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有考核百官之權,掌握著百官升遷命脈,乃六部之首,尤其是老朱廢除宰相製以後,吏部尚書更是有著天官之稱。


    蹇義為官清廉,善於處理與同僚朋友的關係,不曾一語傷人。


    屬於那種老好人類型,卻也能堅守本心,無大功,卻也無大過,是典型的文官,很懂得人情世故。


    蹇義本名蹇瑢,洪武十七年參加鄉試,中舉人;洪武十八年中進士,擢升中書舍人,因為官清正廉明,奏事簡明扼要,很合老朱的心意,被賜名蹇義。


    當然,這並不能說蹇義厲害,因為老朱就喜歡給人改名,美其名曰:賜名。


    其實就是摳門兒,說白了就是畫餅。


    不過這一套很有用,皇帝的大餅那是相當有市場。


    蹇義真正厲害的地方,是他曆經三朝,屹立不倒。


    老朱對文官賞賜極為吝嗇,雖然賞識蹇義,卻並未對其大行封賞,但小小朱就不一樣了,他一上位,就破格提拔蹇義為吏部右侍郎,並授嘉議大夫。


    升遷之快,堪比坐火箭!


    之所以不出名,是因為當時齊方黃三人當政,沒他發揮的機會。


    蹇義不讚同幾人的國策,卻也沒有反對,始終獨善其身,一直處在政治邊緣地帶,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有今天。


    李青對他印象還可以,蹇義屬於那種頭腦靈活的讀書人,心有正義,卻也不會為了正義,招災引禍。


    不過,這樣的人有一點不好,就是做事愛和稀泥。


    “皇上,這項國策施行起來怕是有難度啊!”蹇義一臉為難,本能的又要和稀泥,“不若分為幾個階段,逐步施行,一步一步來,過上了三五十年,便可潤物細無聲……”


    “這麽說來,你沒有信心了?”朱棣打斷,一臉不悅。


    朱棣確實不高興,用不了三五十年他就入土了,還搞個屁呀。


    “你能不能幹?”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蹇義硬著頭皮道,“臣定當盡心盡力做事,為皇上排憂解難。”


    朱棣臉色這才好看幾分,他不爽蹇義,卻也明白這個位置上的人,就得具備這種品質,以便上下調和。


    “百官那兒就交給你了。”朱棣畫餅道,“蹇愛卿做事,朕一向放心,待國策順利實施,朕重重有賞。”


    “臣謝皇上!”蹇義恭聲應是。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給自己改名……賜名的太祖皇帝。


    朱棣哈哈一笑,又朝夏原吉道,“頒發隻是第一步,並不意味著成功,推行下去才算是國策,此策利國利民,必須盡快實施,你回頭拿出個具體章程來。”


    “臣遵旨。”夏原吉恭聲道。


    朱棣笑了笑,道:“行了,你們隨太子去東宮吧!”


    頓了頓,又道:“漢王不日就藩!”


    接連兩句話,讓二人欣喜不已,他們明白,自此之後太子地位牢不可破。


    於公於私,他們都希望未來太子登基。


    蹇義欣然道:“皇上遵從禮法,大明必將千秋萬代,長盛不衰!”


    “嗬嗬……”朱棣笑著點頭,“且先退下吧!”


    “臣(兒臣)告退。”


    待三人離開,朱棣這才憂慮道:“李青,你有沒有想過這項政策的弊端?”


    “弊端?”李青撓了撓頭,“還請皇上明言!”


    “人口問題!”朱棣皺眉道,“沒有了人丁稅,百姓解脫了束縛,定會可勁兒生,人多是好事,但人要是太多……吃什麽?”


    “曆朝曆代,漢人人口都在六千萬到八千萬之間,算上隱瞞戶籍的,興許鼎盛時期有近萬萬之數。”朱棣斷然道,“但絕不會超過這個數字,一旦人口爆發,而生產跟不上,屆時百姓必將更加難過,極易造成大動亂。”


    李青微微點頭:“這個臣有想過。”


    “可有解決之法?”


    “有。”李青道,“從海外引進產量高、生命力頑強、好侍弄的新作物。”


    “若沒有呢?”


    “那就適時廢除唄。”李青攤了攤手。


    朱棣無奈歎了口氣,“三寶已經出海一載有餘,經過這幾次摸索,海上航行速度快上不少,估計七月份就能回來,到時候跟他說一下,碰碰運氣吧。”


    “嗯。”李青笑著點頭。


    旋即又道:“皇上,是不是該兌現了?”


    “兌現什麽?”朱棣裝傻充愣,“你說話朕咋聽不懂呢?”


    “……”李青早就放著他這招,一臉遺憾道,“對於國策施行,臣本有一計……哎呀,頭有些疼,思緒紊亂……”


    朱棣嘴角抽搐,冷哼道,“金子一會兒去戶部領賞。”


    “謝皇上。”李青嘿嘿一笑,“突然又想起來了呢。”


    “有屁快放!”


