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日後,李宏內斂了許多。


    他明白,自己所向往的廟堂權謀並不浪漫,相反,各方勢力博弈、角逐,往往充斥著恐怖危機。


    一個不慎就有失勢,甚至全家倒黴的風險。


    越是了解,他越覺得幹爹能做到這一步,實在太了不起了。


    ~


    小半月後,後續補給到齊,大軍再次出發,前往河套地區。


    行軍是枯燥的,李宏那股子熱情,漸漸被無聊的行軍消弭,他不再策馬狂奔了,反而整日研究,幹爹是怎麽做到躺著騎馬。


    無奈,嚐試了十數次,始終沒能成功,還差點兒被馬蹄踩到大腿根兒。


    自此,李宏才真正接受現實。


    ——幹爹,不是他可以模仿的!


    或許,也沒人可以模仿幹爹……李宏如此想著,心裏稍稍感到一絲慰藉。


    大軍日複一日地行進,無聊且苦悶,連這關外特有的風景,也變得沒那麽壯觀了。


    李宏垂著頭,塌著肩,哀歎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


    “到頭了。”李青眸光晶亮,神色欣然。


    李宏精神一振,連忙舉目四望,怔怔道:“幹爹,這河套未免也太荒涼了,這地兒真能住人嗎?”


    “廢話,眼下都進入冬季了,當然荒涼。”李青沒好氣道,“別看這裏天寒地凍,且降雨量少,但這裏靠近黃河的支流、岔流;地勢相對平坦,土壤也勉強稱得上肥沃,完全具備耕作條件。”


    頓了頓,“你可知它為何叫河套?”


    “這個……”李宏尷尬道,“孩兒讀的都是經史子集,兵法戰策,對這些還真不了解。”


    “廢物!”李青罵了句,指著極遠處說:“你看那些支流、岔流,匯集在一起,像不像套馬的繩索?”


    李宏坐直身子,極目遠眺,“哪呢?幹爹,我看不見啊!”


    “……找個地勢高的地方看!”李青說完,順帶著踹了他兩腳,心情這才好了些。


    熊孩子,還是得打!


    以前多可愛討喜,現在長大了,越來越討嫌。


    李宏挨了頓打,滿臉無奈。


    其實他是想來上一句:“小棒受大棒走。”然,他根本沒那個條件,還沒開跑,就被幹爹拎了起來。


    跑又跑不過,且還會挨更狠的揍。


    李宏隻能打感情牌:“幹爹,你以前都很少揍我,說話好聽還講道理,你現在……你變了。”


    “這話怎麽茶裏茶氣……”李青皺眉,“不會是跟你那婉清妹妹學的吧?”


    “實話啊,你確實沒以前……”李宏看著幹爹揚起的巴掌,聲音逐漸小了下來,繼而改口:“打是親,棍棒底下出孝子,幹爹用心良苦,孩兒懂,嗬嗬……都懂。”


    李青沉著臉,哼道:“少給我耍嘴皮子,這一路來也教了你不少,你不是想進軍官場嗎,別老圍著我轉,自己多去看,多去了解。”


    “記著,別人講的再好,都不如你親身體會,自己感悟。”李青道,“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排他性,極少有全麵普適性的存在,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懂嗎?”


    “是,那孩兒去了。”


    “去吧。”


    李青伸了個懶腰,也開始忙碌起來……


    河套這個地方是大明向往延伸、擴張的一個跳板,早在洪武年間,朱元璋就對這裏做了規劃,但太過簡陋,根本沒得到實質性開發。


    這麽多年下來,河套除了提供一些戰馬之外,並未給大明帶來可觀收益,不是河套不給力,而是大明開發不到位。


    之前李青一直著眼於海上通商,大明手工業發展,以及廟堂朝局,顧不上這個,如今正好趕上大量草原部落投奔,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裏。


    如果將河套建設好,能在一定程度上,讓草原部落自發聚集在這裏,甚至都不用裏挑外撅。


    這裏有著草原的風土氣候,又有具備了中原的耕作條件,可謂是得天獨厚,用來當做融合場所,簡直再適合不過。


    不僅如此,還能將這裏充作試驗場,表現的好,才允許他們進入大明生活……李青嘴角漸漸歪起。


    …


    雙方人數太多了,想整個動員起來並不容易,加上天寒地凍,對人也是極強的考驗。


    尤其是晚上,朔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不抓緊時間準備,等到三九天凍死人都有可能。


    為了更高效的建設,李青隻得先將雙方分開,明軍分營,草原分部落,然後劃出一片片地方,充作以後村落;


    在明軍將領,以及部落首領的號召下,人們的積極性被極大程度的調動起來,幹的熱火朝天。


    所有人都知道,不趕在寒冬臘月前建好住所,沒好果子吃。


    帳篷數量有限,隻能將就,一大堆人擠在一起,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煎熬,誰也不願一直過這樣的日子。


    在人們的觀念裏,和親人住一起,才能稱之為家!


