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盤?”沈金舉杯的手一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沈家日後產能過剩這是必然的,除了李家,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且李家還有著一層‘背景’,如若兩家交好……


    沈金微微一笑,朝一旁的管家揚了揚下巴。


    後者退出客堂,少頃,端著算盤進來,走到李浩麵前,“小侯爺……”


    李浩抬手接過,‘嘩啦嘩啦’一陣搖,然後放在桌上,五指張開,飛速彈撥。


    他嘴中念念有詞,“桑葉五錢,養蠶兩錢,剝繭、抽絲、紡織……”


    低語聲被算盤珠子的‘啪嗒’聲掩蓋,聽得不太真切,李浩單手打算盤,都打出殘影來了,令人震撼。


    莫說沈金,就連管家都眼皮子直跳,李青也不禁為之訝然。


    這算盤打的……估計在客堂外都能聽到。


    不多時,李浩手輕輕一拍,算盤聲戛然而止,他自語道:“一匹絲綢的成本價在二兩八錢銀子。”


    沈金:(?`?Д?′)!!


    “小侯爺,賬可不是這麽算的啊!”


    他急了。


    李浩卻道:“沈老板莫慌,我這算的僅僅是按成本價,並非出售價。”


    “不不不,成本價也沒有這麽低,小侯爺,你可能對家中的生意還不夠熟悉,其實……”


    李浩抬手下壓,頗有甲方的霸氣,“我李家是差錢的人?我都還沒報價,沈老板何故發急?”


    沈金神色一僵,訕訕道:“小侯爺,您應該也知道,沈家是萬萬不敢跟李家玩花樣的,再說,令堂也是生意場上的好手,沈某若價格不公,她肯定看得出來……”


    “哎?跟你談生意的是我,與我娘何幹?”李浩淡淡道,“家裏的產業將來都是我的,我自然要謹慎些,不是嗎?”


    沈金:“……”


    李青:“……”


    李浩繼續道:“沈老板有句話我很讚同,這做生意呢,講的就是個‘誠’字,這不是一錘子買賣,未來,兩家還會有許多合作呢,又豈止是絲綢?”


    頓了下,“在生意場上,沈家是前輩,早在開海通商之前便是江南巨富,涉及產業之廣,我李家都稍遜一籌,我這次來,除了合作方麵,也是抱著學習態度……”


    沈金一臉呆,已經聽不進去李浩的巴拉巴拉了。


    不是,這戲本不對啊,不應該是我捧他,把他捧迷糊嗎?咋整個反過來了……沈金頭大。


    本以為手到擒來的商業談判,變得心中沒底起來。


    “小侯爺……”


    “沈老板稍安勿躁,且容我算完再說。”李浩繼續打算盤,這次,他自語聲大了許多,聽得真切,“紡織過程中的損耗,織機老化維修、更換,作坊修繕,生產之外的雜項支出花費……”


    在他的算盤聲、自語聲中,沈金難看的臉色逐漸緩和,最後頻頻點頭。


    少頃,李浩停下,道:“一匹絲綢賣三兩五錢銀子,才能保證不賠。”


    “這還不對……”


    “聽我說完。”李浩道,“再算上運輸,儲存等開支,一匹絲綢要四兩銀子才行,可對?”


    沈金依舊搖頭,心裏卻暗暗震驚,這小侯爺……太細了。


    “小侯爺,您還沒算店鋪開支,夥計工錢呢。”沈金說。


    李浩卻道:“我們李家直接收購,要什麽店鋪,夥計?”


    “啊?這……”沈金竟有些無言以對,“慢來,慢來,賬不是這麽算的……”


    沈金作為沈家之主,怎會是泛泛之輩,他敏銳意識到自己被帶了節奏,陷入被動,必須要掌握話語主動權。


    “小侯爺要知道,做生意有賺有賠,本就擔著風險,沈家花費海量金銀,難道就可以忽略不計?”


    李浩皺眉想了想,點頭:“這話在理,算上這部分,再算上讓利部分,這樣,一匹絲綢我們李家出五兩,如此可好?”


    從二兩八錢,逐漸加到五兩,在外人看來,這已是極好了,可生意精沈金卻不這麽認為。


    這跟他的心理預期,仍有著一段距離。


    更讓沈金難受的是,還弄得跟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偏偏還不能急眼。


    李家那是什麽背景?


    哪怕生意做不成,也萬不能交惡!


    這位小侯爺,可是永青侯的嫡子、獨子,沈金不敢有絲毫小覷。


    沈金深吸一口氣,強壓抑不滿情緒,賠笑道:


    “小侯爺,恕沈某說話直,拋開海商不談,就按大明的市場價來算,一匹絲綢在不同地域,不同時節,分別能賣六~七兩上下,取個均值,一匹絲綢能賣六兩五錢,這話可對?”