    李青臉皮厚,一點也不生氣,“戶部掌著戶籍,讓戶部把知縣以上官員的戶籍,統計在冊,而後對其家產、人際關係進行徹查。”


    “這個……”朱棣皺眉道,“大明那麽多官,真要查起來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太耽誤事兒了。”


    “不用真查。”李青道,“主要是嚇唬人,皇上隻需頒布一道詔書:為保證國策推行,凡是阻礙者,亦或地方官推諉,錦衣衛全麵徹查當事官員,以及當事官員的親族,隻要耕地多者,皆按損公肥私論處!”


    頓了頓,“給他們一種,誰敢出頭,就等著挨槍子兒的感覺。”


    朱棣眼睛一亮,笑罵道,“還得是你啊,你說你……咋就這麽陰呢?”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你誇我還是損我呢?”


    “誇,誇你呢。”朱棣哈哈大笑。


    “就光誇啊!”李青試探道,“不再賞點兒。”


    朱棣笑聲戛然而止,接著,氣沉丹田,沉聲爆喝:“滾……!”


    ~


    小院。


    春暖花開,李青靠在躺椅上,黃燦燦的金元寶左手倒右手,享受日光裕。


    午朝就不去了……李青伸了伸懶腰,讓人搬上躺椅、拿上魚竿,去了池塘釣魚。


    架上一支魚竿,往躺椅上那麽一靠,周身柔和春風包裹,嗅著淡雅花香,怎一個爽字了得。


    不久,三女提著小竹籃過來,水果美酒俏婦人,釣魚聽簫醉春風。


    淨顧著聽簫了,魚餌沒了他都不知道,傻乎乎地釣了小半天,魚鱗都沒釣到,永青侯惱羞成怒,若非條件不允許,非抽水不可,倒是惹得三女嬌笑連連。


    ……


    漢王府。


    對於朱棣的到來,朱高煦顯得受寵若驚。


    “父皇,你要見兒臣,招呼一聲便是,何必來跑一趟。”朱高煦滿心歡喜,拉著老爹坐下,又是沏茶,又是端水果,殷勤的不行。


    朱棣臉色訕訕,清了清嗓子,道:“煦兒,在金陵住了這麽久,想不想出去遊玩一番?”


    “父母在、不遠遊。”憨憨這些日子痛定思痛,沒少讀書,倒也能文縐縐拽上兩句詞兒。


    “一個地方住的久了,難免會膩味,出去走走也沒什麽不好。”朱棣溫和笑道,“爹年前去了北平小住,感覺還不錯呢。”


    朱高煦臉色一僵,隨即笑道,“一個地方住的久了,或許會膩,但這地方若是爹娘在,又怎麽會膩呢?”


    朱棣詫異的看了兒子一眼,既欣慰,又痛苦。


    欣慰的是兒子終於開竅了,痛苦的是開竅太他娘晚了。


    若是朱高煦在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就如此,他或許拚著不遵祖製,也得把老二立為太子,但眼下……


    拍了拍兒子肩膀,朱棣神色歉然道,“高煦,以前是爹不對,你……就藩去吧!”


    朱高煦一呆,大腦一片空白,接著臉也白了。


    “爹知道你委屈,可……爹也沒辦法啊!”朱棣苦澀道,“隻可惜你不是老大,不然……”


    “我哪點比不上我大哥?”朱高煦問。


    朱棣愧然,“不是你的錯,是爹的錯。”


    朱高煦沉默,千般委屈湧上心頭,雙眼通紅,“隻可惜我不是老大,嗬嗬。”


    “高煦你別這樣,爹心裏也不好受。”朱棣勸道,“其實當皇帝也並非那般美好,你想開些……”


    “少來這套!”朱高煦破防,“靖難之役之時,你怎麽說的?你出征老大不給錢時,你怎麽說的?老大監國,讓我監督老大時,你怎麽說的?


    現在又說我不是老大了?”


    朱棣心虛,更多的是愧疚,“就藩去吧!”


    “我不去!”朱高煦憤然甩袖,眼眶中的淚水都甩了出來,紅著眼道,“既然我不是老大,你又為何暗示我去爭儲君之位?”


    朱高煦直勾勾的瞪著朱棣,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我剛開始就沒想過這個,是你讓我想的啊!


    你給了我希望,現在又一腳把我踢開,有你這樣當爹的嗎?”


    “唉……”朱棣無可辯駁,唯有歎息。


    朱高煦委屈,付出了那麽多,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換誰都委屈,“昔年,你總是抱怨太祖偏心,可太祖從一開始就確定了繼承人,讓藩王沒了野心,可你呢?


    你若如太祖一般,我這會兒正在雲.南逍遙快活呢!”


    朱棣默然片刻,“現在也可以。”


    “晚了!”朱高煦恨聲道,“貪念已起,你讓我怎麽保持平常心?”


    朱棣自知理虧,一再退讓,毫不計較兒子的無禮,可聽到這句話,頓時麵露寒芒。


    他絕不允許,未來大明有朱棣第二的存在!


    哪怕,這個人是他最喜歡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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