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就是她。”


    朱厚照一指剛出來的朱婉清,小臉寫滿憤怒,“父皇,您可要為兒臣做主啊!”


    俗話說:能拆就能砌,能破就能立;朱婉清既然敢打朱厚照屁股,又豈會沒有善後手段?


    隻見她先是一呆,繼而大駭,緊接著滿臉憤怒,最後卻又化作惶恐,一係列表情刹那完成,絲滑無比。


    “皇上,民女冤枉啊!”


    朱佑樘擺手示意無事,隨即,臉色徹底黑了下來,“厚照,再無理取鬧,父皇可真不客氣了!”


    “父皇,兒臣所言,句句屬實啊!”朱厚照委屈壞了,“不信你看我屁股,都是她打的啊!”


    說著,小家夥竟真要脫褲子。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朱佑樘真的生氣了,這哪是儲君能做出的行為?


    “啪啪啪……!”


    一向好脾氣的朱佑樘,這下動了真怒,也不管腦袋不管腚,逮著就是一頓揍。


    朱厚照哇哇大叫,一邊還朝朱婉清放狠話,“有種告訴本太子你叫什麽?”


    “放肆,放肆!”朱佑樘更覺丟人,照著屁股又是一頓抽。


    他哪裏會相信,一個民婦敢打自己兒子?


    尤其還是當著爺爺打孫子,這不是開玩笑嘛!


    便是潑天的膽子,也沒可能幹出這事啊!


    朱佑樘知道李浩的事,卻不知朱婉清,他哪知道麵前站著的是他老表的親娘,他的親姑姑。


    朱佑樘想當然的以為,兒子這是有火沒處發,特意找個出氣筒。


    想到剛才自己摔了倆屁股蹲兒,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下手也越來越重。


    這下好了,即便朱厚照脫褲子,也分不清到底是誰打紅的了。


    “皇兄息怒,皇上息怒……”


    一眾王爺、公主連忙勸,一邊說著“太子還小”之類的話。


    這一來,小家夥更悲憤了。


    “父皇,就是這狠毒的老女人打的我啊……”


    朱婉清眉毛一擰,當即道:“皇上,既然太子討厭民女,還請準許民女回鄉。”


    李青自然是向著侄女,道:“皇上,太上皇病情嚴重,沒個助手真不行,我這徒弟跟我許久了,換個人影響我醫術發揮。”


    朱佑樘就勢收手,訕笑道:“太子頑劣了些,朕豈會不辨是非?放心,不會怪罪她的,來人,帶太子去學堂,即日起,下午也要上課。”


    “啊?”朱厚照也顧不上疼了,忙告饒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兒臣……好吧,兒臣說錯了,她沒打我。”


    朱佑樘冷笑:“晚了,張永,張永!”


    “奴婢在呢。”剛清理完冰的張永還沒喘口氣,就匆匆小跑進來。


    “帶太子去學堂,再發生類似的事,自己去領廷杖!”


    “是是,奴婢遵旨。”張永忙上前扯住朱厚照小手,“殿下,走吧。”


    “啊呀!”朱厚照愈發悲憤,“老惡婆子,你等著!”


    “還敢強嘴?晚上也上課,朕親自教你!”


    聞言,張皇後也恨恨瞪了眼兒子。


    “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啊……!”


    朱厚照叫屈聲漸行漸遠……


    李青收回目光,拱手道:“草民告退。”


    “民女告退。”


    ~


    “李叔,大哥真就……這樣了嗎?”


    李青歎了口氣,“這樣,未嚐不好。”


    朱婉清默了下來,良久,輕輕歎息:“過了這個年,我不會再來京師了。”


    “我也不想來了。”李青苦笑說,“如果可以不來的情況下,好了,接下來要上強度了,打起精神。”


    “嗯…。”


    …


    隨著離過年越來越近,皇宮氛圍也變得不同,蒸點心,炸丸子,吃餃子……皇家過年跟民間區別並不大,不過是更加隆重、豐盛而已。


    這個年,李青相當輕鬆,既不趕年集,又不用準備年飯,等著吃就成了。


    叔侄就住在長樂宮偏殿,加上朱見深的特殊照顧,夥食不是一般的好。


    朱見深在高強度的治療,以及年味兒的加持下,氣色也一日比一日好,人有了精神,說話都中氣十足起來,皇宮洋溢著濃鬱的喜氣……


    數日後,朱見深恢複到了接近正常人的水平,不僅精氣神回來了,還能下地隨意走動,甚至都不用拐杖。


    今日大雪,雪花簌簌墜落,大清早,地上就染了一層厚厚的白。


    朱厚照內穿棉襖,外罩‘一團和氣’補子的大紅袍,戴著虎皮帽,愈發虎頭虎腦,很是喜人。


    小孩子火力旺,好似不知什麽是冷,他蹲地上捧起雪,擠成一團,朝張永砸去。


    “哎呦,”張永配合著表演,“殿下您可真準呢。”


    “哈哈哈……你也來啊。”朱厚照紅著小臉,躍躍欲試,“看誰厲害。”


    張永瞥了眼簷下的二帝,滿臉訕訕,隻是搖著頭諂笑。


    朱厚照頓覺沒意思,轉而道:“父皇,皇爺爺,咱們玩兒打雪仗吧?”