    李浩點頭:“這是目前公價。”


    見他如此,沈金放鬆下來,這說明小侯爺還是個講理的人。


    沈金趁熱打鐵,繼續道:“李家以五兩銀子收購,轉手就是一兩五錢的利潤,且省去了一堆風險、產業運作的麻煩事,是否……嗬嗬。”


    “沈老板,賬不是這般算的。”李浩提出異議,“如今你沈家幾乎囊括了整個產業鏈,成本至少降了三成,這其中的差價我可沒跟你算啊!”


    頓了頓,“還有,成批量收購,跟單匹絲綢銷售,本就不能混為一談,沈老板說我李家不擔風險,這話就是在避重就輕;


    反而,我李家擔的風險更大!”


    沈金心虛地舉起酒杯,“小侯爺這話,沈某可有些聽不懂啊!”


    “做生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沈家盈餘的絲綢,我李家全吃,沈家生產出來就有錢賺,有什麽風險?


    反觀,李家若是盈餘了呢?


    沈家還能兜底兒?”李浩嗤笑:“還是說沈老板以為……本小侯爺不知商?”


    沈金老臉一紅,訕訕著說不出話。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沈金感歎,好一會兒,他說道:


    “實不相瞞,沈某的心理預期是五兩四錢銀子,既然小侯爺這麽說了,沈某願讓出一錢銀子的利潤。”


    李浩看的明白,沈金自然也看的明白,不過,他還真沒把李家當冤大頭的念頭。


    當然了,占點便宜的心思還是有的。


    “一匹絲綢五兩三錢,在大明銷售,李家有一兩銀子利潤,若銷往海外,賺的多多了。”


    李浩折扇一展,靠在椅上,微笑不語。


    沈金尷尬地看向李青。


    “別看我。”李青一副置身事外姿態。


    “……”沈金無奈,咬牙道:“五兩二錢,這真是沈某的底線了,這也就是小侯爺親自來了,換個人沈某絕不會給這麽低的價。”


    李浩嗬嗬笑了。


    “?”沈金試探道,“小侯爺是……同意了?”


    “小了,”李浩失笑搖頭:“沈老板格局小了。”


    他站起來背過身走了兩步,負手而立,從他鬢邊發絲微動來看,此刻他……正在扇扇子。


    “家具、香料、胭脂水粉……”李浩淡淡道,“李沈兩家的合作,又何止是絲綢?”


    “當然了,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我並非在責怪沈老板,隻是……咱們兩家走的都是同一條路線,以價換量、薄利多銷。”李浩道,“長久的合作,在於雙方都有得賺,不然,即便這次合作談成,也不長遠。”


    頓了頓,“沈老板是聰明人,應該算得清這筆賬,雙方合作,不是李家占沈家便宜,而是李家在為沈家兜底。”


    沈金微微吃驚,麵上卻不動聲色,轉而道:


    “小侯爺的意思是……在家具、香料、胭脂水粉等商品方麵,李家照樣願意吃下沈家盈餘部分?”


    “嗬嗬……沈老板可真會做生意,”李浩語氣帶著一絲鄙夷,“誠然,李家家大業大,不過生意場上的事,一副算盤可算不過來;


    如今的生意好不好做,沈老板心裏沒點數?”李浩哼道,“明明沈家穩賺不賠,且賺的也不少,可……唉。”


    轉過頭,李浩滿臉的失望,歎道:“五兩三錢,五兩四錢,哪怕五兩五錢一匹絲綢,我李家照樣能收,可這樣的話,可能真就是一錘子買賣了。”


    沈金擰著眉,良久,歎道:


    “小侯爺開個價吧!”


    “五兩!”李浩認真道:“這個價,對沈家,對李家都可接受,也是長久合作的基石,沈老板不用急著答複,咱們兩家一旦合作,數額必定驚人,一錢銀子也是大錢,沈老板有所遲疑,乃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不過……”


    李浩笑道:“價格方麵,沈老板就不用浪費口舌了,我想聽的是願不願!”


    說罷,他搖著扇子往外走,到了門口,腳步一頓,回頭道:


    “多謝沈老板款待,他日沈老板若去了金陵,李家必設宴款待。”


    沈金聽他這麽說,心裏不由緊張起來,看這意思,小侯爺急著走啊。


    奈何,這跟他的心理預期差太遠了。


    他方才沒瞎說,五兩二錢真就是他的底線。


    沈金糾結片刻,道:“明日傍晚前,沈某給小侯爺答複,可好?”


    “嗯……行吧,那本小侯爺就叨擾了。”


    “哪裏話,小侯爺蒞臨,沈某開心還來不及呢。”沈金忙恭維笑笑,“管家,快去吩咐下人燒洗澡水,還有,北方夜裏寒,爐子可不能熄了。”


    “是,老爺。”管家忙客氣道,“小侯爺請,哦,李公子也請。”


    李青摸了摸鼻子,他這章都成透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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