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輕歎了一聲,道:“本來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們相處,卻不想……”


    要說實話了嗎……朱婉清盯著李青,心肝兒狂跳,激動非常。


    “好吧,我攤牌!”李青道,“我的確認識之前的永青侯。”


    朱婉清:-_-||“就這?”


    “不然呢?”


    “……幹爹你嘴裏有句實話嗎?”


    “好膽!”李青臉一沉,開始擼袖子。


    “爹,你看他……”朱婉清又氣又委屈,跺著腳,鬱悶得不行。


    朱祁鎮一臉無奈:我看有個啥用,他對你算客氣了,你是不知道當初這廝……


    到底是自己閨女,朱祁鎮哪能看著其挨打,硬著頭皮說:“先生,她就一孩子,別跟她一般見識。”


    李青淡淡道:“都倆孩子的娘了,還孩子呢?”


    “……”


    “你打,可勁兒打!”朱婉清索性也豁出去了,道,“但打完你得說實話。”


    皮肉之苦她認了,但她要知道真相。


    李青撇撇嘴,重新坐下繼續書寫。


    這可把朱婉清鬱悶夠嗆,“幹爹,你打我一頓吧?”


    “……你指定有點兒毛病。”李青無語。


    “就告訴我吧?”朱婉清苦求道,“我現在是吃吃不香,睡睡不香,你就成全我行不?”


    朱祁鎮咂了咂嘴,試探道:“先生,要不……”


    “嗯?”


    “……”


    “幹爹你咋這樣?”朱婉清破防,憤憤出了藏書閣。


    朱祁鎮苦笑:“先生這又是何必呢,她基本都知道了,又不差這一嘴,瞧把她氣的……你好歹是長輩。”


    “會告訴她的,不過不是現在。”李青道,“你閨女什麽德性你不知道?我現在說了,還能有清淨時間?”


    “呃……倒也是。”朱祁鎮訕訕道,“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好奇心太嚴重了些。”


    李青黑著臉:“怎麽就什麽都好了,她要什麽都好,還會挨那麽多打?”


    朱祁鎮受傷:“真就一點麵子也不給我?”


    李青嗬嗬:“我瞅你不順眼你是知道的,你小子給我悠著點兒,別逼我捅你透明窟窿。”


    “……”朱祁鎮的臉比朱見深還黑,恨恨嘀咕,“真是……服氣!”


    “下次嘀咕小聲點兒,我都聽見了。”


    朱祁鎮徹底沒了脾氣,對李青他是害怕居多,當初,可真是差點兒就一命嗚呼了。


    他隻好轉移話題:“先生,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不住多久,寫完這個我就走了。”李青伸了伸懶腰,“對了,之前存放著的三寶航海圖,保存依舊完好吧?”


    朱祁鎮點頭:“先生交代過的我哪敢怠慢,都做了密封……”


    他忽的意識到了什麽,驚詫道:“先生,你這是要出海?”


    “嗯,有這個想法。”李青沒有隱瞞。


    朱祁鎮不由得憂慮起來,“先生,這可太危險了,大明還不夠你玩兒的嗎?”


    “我也不全是為了遊玩。”李青說道:“盡管朝堂權鬥不止,但大明整體上依舊在走上坡路,自太祖立國,迄今百餘年間,一直在往上走,這很難得,不過……


    盛極而衰的道理你應該明白,大明不可能一直如此,我這次出去,也是想多了解一下四海小國,以便做到心中有數。”


    朱祁鎮沉吟道:“先生是說,一旦不可避免走下坡路,便對外發動戰爭?”


    “這是下策。”李青搖頭,“鞭長莫及,不說打起來艱難,真就打下來用處也不大。”


    “這倒是。”朱見深道,“先生是想了解一番,以便做到心中有數是吧?”


    李青點點頭:“是這樣。”


    “可這也太危險了,”朱祁鎮擔心,道:“萬一你葬身大海可如何是好?”


    “……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不是……這確實危險啊。”朱祁鎮無奈。


    李青笑了笑,提筆蘸墨繼續書寫,“都說了鞭長莫及,我不會走太遠。”


    聞言,朱祁鎮放鬆許多。


    國有一老,如有一寶!他可不想李青這個國寶有什麽意外。


    “小心點兒,沿著海岸線走。”朱祁鎮說。


    李青好笑道:“放心,我且死不了呢。”


    “……也是哈。”


    頓了下,朱祁鎮道:“過了年再走吧?”


    “嗯…也成。”李青點頭,這次離開所花費的時間定然很久,是該好好做個告別。


    ~


    侯府的生活很是悠閑,卻也無聊,李青終究是閑不住的人,過了中秋,他便出了門。


    這時節,正是錢塘觀潮的好時候,李青也想在臨走前,看看這位故人。


    這次回朝本想先去看看於謙,隻是聽聞草原局勢不穩,他這才火急火燎返京,如今事情辦完,不能再拖了。


    再拖……可真就成了遺憾。


    於府門前。


    李青駐足片刻,上前敲響府門。


    府門很快打開,小廝冒出頭,“您找誰?”


