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果決而又迅速,根本不給利益集團反應機會,更無商量餘地。


    僅僅月餘功夫,就徹底瓦解了江南走私商!


    這一次,朱見深又贏了。


    隻是,他贏得並不徹底,後續還會有一係列麻煩事兒要解決,尤其是以武將、勳貴為首的利益團體,必須要予以安撫。


    於是,改土歸流被提上日程。


    朱見深要給這些利益受損的武將、勳貴們,一個立功的機會,一個彌補虧損的機會。


    這一次,他拿出了相當大的誠意,放出數個進爵名額。


    同時,借著整頓西廠的空檔,朱見深將汪直抽調出來,改任監軍太監,全程監督鎮壓土司。


    汪直是禦馬監掌印太監,執掌京中禁衛,本就有著兵權,朱見深這麽安排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且,文官集團是樂意如此的,禍害武將總比禍害他們好。


    武將心中不忿,利益受損的他們剛有了彌補機會,卻又被汪直來分一杯羹,這就太過分了!


    不過,有進爵名額在那兒擺著,難受也得忍著,大明公司的長期飯票誰人不眼熱?


    名額有限的情況下,他們不僅不能跟汪直對著幹,甚至,還要對其客氣點兒。


    沒辦法,誰讓這閹人是監軍呢。


    盡管不爽,但為了能更好的蔭及子孫,他們不得不認真對待這次出戰。


    大明對內用兵的成本並不大,可以說處處都是糧倉,根本不需要建立耗資彌巨的長途補給線,戰爭成本相比對外用兵,少的不是一點半點。


    …


    永寧宮。


    借著茶餘談天的機會,貞兒委婉道:“皇上,汪直年輕氣盛,且鋒芒畢露,今他有了監軍之權,怕是會為了立功從而大開殺戮……他做監軍,終是於皇上大計無益啊。”


    朱見深輕笑道:“朕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汪直不會如此。”


    “這可說不好,”貞兒卻是搖頭,“萬一殺戮過甚,對皇上後續的布局……非臣妾有意幹政,隻是不想皇上的努力白費。”


    頓了下,“就算汪直不會,那些個武將……”


    朱見深好笑道:“這才是你想說的話,是吧?”


    貞兒臉上一熱,訕訕道:“皇上聖明,這次皇上許諾了數個加官進爵名額,為求立功,武將們自然會不遺餘力地擴大戰果……怕是弊大於利啊!”


    “你能想到,朕自然想的到,”朱見深淡然一笑,歎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且也並非弊大於利。”


    緩了口氣,“但凡改製,必觸既得利益者逆鱗,自古皆然;


    所以,打幾場狠的非常有必要,越狠越好,打得越狠,才能使得土司的反抗成本越高,從而反抗心越低;


    不溫不火的常規打法,怕是要整個打一遍,那樣不僅耗時,也耗錢,且並不能達到震懾目的!”


    朱見深道:“使那些土司首領感到震驚,並恐懼,後續推行改土歸流才能更省心省力,才能以更小代價,獲得更大收獲,懂嗎?”


    貞兒一滯,折服道:“皇上英明!”


    “朕當然英明。”朱見深嘴角歪了歪,繼而又道:“朕知你操的是好心,但有些事不是你該操心的,記住了。”


    “是,臣妾知錯了。”貞兒一凜,忙下拜請罪。


    朱見深扶起她,溫聲道:“下不為例就是了,朕也沒真生你氣;朕明白你在擔心什麽,無非是怕汪直這把刀太過鋒銳,以後朕容不下他,亦或過河拆橋,以平息眾怒是吧?”


    “嗯。”貞兒點頭,坦然承認。


    小祖宗的心計手腕,如今遠超她,再耍小聰明可就真蠢了。


    貞兒自然不是蠢人。


    “皇上這都看出來了,真厲害。”貞兒嘴甜。


    “跟朕還彎彎繞,”朱見深瞪了她一眼,哼道:“放心吧,朕之前答應過你,會給他一個好的結局,萬不會食言。”


    貞兒心中一緩,“皇上仁德。”


    雖說汪直是個太監,但她可是當兒子養的,她不想這少年落得王振那樣的下場。


    朱見深搖頭歎道:“朕可不仁德,仁德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貞兒:“……”


    誇你還有錯了?


    小祖宗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三月,軍備停當,朱見深找了個由頭,正式土司動手。


    同時,他傳旨給李宏,讓其做好防範倭寇的準備。


    朱見深打掉了走私產業,利益受損的不隻是大明官紳,日本國的走私商一樣沒得賺,饑寒起盜心,不可不防!


