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小胖正在處理奏疏,楊士奇、楊榮、金幼孜等人也在,見李青和朱瞻基進來,停下手中動作,起身行禮:


    “拜見皇太……太子殿下,見過李尚書。”


    “免禮。”朱瞻基走到父親跟前坐下。


    李青朝幾人微微頷首,還未來得及跟小胖行禮,便聽到了小胖的‘免禮’,於是也尋摸了個位置坐下,不動如山。


    “有事?”小胖問。


    李青點頭:“有事。”


    小胖等著李青下文,但李青卻沒了下文。


    意識到李青是嫌說話不方便,小胖抬眼望向楊士奇幾人。


    都是官場老油子了,察言觀色的本事皆一流,幾人連忙起身,各找了個托辭告退。


    待幾人退下後,小胖這才問道:“啥事兒啊?”


    “聽太子說,皇上你要提高內閣地位?”李青問。


    “嗯,總要有人做事。”小胖攤了攤手,苦笑道,“每天都這麽一堆奏疏,我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六部尚書又不全跟我一心,想要施行個國策困難重重,沒辦法,除了內閣,我想不出別的辦法。”


    “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內閣也不跟你一心了呢?”


    “要這麽說,那真就沒人用了。”小胖歎道:“自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事情發展到最後肯定君臣不一心,這是必然;


    可若放著內閣不用,焉知不會被六部的人爭取過去,那時又當如何?”


    李青無言。


    小胖打比方道:“就像人生下來就會死一樣,明知會死,難道就不活了?”


    這邏輯無懈可擊,李青竟不知如何反駁。


    於是折中道:“可以適當的提升一些,但不能提太多,餅給的太大,他們就不餓了,積極性、忠誠度會大打折扣;


    總之,餅要一點點的畫!”


    “李青說的對。”朱瞻基幫腔。


    小胖有些憂慮,“給的太小,他們恐怕難以和六部抗衡啊!”


    “倒也沒有你想的那麽麻煩。”李青分析,“我跟你是一心的,蹇義、夏原吉雖和文官集團統一戰線,但前者是和稀泥的,後者在大是大非上拎得清,並沒你想象的那麽糟糕。”


    頓了頓,“你要牢記三點,


    第一,內閣不得插手軍隊,這是底線!


    第二,官員任免、升遷,一定要握在手裏,同時,吏部天官隻有建議權,沒有決策權,內閣連建議權都不能有;


    第三,就是財權,更不能容內閣染指!”


    沉吟了下,又補充道:“吏部、戶部,這兩個部門乃重中之重,如果可以,盡量把他們拉攏到你身邊。”


    小胖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昨兒我都把他們感動哭了。”


    李青豎了豎大拇指,“別的就沒什麽了。”


    考慮到李青名聲已經臭了,不想他名聲更臭的小胖說道:“明兒先試試水,你就別上早朝了。”


    朱瞻基聞言,不由大失所望,他還想明日在李青跟前好好顯擺一番呢,現在看是沒機會了。


    ……


    剛出宮門,李青就偶遇了楊士奇幾人。


    幾人上前行禮,“見過李尚書。”


    “嗬嗬……諸位少禮。”李青敷衍一句,便想離去。


    楊士奇忙道:“李尚書是先皇倚重的人,更是先皇留給皇上的托孤大臣,如今皇上初登大寶,欲做一番事業出來,我等人微言輕,還要多仰仗李尚書。”


    “是啊,”金幼孜接言,“六部之中,也就李尚書能為皇上分憂解難,還望李尚書不辭勞苦,為了社稷,為了皇上……”


    李青相當膩歪,淡淡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這些不用諸位提醒。”


    “李尚書誤會了。”楊榮瞧出他臉色不耐,打圓場道,“皇上立誌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然,總有人說著冠冕堂皇的話,阻礙皇上的主張,我等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奈何,能力終究有限;


    李尚書能力出眾,深明大義,人品…過人……”