    “於謙,於老爺在嗎?”李青有些緊張,好些年不見了,他真怕小廝來那麽一句喪氣話。


    幸賴,他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大老爺在家,請問您是……?”


    “我是你家於老爺的故友,我姓李。”李青解釋,又補了句:“於冕,於公子也在家吧?”


    “於老爺中了武舉人,現在京師呢。”小廝自豪的道了句,同時也打消了疑慮,“老爺稍候,容小人稟報大老爺。”


    “去吧。”


    李青撓了撓頭,心道:早知於冕中了武舉,就跟朱見深……唉,算了,於謙也不喜歡搞這個,順其自然吧。


    片刻後,小廝去而複返,熱情道:“老爺快請進。”


    “嗯。”李青心中不由一沉,明白於謙身體不太好了,不然肯定會親自來接他。


    走進庭院兒,於謙正在院裏的木製輪椅上翹首以盼,見真的是他,激動得便要起身。


    “坐著吧。”李青忙開口阻止,走上前道,“都是老相識了,用不著那些俗套。”


    見輪椅左右沒有拐杖,李青便知於謙如今已是行不的路了,不由神色一黯。


    於謙卻是歡喜的緊,忙招呼孫子準備酒菜,說要跟李青好好喝一杯。


    “都這樣了,還喝呢?”


    於謙卻笑著說:“平時不敢飲,就是為了今兒,哪能不飲兩杯?”


    李青噎了下,抬手搭上他手腕,精純真氣渡給他。


    不多時,於謙氣色就好了不少,體內有股元氣穩穩托著,也有了些力氣。


    “我還道見不到先生了呢。”於謙慶幸道。


    “是我來晚了。”李青愧然道,“本來這次回朝,我打算先來你這兒看看,隻是局勢危急,就先返京了。”


    “哎?自然是國事要緊。”於謙擺擺手,繼而又緊張起來,“可是……出了大事?”


    “朝堂很好,漠北出了一些問題,不過已經解決了。”李青不想他再操心,很輕鬆的說,“我你還不相信,哪次不是手到擒來?”


    “哈哈……是,卻是如此。”於謙爽朗一笑,笑罷,輕聲問:“先生這次離開, 要許久吧?”


    李青默了下,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要去大明周邊鄰國看看。”


    於謙最懂李青,聞言便猜了個大概,點頭道:“這很有必要,不過先生還是要小心才是。”


    “我會的。”李青笑了笑,問:“於冕中了武舉,我在京都沒聽說,是你不讓他打著你的名號?”


    “嗯,他能不能高官厚祿,看他本事,再說……”於謙歎道:“一代人新人換舊人,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昔日之朝堂了,況且,我的人緣也不好。”


    李青怔了下,啞然失笑。


    …


    酒菜備齊,兩人移步到客堂。


    於謙在經過李青真氣加持,被人扶著也能走兩步了,但終究是身體機能下滑嚴重,李青也沒辦法讓他恢複。


    不過,於謙精氣神兒卻格外好,亦十分健談。


    “嗬啊~”許久不飲酒的於謙,有些不太適應地咂咂嘴,神情卻是十分滿足,道,“盼這一口好久了,就等先生呢。”


    李青擠出一絲笑:“稍後,我給你配個藥酒方子,實在想喝的時候就喝兩杯。”


    “嗯…那敢情好啊!”


    於謙含笑點頭。


    他知道,這次見麵就是最後一次了,也沒了顧忌,頻頻舉杯。


    李青怕他身體遭不住,卻又不想破壞他興致,便時不時搭上他手,為他化解酒力。


    兩人談笑風生,不知不覺間,便已紅日偏西。


    李青沒有走,在於府住了下來……


    他給於謙配了藥酒方子,又改進了他的輪椅,通過改用大輪子,讓於謙可以自己活動,也能起到鍛煉作用。


    新輪椅做好,於謙立即就換上了,讚不絕口,很是喜歡。


    兩人如上次一般,去梨園聽戲,去看錢塘潮……


    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相聚了,他們很是珍惜。


    一晃,十餘日過去。


    天氣轉冷,於謙也不能時常出去逛了。


    李青雖可以用真氣護著他,卻並沒有這樣做,他怕自己走後,於謙難以適應沒有真氣的日子。


    兩人便在家裏下下棋,喝喝茶。


    李青也通過針灸,幫於謙調理了下,但效果很有限。


    於謙跟當初馬皇後不同,他是歲數太大了,快八十了都,五髒俱衰,真氣、針灸,雖有用,卻不大。


    又待了數日,於謙主動說:“先生,你去忙吧,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咱們……就走到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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