    “胡鬧!”朱佑樘眼一瞪。


    “嗯?”朱見深眉一擰。


    朱佑樘立即蔫下來,訕訕道:“父皇,這還下著雪呢,地上滑。”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啊?”朱見深無情打擊。


    還有外人在呢,父皇你就不能給我點麵子嘛……朱佑樘無奈,隻好詢問李青,“李神醫,太上皇不宜做劇烈運動吧?”


    都這會兒了,還在乎什麽?李青道:“太上皇開心就好。”


    朱婉清有心反駁,卻無從開口。


    見李青都不反對,朱見深大笑著走出屋簷,朗聲道:“朱厚照,你準備好了沒?”


    “準備好了!”朱厚照昂著臉,“放馬過來。”


    朱見深俯下身,抓起雪一握,向大孫砸去,接著,又是一發雪彈。


    “哎嘿,打不著。”朱厚照一個靈活閃身,正要得意洋洋,下一發雪彈就精準命中。


    “哎嘿,得意太早嘍。”朱見深老小孩似的大笑,頗有種‘小人得誌’的既視感。


    別說,朱見深裏三層,外三層,瞧著圓圓滾滾,人還是很麻利的,壓著大孫子打。


    朱厚照身子靈活,丟雪球卻是不敵,幾乎都是挨打的份兒,他也不氣餒,被砸了,拍拍身上的雪,摔跤了,拍拍身上的雪,抽空予以反擊。


    爺孫玩的不亦樂乎。


    接著,王爺,公主,陸續趕來,然後,周氏、紀氏、王氏、邵氏……


    殿前庭院熱鬧無比。


    在爺孫的感染下,王爺們也加入打雪仗,隻不過,他們不敢加入爺孫隊伍,各自丟起了雪球。


    公主,後妃們相對矜持,隻是在一旁看著,也就充當個‘拉拉隊’。


    這一刻,打著旋兒的雪花好似也不冷了。


    “皇兄,來玩兒啊!”朱佑杬拍拍被岐王砸在身上的雪,邀請朱佑樘。


    朱佑樘早就躍躍欲試了,當即笑道,“來。”


    奈何,他比兒子差太遠了,剛下台階,就摔了一跤。


    “嗬嗬……這地還挺滑。”


    朱佑樘脾氣好,又是大過年的,加上之前都丟過一次人了,也不覺得有什麽,拍拍袍子上的雪,加入戰團。


    李青望著這一幕,不禁露出笑意……


    拋開皇家的光環,他們跟普通人家無異,隻要沒有‘九子奪嫡’那種情況,皇家亦有親情。


    有父子親情,有兄弟親情,有姊妹親情……


    最是無情帝王家?並非絕對!


    …


    歡樂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感覺還沒怎麽過,除夕就悄然而至。


    大清早。


    朱見深便開始揮毫,小太監在一旁候著,每寫下一個‘福’字,便立即讓人張貼。


    殿前庭院兒,燃著柴火,劈裏啪啦,紅紅火火。


    朱佑樘、張皇後、朱厚照,一家三口率先趕來拜年,接著,王氏、紀氏,率後妃趕來。


    最後,周氏也來了。


    朱見深率一眾兒女,媳婦;以及兒媳,孫子,給她拜年。


    禦膳房送來熱騰騰的餃子,朱見深給眾人分餃子,樂嗬嗬的說著:“看誰福氣好,吃到唯一一個包著銅錢的餃子……”


    李青、朱婉清也在殿中,不過,他們並未參與進來,隻是在遠處吃著餃子,聊自己的話題。


    “李叔,他的身體……他們知道嗎?”朱婉清壓低聲音說。


    “放心吧,他不會給咱們留麻煩的,至少皇帝知道。”李青喝著魚湯,泰然自若。


    朱婉清點點頭,又看了正中央的大哥一眼,道:“我觀大哥氣色很好,且活呢。”


    “表象罷了,”李青放下小碗兒,歎道,“頂多再有五天,便是天崩地裂之日。”


    朱婉清垂眉,正欲說什麽,前麵突然響起喧嘩,她忙抬眼望去。


    隻見興王局促的訕笑,舉著一枚銅錢,說著自謙的話。


    邵氏說,太上皇要表示一下。


    朱見深哈哈一笑,獎賞百匹絲綢,惹得眾人豔羨不已,卻也不至於嫉妒。


    除夕夜。


    守歲。


    準確說,是朱見深一家人守歲,李青、朱婉清守著朱見深。


    這一晚,整個皇宮燈火通明,長樂宮更是煙花不斷,璀璨煙火照亮夜空,也照亮了眾人的眉眼……


    煙花很美……


    大年初一。


    僅睡了兩個時辰的朱見深精神抖擻,李青、朱婉清,則是一宿沒睡。


    不過,在年味的加持下,朱婉清也不覺得困。


    晨曦透窗灑進來,給地板鋪上了層暖色調,也暖了朱見深,他麵容帶笑,輕聲自語:“新的一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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