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輕輕搖頭:“母後誤會了,臣妾的意思是……讓您來撫養太子殿下。”


    她深刻明白自己的短板,有權無勢且不受寵,甚至於她皇後能行使的權力,都大大受到限製。


    她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一個人,婆婆周太後!


    話說,周太後確實對她偏愛,這也正是取決於她不受寵。


    因為周太後也不受寵,基於同理心,對她不可謂不厚道,當然,她對這位婆婆也很是孝順。


    二人相處一直很融洽,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可即便如此,涉及真正利益,還是得有考量的,出力的自然是要拿大頭。


    反正她年輕,有的是時間!


    不料,一向寵她的周太後這次卻罕見拒絕了。


    “本宮一把歲數了,可沒那個精力,你若想認養太子,大可跟皇上說,亦或跟淑妃談。”


    周太後哪能聽不出潛台詞,但她現在不想折騰了,也不敢折騰了。


    認養?說的好聽!人家親娘好好的,幹嘛要認你?


    “母後……”王皇後苦澀道,“皇上不喜臣妾您是知道的,再說了,還有個萬妃在一旁伺機而動,咱們若不先下手為強……”


    “那就讓她先下手好了!”周太後淡淡道,“總之,咱們不能動手。”


    頓了下,她威嚴道:“本宮勸你別有壞心思,否則,本宮可不保你!”


    王皇後心中一凜,忙道:“兒臣妾豈敢有壞心思,怕隻怕萬妃……”


    “她若胡來,本宮自會找她算賬,就算弄不倒她,也不會讓她如意!”周太後語氣嚴厲,少頃,又道:“這些年來,雖說皇上冷落了你,但,本宮待你可不薄,莫要自誤!”


    “兒臣妾……不敢!”王皇後心涼半截兒,萬沒想到是這麽個結果。


    她確實不敢,在這後宮之中,她的‘勢’太弱了,真要是幹點兒什麽,皇帝徹查之下,很難保證萬無一失。


    這也是她找周太後的原因,這種事,隻能周太後做。


    因為周太後是皇上生母,捅破天也是皇上生母,奴婢們知道利害,所以不會有人多嘴,但她就不一樣了。


    王皇後還是不甘心,道:“母後,淑妃在土司長大,見識難免欠缺,兒臣妾隻是怕國之儲君……”


    “這不是你操的心,”周太後道,“皇上豈會落下太子教育問題?”


    頓了下,安撫道:“小王啊,你且記著,將來不論如何,你皇後的地位不會更改,即便有朝一日……你也是法統上的後宮第一人,何必呢?”


    周太後歎道:“咱們都是苦命人,卻又極盡榮華,享受了這個,也要為此承擔不良後果;


    以前……就不說了,以後還是安穩些吧,你以前可不這樣啊?”


    “聽母後的,別想那些了,有母後在一天,沒人能欺負你!”周太後撫著她的臉,溫和道:“在母後心裏,一直都將看作親生女兒,咱們自己過得舒舒服服就行了,管她們做甚?”


    “母後……”王皇後不禁落下淚來,守了這麽多年活寡,她心理已然有些扭曲,此刻這暖心之語,讓她積攢悠久怨氣得到釋放。


    這一刻,婆媳關係得到升華!


    王皇後辛酸,空有皇後之名,卻無皇後之實,十餘年來備受苦楚。


    周太後何嚐不是?


    可以說更有甚之,做媳婦兒時不受待見,媳婦熬成婆,兒子都當皇帝了,卻……還是如此。


    說起來,都是苦命人。


    隻不過在某人的嚇唬加威脅之下,她那扭曲的心理有了敬畏心。


    ~


    紀淑妃並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


    在這裏,死人並非稀罕事。


    當然,她若依舊住安樂堂,危險係數隻怕會更大。


    此刻,她正無聊跟德妃、賢妃、宸妃搓萬餅條,她都玩膩了,但架不住人家熱情啊。


    初來乍到,她不想結怨,盡量維持著人際關係。


    挺累的……


    永寧宮,貞兒翻看著小人書,她也無欲無求了。


    小祖宗夠偏愛她了,懷不上兒子是她的問題,除了對婆婆仇視外,她並未將怨氣遷怒給別人。


    至於宮中的流言蜚語……純屬無稽之談!


    不過,說她有責任,也並不算冤枉,若皇帝把對她的寵愛均攤給別人,怕是皇嗣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後宮的爭鬥,並不比廟堂差多少,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凶險更甚。


    官場無非是罷官免職,輕易不會丟了性命,但這裏……就難說了。


    ~


    京師暗流湧動,金陵永青侯府卻是悠閑愜意。


    李青筆耕不輟,更新力度賊強,一天兩冊,十天一本。


    他寫的不是實錄,並非事無巨細,隻記載關於政治場上的大事件,以及背後真實情況。


    所以,他進展很快,這會兒都寫到宣德朝了。


    朱婉清倒是過足了癮,幹爹雖不承認,卻不幹預她看這些東西,這些時日她手不釋卷,常常忘了奶閨女。


    不得已,朱祁鎮隻好請了個奶娘來。


    誰讓他寵閨女呢。


    忙碌了大半日,李青伸伸懶腰,準備去梨園聽會兒戲放鬆放鬆。


    “幹爹要出門?”


