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朱婉清略感失望,隨即又釋然了。


    這等逆天之事,若人人皆可,那這個世界還不得亂套啊。


    “幹爹,你這秘密都有誰知道啊?”朱婉清問。


    “不過一手之數。”李青道,“本來不想這麽快讓你們知道的,但這次我要去的地方有很多,要很長時間。”


    李宏長舒了口氣,直到現在他才勉強接受現實,道:“幹爹,是不是說……你永遠都能保持這樣?”


    “這誰知道呢?”李青自嘲笑笑,語氣無奈中帶著悲涼,“長生不老並不是件好事。”


    “孩兒明白……”李宏輕歎,時至今日,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麽幹爹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濃濃的孤獨感。


    他以前不解幹爹為何總是一副不開心樣子,似乎沒什麽事情能讓他發自內心的歡喜,但現在,他全明白了。


    所以……他很難受。


    朱婉清突然道:“幹爹就是神仙,自天上來,於人間匡扶社稷,解民疾苦。”


    李宏怔了怔,旋即明白嬌妻深意,附和道:“不錯,是這樣。”


    唯有仙神,才能讓人保持足夠敬畏,從根源上杜絕貪婪!


    李青含笑點頭:“嗯,這樣也好。”


    …


    麵具取下後,李青不想再戴了,索性就在別院兒住了下來。


    住在這他曾住了許久的院子。


    這院子一向是府上的禁區,下人沒得到允許不敢接近這裏,李青很是清淨,他也很喜歡清淨。


    平常寫寫書,要麽跟幹兒子喝兩杯,朱祁鎮也經常帶著酒菜來,吃吃喝喝聊些往事。


    一晃,又到過年了。


    除夕夜,守歲還沒開始,錢氏就熬不住,早早睡下了。


    朱祁鎮、李宏、朱婉清一家三口帶著酒菜來小院兒,將已睡下的李青喊了起來。


    李宏生起爐子,朱婉清擺上酒菜、瓜果點心,忙得不亦樂乎。


    李青一臉倦意:“不是說了不用管我嗎,都說了我不想過年……”


    他是真不想過年守歲了。


    “幹爹就要走了,可不得好好喝一杯嘛。”朱婉清笑嘻嘻的說,“大過年的,您精神點兒。”


    她給李青斟上酒,又依次給爹爹、夫君滿上,舉杯道:“祝幹爹此一行,一路順風,萬事順遂,幹杯!”


    “幹杯!”朱祁鎮、李宏也舉起杯。


    李青不想壞了興致,舉杯跟他們碰了下,“幹杯。”


    酒杯剛放下,朱婉清立即滿上,嘴上說著,“幹爹這次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今晚一定要盡興才是。”


    李青莞爾:“我倒是沒問題,你們……怕是遭不住。”


    “幹爹你這就小瞧人了,”李宏拍著胸膛,“孩兒酒量好著呢。”


    頓了下,“泰山大人更是海量!”


    “你小子這次倒說了句人話。”朱祁鎮哼哼了句,豪氣道:“閨女,給爹滿上!”


    “好呢爹。”


    酒一杯一杯一杯的幹……


    “叮啷~”酒杯墜落木板上,一圈圈打著旋,朱祁鎮一頭紮在菜盤子上,人事不省。


    李宏甚至還不如他呢,在桌子底下打起了呼嚕。


    朱婉清喝的不算太多,卻也明顯醉了,頭重腳輕,暈的厲害,剛一起身就跌坐在地,晶亮眸子失神。


    李青倚在椅上把玩著酒杯,杯中水酒映著燭光,清晰的折射出他俊朗且年輕的麵容,他隻覺有些陌生。


    許久,他輕歎一聲,飲盡杯中酒,起身往外走。


    “李叔,您去哪兒?”朱婉清相對清醒,忙開口問。


    “有些煩悶,出去透透氣。”李青撂下一句,邁步走了出去。


    …


    大年初一,侯府喜氣盈盈,卻少了些許熱鬧。


    李青不在。


    李宏情緒低落,全然沒了過年的興致,朱婉清亦有種淡淡悲涼,心中憋悶,說不出的難過。


    “爹爹,李叔他就這麽走了?”她有些不能接受這種離別方式。


    朱祁鎮輕歎道:“他沒走,我給他找的人還在呢,他隻是……去見故人了。”


    “故人?”朱婉清怔了下,“是太爺爺李景隆,還是…梁國公藍玉?”


    李宏起身,甕聲道:“我去找他,大過年的不在家好好過年……”


    “你小子給我站住!”朱祁鎮哼道,“他什麽人?用得著你安慰,要是承受能力不夠強,他能撐到現在?


    還用不著你!”


