這是動搖根本利益的事,沒可能心平氣和。”


    “莫要急躁,現在的你不說占盡優勢,局勢於你也大為有利,莫要玩砸了。”李青正色道,“無論什麽時候,能不把人逼急,就別把人逼急。”


    “放心吧,朕不再是懵懂少年了,知道如何做事。”朱厚照輕輕點頭,“說些開心的吧,楊一清募兵製搞得很不錯,已頗有成效,九邊重鎮也相繼照葫蘆畫瓢,估摸著最多十年,大明軍隊戰力就能恢複到太祖、太宗時期。”


    “嗯,確是極好。”李青亦滿臉欣然,笑道,“如此大好局麵,隻要不亂來,你絕對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難得你還會說好聽話……”朱厚照咧嘴想笑,突然明悟李青這是在點他,氣道,“在你眼中,朕就那般不著調?”


    “我可沒這麽說。”


    “那你是啥意思?”


    真沒意思……李青無語,索性隻顧吃喝,吃飽喝足一抹嘴,便起身告辭,氣得小皇帝跳腳。


    “滾滾滾,現在就滾,朕一天也不想看見你了。”


    “咋還跟小媳婦兒似的……”李青咕噥一句,滿心無奈。


    ~


    到底快走了,李青並未整日在家躺屍,盡管不爽小皇帝,仍是時常進宮,諄諄教誨。


    好在小家夥非不識好歹之人,也能聽得進去勸,離別前的時光還算愉快。


    陽春三月,開啟殿試。


    李青扮做小跟班,與朱厚照一起出席殿試。


    這一屆的殿試,與往期不同,朱厚照為表重視,把殿試設在了奉天殿,此舉很得人心,莘莘學子被感動的不行。


    殿試主考策問,且隻考試一場,時間很充裕,日落前交卷就行。


    不過也沒人提前交卷,都是斟酌斟酌再斟酌才下筆。


    李青、朱厚照,以及李東陽、王華等幾位大佬,充當了監考老師,在眾貢生間遊走……


    能參加殿試的最差也能混個同進士出身,可以說將來都會做官,朝廷自然要重視。


    當然了,大明的舉人也是有機會做官的,可大部分情況下,進士才能受到認可,舉人……便是做官,大多也走不遠。


    院試、鄉試、會試,一路披荊斬棘,能衝進殿試的考生,個個都是人才中的人才,且都自命不凡,誰都想衝擊頭甲,甚至狀元……


    逛悠了一陣兒,李青覺得無聊,便去一邊考官位子坐了,悠閑的品著茶。


    朱厚照卻是不知疲倦,逛了一圈又一圈,這瞅瞅,那看看,搞得人家考生一陣頭大,所幸時間足夠充裕,倒無太大影響。


    李東陽年紀大了,見李青帶了頭,索性也來到考官位子坐了,跟李青小聲閑聊起來。


    “先生真要走?”


    “嗯,殿試結束後就走。”李青笑道,“朝堂安穩,又有大學士這樣的肱股之臣,哪裏用得上我啊?”


    “先生之才遠勝於我。”李東陽惋惜道,“況且,我都老了……”


    見他又要長篇大論,李青忙轉移話題,“我已與皇上推薦了楊一清,屆時,他會接替你入閣,還有楊廷和……哎?楊廷和今日怎麽沒來?”


    “他要避嫌。”


    “避嫌?”李青不解,“避什麽嫌?”


    李東陽悄然一指,道:“那人是楊廷和之子。”


    “楊廷和之子……楊慎?”


    “先生也知楊慎大名?”李東陽有些驚詫,輕笑道,“還以為先生除了朝中大事,雙耳不聞窗外事呢。”


    “呃…,我也是聽小雲……王守仁說起過他。”李青笑笑,“不想竟這麽年輕……他名氣很大嗎?”


    李東陽道:“才學造詣之高,猶在其父之上。”


    他毫不掩飾欣賞,低聲道:“楊慎有頭甲之姿。”


    難怪會成為王華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李青驚詫之餘,又有些釋然。


    當初小雲可沒少在他麵前抱怨這個。


    今日見到真人,果然不一般。


    才學他沒看出來,可如此年輕就能揚名,足見其不一般。


    “他多大了?”


    “剛及冠。”李東陽說。


    “嘶~厲害。”


    李青微微震驚,這要換算到後世……怕是清北學子,都遠不及矣。


    以及冠年齡衝入殿試,莫說中頭甲,哪怕成績墊底,也足以傲視群雄了。


    莫非走後門了?


    念頭剛一升起,李青便否定了。


    楊廷和身居高位不假,可也正因如此,他更不敢在明麵上徇私,閣部之爭就沒斷過,若是自己兒子科舉走後門……那六部還不往死裏彈劾?


    怕是大學士都做不下去。


    及冠年齡衝進殿試,卻無人彈劾楊廷和,足以說明楊慎有真才實學。


    “這還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李青感慨,他不爽楊廷和,卻並不質疑其才具。


    李東陽含笑點頭:“朝廷取士,不避親仇,二人雖是父子,卻也……”


    “你倆聊什麽呢?”朱厚照走來。


    二人起身一揖,李東陽道:“回皇上,聊朝廷取士。”


    朱厚照在主位坐了,接過劉瑾遞上的茶,抿了口,懶懶道:“該不是打賭誰能中狀元吧?要不咱們仨一起賭?”


    李青:“……”


    李東陽:“……”


    你是皇帝你說了算,還賭什麽?


    李東陽正色道:“皇上,朝廷取士不可兒戲,靠的是成績,靠的是才學……”


    “行了行了,真沒勁。”朱厚照瞪了他一眼,哼道,“朕開個玩笑,你還上綱上線了。”


    “……”李東陽滿臉黑線,道:“請皇上端正態度,以公正的角度出發……”


    “你們聊,朕再去逛逛。”朱厚照受不了李東陽這副說教姿態,考生在考試,他也不好發火,幹脆就躲著走了。


    李東陽苦笑一歎,轉身看向李青,認真道:


    “皇上較之當初確成熟了不少,然,有些時候還是孩子心性,先生若是能留在京師,於君,於社稷,於百姓……”


    “人都有缺點,況且不還有你們這些股肱之臣嘛,李大學士你喝茶,我也去逛逛。”李青扛不住他的說教,起身就走。


    李東陽不由苦悶:我就那麽不受待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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