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大街一如既往的熱鬧,形形色色的人絡繹不絕,卻都下意識地避開這頂轎子。


    盡管轎子上沒有任何裝飾證明出自皇家,但僅是轎子的做工,抬轎人的專業,就足以證明主人非凡。


    京師臥虎藏龍,大人物實在太多了,大多數人都抱著能讓則讓,盡量不惹事的心理。


    就連富家子弟都是如此,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會招惹到什麽人。


    朱婉清掀開轎簾向外張望了一眼,隨即又放下,好奇道:“皇嫂,咱們要去哪兒?”


    相處不久,但朱婉清卻喜歡上了這位皇嫂,除了年齡……其他方麵,這位皇嫂都是頂配。


    貞兒笑著說:“徐記綢緞莊,做幾件衣裳。”


    “喔~”朱婉清點點頭,又好奇道:“皇嫂是貴妃,也要出來買衣裳嗎?”


    “嗯…其實宮裏的衣服布料,也都是在徐記綢緞莊采購的,”貞兒笑著說,“內帑不富裕,就不走公賬了,讓奴婢們來,得給予一定好處,還不如咱們自己過來,親自看,親自挑,也更順心意……。”


    朱婉清由衷道:“皇嫂真賢惠。”


    貞兒怔了下,笑眼彎彎,盡管不再年輕,眼角有了細密皺紋,卻風韻猶在。


    朱婉清似乎明白,為什麽皇帝大哥會對其寵愛不減了。


    其實……她並不明白。


    喜歡和愛,是有區別的……


    ~


    小院兒。


    李宏怪叫:“別打了,誤會了,都是誤會,孩兒承認剛說話大聲了點兒,您大人大量……啊呀!”


    好一會兒,李青才撣了撣衣袍,走到椅前坐下,淡淡道:“下次說話注意點兒。”


    “是是,孩兒記住了。”李宏捂住紅腫的臉頰,疼得齜牙咧嘴,滿臉委屈。


    很快,他又振奮起來,搬著馬紮坐到李青跟前,問:


    “幹爹,建州女真多少人啊?”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到地方就知道了,”李青拿起桌上的《水滸傳》打開,“總之……絕對是碾壓局,遠比你之前去平叛輕鬆。”


    李宏忍不住傻樂:“那這不是白撿的軍功嗎?”


    “德性!”李青翻了個白眼兒,“從千戶往上升,可沒那麽輕鬆了,功勞得夠大才行,別老想著升官兒,提升自己的能力才是正道。”


    “孩兒明白,”李宏笑著點頭,隨即又問:“幹爹,打完女真人呢?去河套,還是……?”


    “留在遼東!”李青翻了一頁書,“那裏更有益於你成長,不老實的可不隻有建州女真,甚至不止女真三部。”


    李宏緩緩點頭,道:“幹爹,你去不去?”


    李青搖了搖頭,歎道:“我如今是內閣大學士,帶兵打仗影響不好,現在六部、內閣的爭鬥進入了白熱化,我就更不能走了。”


    “好吧。”李宏有些失望,“我還希冀著咱們父子齊上陣,殺的敵軍片甲不留呢。”


    李青嗤笑:“咱倆齊上陣,遠沒有我自己上陣殺的多。”


    “……我可不是累贅!”


    “那要看你跟著誰。”李青說。


    李宏咂摸咂摸嘴,不禁想起那次河套夜戰,幹爹簡直是……如同天上降魔主!


    彪悍到沒邊兒了!


    他羨慕極了,問:“幹爹……你看孩兒還有機會嗎?”


    “都說了,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沒必要非執著於個人勇猛,”李青搖頭道:“你骨骼普通,如今成就幾乎就是你的極限了。”


    “……就沒有補救的可能?”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你可知天賦為何叫天賦?”


    “……明白了。”


    “嗯,做飯去吧。”


    …


    午飯,四菜一湯,李宏還弄了壺酒,爺倆小酌。


    “幹爹,孩兒就快走了,到時候你可別又飽一頓饑一頓的,實在不行雇傭幾個丫鬟、仆人。”李宏說道,“咱家又不差這點兒錢。”


    “你還安排起我來了。”李青失笑,“放心,餓不死我。”


    李宏苦笑:“幹爹你就不能讓孩兒省省心……咳咳,你看,你又急。”


    頓了下,“幹爹,你要不……給我找個幹娘吧,別打,我認真的。”


    李青淡淡道:“我是個道士!”


    “那你還去怡情樓……啊呀!”李宏慘呼:“幹爹,給我點兒麵子行不?”


    “你看,又大喊大叫。”李青擼起袖子,左右開弓……


    一邊還說著:“我這不正給你麵子的嗎,你看,臉又大了一圈兒,老子可是給足了你臉麵啊!”


    鬧騰正歡,房門突然被敲響:“李叔、大哥哥,我回來了,快開門!”