    楊榮昧著良心巴拉巴拉……


    說的人膈應,聽的人也膈應,李青都起雞皮疙瘩了。


    本欲打發幾人滾蛋,轉念一想,這些人眼下倒真是和他目標一致,算得上是盟友,以後如何不得而知,至少現在可以利用起來。


    念及於此,李青笑道:“幾位都是幹才,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哪裏哪裏,李尚書過獎了。”楊榮謙虛道:“我們和李尚書差得遠了。”


    “哦?哈哈……”李青失笑。


    見他如此,幾人心裏頓時有了譜,等待著李青的下文。


    李青笑罷,開口道:“諸位要是有閑,不妨來本官府上一敘。”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楊榮笑道。


    楊士奇,金幼孜也連忙拱手,“那就叨擾了。”


    ~


    永青侯府。


    好酒好菜上齊,幾人把酒言歡,目前還出於試探階段,所以政務上的事兒誰也沒提,隻是商業互吹。


    其實,楊士奇幾人心裏挺急的,他們倒是想坦誠相待,但礙於李青的人品,隻得謹慎行事。


    上來敞開心扉,萬一回頭李青把他們賣了,那就悲催了。


    在他們的觀念裏,李青是做得出來這事兒的。


    無他,拿人手不短,吃人嘴不軟,滿朝文武人盡皆知,再沒品的事兒,這位尚書都幹得出來,他們必須要留個退路。


    如果有的選,他們打死也不願和李青合作,奈何,其他五部的尚書都看不起他們,不帶他們玩兒,人家抱團抱得死死的,隻有李青不合群。


    不過,這一場酒喝下來,通過細心觀察,他們覺得合作的可行性很大。


    第一次的試探,內閣成員相當滿意。


    酒席散後,雙方又寒暄了一陣兒,場麵話說盡,才不舍分開。


    ……


    次日。


    李青一覺睡到自然醒,起床洗漱了下,拿上魚竿去了池塘釣魚。


    夏日炎炎,往樹蔭下的躺椅上那麽一靠,身邊放著冰桶,桶裏放著應季水果,還有果酒,伸手就夠得著,那叫一個舒坦。


    婉靈做著女紅,紅袖、憐香年紀更大些,做不了女紅了,在一旁對弈。


    一股風來,柳枝起舞擺動,寧靜祥和。


    魚漂點動兩下,倏地沒入水麵,李青手腕一抖,一條肥碩的魚兒掙紮片刻,飛出水麵。


    李青提起竹簍穩穩接住,笑眯眯道:“中午的魚羹有了,讓下人提前下手去做,太燙就沒胃口了。”


    婉靈放下手中的女紅,笑吟吟上前:“知道啦。”


    “還有啊,做完這個,以後女紅別做了。”李青不容置疑地哼道。


    “喔~好。”婉靈怏怏點頭,一轉身,見到朱瞻基過來,連忙施禮,“李氏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朱瞻基瞥見竹簍裏的魚兒,笑道,“今日有口福了。”


    紅袖、憐香放下殘局,起身行禮:“李氏見過太子殿下。”


    “不必拘禮。”朱瞻基心情很好,嘴角帶笑。


    三女知道太子找自家先生有公務,便一起退下了。


    李青對這個煞風景的家夥很不待見,索性裝作沒聽見,繼續靠在椅上釣魚。


    朱瞻基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李青。”


    李青回頭:“呦,換衣服啦?”


    “昂,”朱瞻基笑道,“你也知道我被冊立太子啦!?”


    “……”李青默默轉過頭,繼續釣魚,就是不接話茬。


    朱瞻基摸了摸鼻子,索性走到李青前麵左顧右盼,一身明晃晃的太子服,弄得李青魚漂都看不到了。


    “你……”


    “這衣服還合身吧?”朱瞻基問。


    “……合身。”李青也是服了:瞧把你給得意的!


    抬手將他扒拉到一旁,“今兒早朝怎麽說?”


    “鬧起來了。”朱瞻基興致勃勃道,“六部和內閣在朝堂,吵得不可開交,你是不知道有多精彩。”


    李青聞言,有些後悔今兒沒去。


    “最後誰贏了?”


    “這還用說嗎?”朱瞻基道,“當然是內閣完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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