    建造自己的家,大夥兒自然賣力。


    李青看著這一幕,亦是一臉欣然,他就是要留住這些人,讓他們在這裏紮根。


    有人,才能創造價值!


    不然即便大明版圖再擴大一倍,也隻不過是個紙麵數字罷了。


    連續跟進十餘日,李青見一切步入正軌,且按部就班地執行,他便也不再東奔西走,放鬆下來。


    …


    現在的石亨,十分慶幸自己沒攬下一把手的位置,這些天,他基本上啥活都沒幹,淨享受了。


    不是懶,而是這方麵他真不在行。


    帥營。


    石亨拎來酒肉,找李青喝酒。


    “先生,我真是服了,沒想到你不僅跟文臣幹仗厲害,處理事務也是一把好手。”石亨心悅誠服,舉杯道:“活該你當大帥。”


    李青搖頭失笑,舉杯就唇,剛喝半杯便停了下來,道:


    “你也別真做甩手掌櫃,多去看看,你在軍中的影響力還是挺大的,督促他們一下,離三九天可不遠了。”


    “成,這都不叫事兒。”石亨笑著點頭,“明兒我就去轉轉,讓那群兔崽子麻溜點兒,娘的,可別被蠻子比了下去。”


    李青蹙了蹙眉,糾正道:“這種話,以後還是不說為好,他們已經投靠大明了,雖然不是漢人,卻也是大明人,不利於融合的話,別再說了。”


    石亨撇了撇嘴,沒反駁,卻也不以為然。


    李青不禁苦笑。


    關內關外大融合,是一個很長的過程,除卻地理因素,人心也是一道天塹。


    這時代,華夏民族自豪感、優越感,不是一般的強,簡直……刻入骨髓!


    上到皇帝,下到庶民,皆是如此。


    大明以外,盡皆蠻夷!


    哪怕是太監,都一口一個蠻夷。


    這並不隻有文人才如此,而是……大明所有人。


    華夏,有禮儀之大故曰夏;有章服之美謂之華!


    這驕傲發自內心,並非刻意為之。


    不過話說回來,文人常稱:四海之夷,不習教化;倒也不全是為了貶損而貶損。


    確有好多小國,還未開化,甚至…還處於原始野蠻階段。


    這種偏見並非毫無依據,尤其是對元人,這個入主中原百年,且對漢人造成了很大傷害群體;


    盡管過去了百年,仍有許多人不待見他們,這也對真正融合帶來了極大阻力。


    這可不是皇帝說一句,“以後都是一家人。”就能解決的,人心裏的成見,可沒那麽輕易消失。


    當然,有民族自豪感,是件大好事;記得曆史,尊重曆史,也很有必要。


    不能扼殺!


    李青歎了口氣,道:“你多看著些將士們,人家來投奔大明,咱們至少不能冷眼相對,這一步棋十分關鍵,不容出錯。”


    “昂,放心吧。”石亨點頭,“我雖沒讀過什麽書,卻也知道輕重,不會誤了國策。”


    李青輕輕點頭,將剩下半杯酒一飲而盡,道:


    “對了,這次來的時候皇上特意囑咐,讓我多關照一下撫寧伯朱永;這個人我不熟悉,你和他打過交道,覺得此人如何?”


    石亨一仰脖,又是一杯酒下肚,他喝得有些急,咳了好一會兒,才道:


    “還不錯,在打仗方麵有一定天賦,為人也比較低調,個性不張揚,比較謙虛,頗有…姑且算是儒將風範吧。”


    石亨又咳嗽了幾聲,繼續說道:“他應該是得到了皇上的暗示,做事很有積極性。”


    “嗯…”李青緩緩點頭,“改日我觀察觀察,真如你說那般,倒是可以培養。”


    頓了頓,“你上歲數了,這酒啊……解解饞也就是了,莫貪杯。”


    “昂,我知道。”石亨歎道:“他娘的,這不服老是真不行啊。”


    李青好笑點頭,“你也算是一路爬上來的,眼下到了享福的時候,理應多注意保養身體才是。”


    “你看,又開始了。”石亨無奈攤了攤手,隨即,眉間一挑,“聽你剛才那話意思,莫不是也想跟於尚書那般……急流勇退?”


    李青沒有避諱,坦然道:“不錯,待朝局穩定,我也想退下來,做些想做的事。”


    石亨不解:“沒記錯的話,你也才五十出頭,身體又這麽好,幹嘛急著退下來?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新帝也明顯對你頗為信任,加上你的手段……那些人奈何不得你。”


    李青輕笑道:“我退下來,隻是我想退下來,跟那些人無關。”


    “別呀,”石亨急了,“你要走了,以後我找誰喝酒?”


    李青哈哈一笑:“放心吧,朝局未徹底安定前,我不會走。”


    他悠然一歎:“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沒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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