    李青收手,揚了揚下巴:“開門去。”


    “你看我還有臉開門嗎?”李宏鬱悶的夠嗆,“要開你去,反正我……我去也行。”


    李宏鬱悶地去開門……


    “參見皇貴妃娘娘。”


    李青怔了下,轉頭瞧向院門,果然是萬貞兒。


    她怎麽來了?李青皺眉。


    以萬貞兒的身份,實不宜來大臣的家,但這也從側麵說明,這女人來肯定有目的。


    不待他想明白,朱婉清就氣衝衝地走上來:“李叔,你幹嘛打人?”


    “我…我是撞門上了。”李宏解釋。


    “少來,撞門能把臉撞成這樣?”


    李青煩躁地瞪了她一眼:“再逼逼,你也挨揍!”


    “……”


    “好了,上次揍你調配的藥酒還有剩餘,在我房間櫃子裏,你去給他抹抹也就是了。”李青打發兩人進屋,走上前,道:“見過貴妃娘娘。”


    “永青侯客氣了。”貞兒笑道,“當初本宮向侯爺行禮,如今侯爺向本宮行禮,因緣際會,妙不可言啊!”


    李青:“嗬嗬。”


    貞兒見朱婉清二人進了屋,這才說道:“本宮來永青侯這兒,是有些事想請教。”


    李青耷拉了下眼皮,走到石桌前坐下,“什麽事兒。”


    貞兒上前,坐在他對麵,問:“那丫頭真是太皇上之女?”


    “你直接問皇上就是。”李青道。


    “他說是。”貞兒說了謊。


    “然後你不信?”


    “無所謂信不信,隻是……”貞兒蹙眉,低聲道:“你到底打著什麽主意?可是抱有從龍之功……”


    “怎麽,你還想幹政?”李青嗓音清冷:“那你信不信,我敢殺你?”


    貞兒一滯,哼道:“本宮從未有此想法,隻是怕個別人有二臣之心。”


    “過好你的日子就行了,這不是你該操的心。”李青一點也不客氣,“忘了之前我給你說了什麽嗎?”


    “做個好人……”貞兒下意識的說,隨即氣惱:“今時不同往日,本宮怎麽說也是皇貴妃,你怎能如此無禮?”


    李青籲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為了皇上,才來我這兒一問究竟,但,還是那句話,過好你的日子就成了,別沒事兒給自己找事兒。”


    “你……”


    “還有,別說你是貴妃,你就是皇後,又能如何?”李青淡淡道:“我勸你還是安安分分享受榮華富貴,我可不是啥好人,這點,你應該知道。”


    貞兒:“……”


    默了會兒,她敗下陣來:“他是個好皇帝,請你對他有信心,他真的很努力了。”


    “不用你說,我眼不瞎。”李青語氣不耐。


    李青臉上不悅,但心裏還是挺受觸動的,朱見深癡情,萬貞兒又何嚐不是?


    這對帝妃的感情,便是放在民間,也是彌足珍貴,更別論發生在皇家了。


    李青對萬貞兒的感觀說不上好,卻也說不上壞。


    真要評價的話,萬貞兒是個命苦,卻又很幸運的女人。


    她做過壞事,但並非本意,她也受過苦難,卻也沒有怨天尤人。


    最終,李青還是透了個底,“皇上天位已定,不會有任何變故,你能有今日實屬不易,望你好好珍惜,好自為之。”


    萬貞兒聽到這話,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下來,擠出一個笑容:


    “永青侯既如此說,那本宮隻好照做了。”


    這時,朱婉清從李青房間走出來,氣哼哼道:“李叔,你這次好過分。”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沒搭理她。


    貞兒起身笑道:“婉清啊,這逛了半天本宮也乏了,咱們回去吧?”


    “嗯,好。”


    朱婉清朝李青扮了個鬼臉,隨貞兒出了小院兒……


    ~


    次日,一大早。


    朱婉清又跑了回來。


    “李叔,昨兒皇嫂是向你打聽我的身世吧?”


    “你知道?”


    “那當然,否則我也不會拉著大哥哥進屋,給她機會。”朱婉清歎道,“其實,她也挺可憐的,你不妨給她一顆定心丸。”


    “給了。”李青頷首,打趣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有愛心了?”


    朱婉清哼哼道:“一直都有好不好?”


    頓了下,又感慨道:“這次來京,我對皇兄、皇嫂有了全新認知,他們沒有我想象得那麽糟糕,甚至……我覺得他們有些可憐。”


    李青笑了笑:“其實,你爹爹才是最混賬,最享福的那個人!”


    朱婉清沉默:“李叔你可以這麽想,你有這個資格,但……


    在我心目中,他是最好的爹爹!”


    “他是挺對得起你娘倆,”李青不否認,輕歎:“其實他是很有希望成為一代明君的,他有那個心,能力也尚可,但那一戰……給大明帶來了很大陣痛。”


    李青坦誠的說:“我對他有意見,且意見很大,除了他犯混之外,也有愛之深、責之切的心理;


    畢竟…當初我是那般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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