    李宏一滯,悻悻坐下來。


    朱婉清打圓場道:“宏哥你莫難過,幹爹他不會不告而別,還是不打擾他的好。”


    …


    數日過去,李青依舊沒有回來,李宏有些急了,還是要去找幹爹。


    這次離別,再見遙遙無期,李宏攔不住,卻也想在離別之前好好聚在一起。


    朱祁鎮依舊不讓他去,道:“莫把自己看得太重,他的世界不止有你。”


    緩了口氣,“再說,你也找不到他!”


    “爹爹,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嗯,但你們還是別打擾他的好,”朱祁鎮歎道,“等他回來就是。”


    李宏無奈,問道:“嶽丈,你總能告訴我,幹爹他去做什麽了吧?”


    朱祁鎮沉默了下,說:“看他的夫人了。”


    “夫人?”朱婉清呆了呆,“幹爹成過家?”


    李宏也是一臉懵,“我怎麽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朱祁鎮哼哼了句。


    朱婉清升起八卦之心,好奇問:“爹爹,幹爹的夫人是不是很漂亮呀?”


    朱祁鎮臉上一熱,訕訕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還是聽張老爺子無意間說的,宣德朝時期他的三位夫人就都故去了,後來,他就下野了。


    直到正統五年,他才重新步入朝堂,再後來的事,你們大致也清楚。”


    “原來李叔成過家啊。”朱婉清喃喃道,隨即又是一歎:“難怪他一直不成家,定是夫人的離去,讓他非常難過……”


    說著,她也難過起來。


    她有喜歡的人,能共情到心愛之人離去會有多難受。


    “宏哥,以後你可不能走我前麵。”她帶著哭腔說。


    李宏喉嚨沙啞,嘴唇吸合良久,才道了一聲:“好。”


    “呸呸呸!大過年的說這種不吉利話,找打是吧?”朱祁鎮氣道,“老子還在呢,你們小年輕說什麽生離死別的話,真是混賬!”


    “爹爹……”


    “好了,今兒過年,不說這些不開心的。”朱祁鎮擺擺手,“放心吧,他走之前肯定會再回來一趟。”


    小兩口對了個眼神,盡皆一臉苦楚……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青始終沒有回來。


    直到吃元宵這天,朱祁鎮叫上小兩口,歎道:“走吧,你們幹爹要走了,再去見他一麵。”


    “幹爹不回來?”


    “走吧夫君。”朱婉清道,“幹爹回來又要著裝一番,別讓他麻煩了,咱們去見他吧。”


    李宏默默歎了口氣,點點頭:“那走吧。”


    ~


    醉仙樓,雅間。


    李青取出三張藥方,對應著調理錢氏身體的三個階段,然後,又將那顆天師丹交給了李宏。


    接著,又取出一本吐納術,道:


    “練武一途最注重天賦,奈何你沒有,這個是幹爹專門為你著作的調息之法,配合這顆天師丹,大概能讓你躋身內家高手之列,水師戰鬥凶險更甚,你莫要懶惰。”


    “是,孩兒記住了。”李宏鄭重收起丹藥、武書,撩袍下跪,恭敬磕了個頭。


    朱婉清也隨夫君跪下,對李青磕頭。


    李青受了禮,朝朱祁鎮道,“人都安排好了?”


    “就在樓下呢,上等的好水手。”朱祁鎮點頭,“對了先生,鄭和海圖你不帶走嗎?”


    “不帶了,要去的地方我都拓印了簡略圖。”李青解釋了句,囑咐道,“海圖務必要保存完整,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我明白!”朱祁鎮點頭,“先生可還有其他吩咐?”


    李青輕笑搖頭:“我走了。”


    “幹爹這麽急嗎?”


    李青笑笑:“多留一時片刻又有何意,走了!”


    …


    李青一行人自金陵出發,抵達寧..波後,改陸路為水路,漂洋過海,前往日本國。


    由於這時節沒有季風,行程並不快,雖說水路雖然平穩,卻也用了一個多月。


    成化十二年,二月底,李青在鹿兒島登陸。


    上岸後,在附近找了一戶農家,暫時住了下來。


    他不急著走,準備先了解一下現在日本國的國情,也是在這時,李青才慶幸帶了向導。


    不然,他可聽不懂那一連串的哇嘞哇嘞哇。


    這一戶的家主人是個礦工頭子,手下有二十多號工人,日子相對滋潤,娶了好幾個老婆,還有仆人,房子有好幾座。


    說是一座房子,其實也就是幾間木板房,十分簡陋,但相對而言,這家在附近算是好的了。


    不過李青向來不挑剔,隻要有個安頓住所就行了,他也不是奔著享福來的。


    這次他一共帶了六個向導,都是在金陵安了家的,忠誠度倒是可信,他讓五個向導去打探這一帶的情況,留下一個用來學外語。


    掌握一門外語還是挺重要的,事事都要人翻譯,太不方便了。


    李青尋思著,待以後去了其他國家,也要精通一下當地語言。


    計多不壓身嘛……


    這天,一直沒露麵的家主人,領著一群精壯卻普遍很矮的男子,來到了李青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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