    “你有意見?”


    朱婉清連忙搖頭:“哪能呢,兒媳有個問題……”


    “道兒上的事,我勸你少打聽!”李青沉著臉說,“別逼我扇你!”


    “……不是那個問題,兒媳是想問幹爹寫這些書……意欲何為?”朱婉清好奇道,“是留個紀念嗎?”


    李青扭了扭脖子,“當然不是,這些要送去皇宮。”


    朱婉清怔了下,旋即明悟,讚道:“幹爹心思縝密!”


    她笑著說:“雖然幹爹不在朝,但朝中盡是幹爹的傳說。”


    “說得好,以後別說了。”


    朱婉清氣結:“你就這麽不待見我?”


    “確實不待見……”李青總結了一下,道:“可能有你爹的緣故吧,當然,你問題更大。”


    “……好好,算我自取其辱。”朱婉清氣悶不已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卻又停下,“幹爹,我能抄錄一份兒嗎?”


    “那你知道家裏藏這個,對你兩口的子孫來說,問題多嚴重嗎?”李青反問,哼道:“看看也就得了,留這個何用?”


    朱婉清心中一凜,訕訕道:“幹爹說的是,兒媳欠思量了。”


    這時,朱祁鎮走了來,道:“又惹著你幹爹了?”


    “算是吧,幹爹總是生我氣,忒小氣了點兒……”朱婉清抱怨一句,麻溜就跑,生怕李青揍她。


    朱祁鎮不禁莞爾,自語道:“這丫頭……都當娘了,還是長不大的孩子。”


    李青撇撇嘴:“你來的正好,我交代你個事兒。”


    “先生請說。”


    “正統朝的你來寫。”


    “……好吧!”朱祁鎮:早知道我就不來了,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他清了清嗓子,一副討好模樣:“那什麽,親征那次我能不能藝術加工一下?”


    李青語氣冷淡:“你說呢?”


    “應該……能吧?”


    “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李青起身走到一旁梁柱,取下懸掛的寶劍,“再想想。”


    “……先生,我想要回臉!”


    “要臉要命?”


    朱祁鎮氣悶不已:“我不寫……”


    “鏘啷~!”


    “好好,我寫,你別衝動,”朱祁鎮迫於淫威,隻好道:“這樣,我寫正統初年到正統十三年,最後一年你來寫吧,省的寫了你也不滿意。”


    “這還差不多。”李青收劍入鞘,哼道:“寫這個的目的,就是警醒後世之君,你不清楚?”


    “我明白!”朱祁鎮如喪考妣,他知道,他注定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下不來了。


    李青又撒了把鹽,“即便你我不寫,以後正統一朝的實錄也會寫,百姓也會說……”


    巴拉巴拉……


    朱祁鎮大怒:“殺人還要誅心?”


    李青嗬嗬:“要不是老子,你他娘遺臭萬年!”


    “……”朱祁鎮滿臉痛苦,卻也無可辯駁。


    這件事上他實在不願深談,岔開話題道:“你這是……要出門?”


    “嗯,時間還早,去聽會兒戲。”


    “真爽,我也要去。”朱祁鎮說,“帶我一個。”


    “好好寫你的實錄,回來我要檢查。”李青哼哼道,“不合格沒你好果子吃。”


    朱祁鎮氣苦:“真的是……哪有皇帝給自己寫實錄的啊?”


    李青揶揄:“就你還皇帝呢?”


    “……太上皇也是皇帝好不好?”


    “啊對對對。”


    “……”


    李青懟完父女倆,心情格外舒暢,平淡且枯燥的生活,總要找些樂子才是。


    梨園聽戲,青樓聽曲兒……直到暮色降臨,李青才興盡而歸。


    檢查了朱祁鎮的日記內容,對其一通指指點點,然後便去休息了,生活多姿多彩……


    即將進入臘月,離過年越來越近了,李青的工作也到了中後期,忙碌之餘,他也在規劃自己的路線。


    先去哪兒呢?


    朝.鮮國、日本國、交趾……各個國家在腦海中閃過,李青也拿不定主意。


    最後,他做了個轉盤,手持飛鏢蒙上眼,準備紮到哪裏算哪裏。


    朱婉清猛地轉動轉盤,跑出好一段兒距離,才道:


    “幹爹,可以開始了!”


    ‘咻!’


    飛鏢激射而出,‘鐺’的一聲,入木三分!


    李青取下布條向前望去,飛鏢穩穩插在‘日本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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