    ~


    大明再起漣漪,日本國更是風雲變幻。


    細川豐久再來,這一次,較之上次更為客氣,因為他錢已付,貨還沒收呢。


    “望閣下守諾,不遺餘力地助我們攻打山名家族。”細川豐久承諾道,“戰後收益,我細川氏分毫不取,並公開承認貴部的合法性。”


    李青笑笑,問:“你們出動多少人?”


    “七千武士!”細川豐久神色傲然。


    這個規模的戰爭堪稱驚天動地,整個日本國,能拿出這麽大陣仗的勢力,不過一手之數,這也是他們細川氏的恐怖之處。


    “七千武士……”李青沉吟片刻,道:“加上我們的一千五百武士,也萬難吃下山名家族,我方武士雖勇猛異常,但這次畢竟是攻城……難啊!”


    細川豐久頗感無語,哼道:“你當人家山名家族是泥捏的?哪有那麽好吃下啊!這次不攻城……”


    李青皺眉道:“不攻城去玩兒呢?”


    “你……”細川豐久火大,跟李青談事兒,他總是按捺不住性子,實在是這廝太氣人了。


    奈何眼下他是弱勢的一方,不得不壓下火氣,道:


    “自然是搶錢,搶糧,盡可能搶資源,放心,我們細川氏家大業大,不至於黑你們的收獲。”


    李青頗覺失望:“也就是說,就是去洗劫唄?”


    “昂,不錯。”細川豐久悶聲點頭。


    我就不該對這兒的人抱有幻想,從上到下都他娘是一副強盜心態,根本沒有一點戰略……李青不禁扶額。


    從大局來看這是好事,隻是如此一來,李青趁虛而入的難度又將大大提高。


    細川氏根本不是奔著消滅勁敵去的,隻是洗劫一番,連攻城都不打算,折損定然也不會很大。


    他娘的……


    “好東西都在城裏呢,此次出動這麽多人,不攻進城洗劫,怕是得不償失啊!”李青意欲挑起對方野心。


    不料,細川豐久卻是篤定道:“放心,我們計算過,此番絕對穩賺不賠!”


    頓了下,補充道:“大賺!”


    李青:“……”


    細川氏出動七千武士,這個數量著實不少了,問題是,狗日的不是奔著打仗去的,而是為搶劫。


    這就導致戰鬥時間會很短,且傷亡也大不到哪兒去。


    如此,李青想吃下細川氏,就變得千難萬難了。


    細川豐久見李青眸光流轉,不發一言,臉色也沉了下來:“莫非閣下要違背諾言?”


    “這倒不是。”李青輕輕歎了口氣,道:“我隻是有些失望,本以為細川氏野心勃勃,意欲徹底摧毀山名家族,不想……竟如此量小。”


    細川豐久老臉一紅,哼道:“我細川氏終歸是要吃下山名,但不是現在,這也與閣下無關,閣下隻需守諾就成。”


    “自然是會守諾的。”李青笑了笑,“什麽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細川豐久道,“我來時,已經在調集武士了,料想眼下已然動身,還望閣下盡快跟上。”


    “那就明天?”


    “可以!”細川豐久心下歡喜,總算是聽到了句痛快話。


    他道:“這次我與貴部這支隊伍一起,不知閣下派何人統領武士?”


    “井上三郎!”


    細川豐久心下更喜,他對李青這支武裝有一定了解,知道井上三郎是僅次於這位大神的人。


    這說明,這位大神並無偷奸耍滑心理。


    “如此最好不過,閣下放心,我細川氏一向重承諾!”細川豐久認真道:“隻要貴部作戰勇猛,戰後絕不會虧待你們。”


    李青隻是笑了笑,作為畫餅老手,對這種沒營養的話,他都懶得搭理。


    “來人,給細川豐久閣下安排一間上好客房。”


    “多謝!”細川豐久坐起身,鞠了一躬,再次承諾:“我們細川氏……”


    “早些休息吧!”李青打斷,這種話他聽不慣,尤其對方還是個倭人,實在膈應。


    細川氏神色一僵,不過也沒計較,“告辭!”


    他學著漢人禮節拱了拱手,轉身跟著一武士出了客堂。


    李青呼出一口抑鬱之氣,暗道:看樣子,計劃得變了啊!


    不過,依然可以采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策略,隻是對象要變了,吃下細川氏希望渺茫,隻能拿下山名氏。


    隻是這樣一來,就得放棄眼下的地盤兒了……


    “讓井上三郎、村上匠來見我!”李青揚聲喊了一句。


    “是!”


    一刻鍾後,二人走進來,躬身道:“大神。”


    李青起身:“去內堂說。”


    兩人怔了一下,忙也跟上。


    走進內堂,末尾的村上匠關上門,這才上前問:“大神,可是要改變計劃?”


    “是要改變了。”李青頷首。


    籲了口氣,沉聲道:“不吃細川氏了,該吃山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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